废墟迷恋

　　卫榲栀拿出创口贴递给祁宵，见他仍心不在焉，不由小声嘀咕在想什么这么认真，手都划伤。
　　祁宵接过创口贴，轻声道了声谢，很快就垂下眼帘。

　　两人平日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现下，一旁的卫榲栀低头写作文，心情不错，因为她比去年高了一厘米而开心。

　　但祁宵今晚失了状态。

　　他虽在不断计算着题目给的数据，脑海却是别的画面。

　　正是不久前他低垂着头，横着的手掌下是她。

　　以他的角度看去，像在抚摸她的头顶。

　　而她却置身于外，与他缓慢流动的时间，喧嚣的心跳和逐渐朦胧像盖上层雾的世界隔绝。

　　祁宵的目光落在她开合的唇上，她滔滔不绝，讲着她初中还是班上算高的女生然后逐渐沦为班上比较矮的女生叽里呱啦劈里啪啦巴拉巴拉...

　　然后是“你怎么了？”，无意划伤，创口贴...

　　他拉回思绪，又试图聚焦注意，看回刚刚计算的地方。

　　564-325=165

　　祁宵深吸一口气，重重闭上了眼，冷静了一会后又睁眼。

　　而卫榲栀这一晚第一次看到祁宵在学习时有这么多的小动作。

　　一会支着肘捂住眼睛，偏着头耳尖发红，一会反复深呼吸，过阵子又双眼无神发着呆，拇指无意识抠着笔盖，然后又重复了一轮这样的过程。

　　到点了，她合上笔盖收拾桌面的学习用品，扫了眼祁宵的进度。

　　一个能在一晚上解决周末作业的人今天只写了半张数学试卷？！

　　她探出头想看看是什么题难倒了大聪明，“祁宵，你怎么回事？不会可以问我的。”

　　却被他迅速收起试卷放进书包，语气略微紧张失措。

　　“不难，只是步骤有点复杂。”

　　又见他匆忙起身，挎上书包，连看她一眼都不敢，留下一句“姐姐，我先走了。明晚见。”，鞋子还没穿进就急着出门，过门槛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

　　卫榲栀：.......

　　她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心道祁宵今晚奇奇怪怪。不过她理解，青春期嘛，总会有秘密。

　　而祁宵回到家后，没有立马补作业进度。

　　花了一阵时间去消化一个他不得不接受，不能再明显的事实。

　　这份纯洁的楼上楼下姐弟情，在他那已经变质了。

　　-

　　次日晚上，祁宵拉开门，见卫榲栀刚好从楼梯上走下。
　　祁宵不由猜测了些，然后问：“姐姐，你去哪？”

　　“我出去散个步。”

　　心急之下，卫榲栀胡扯了个借口，但很明显，看上去不太自然。

　　他走近，垂下眼帘，戳穿了她的谎言：“你要一个人去录口供。”

　　上次警局来了电话，因为卫榲栀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延迟了点。她还没有找回胆量能直面、回忆那晚的事。

　　刚好打这电话时，祁宵正好在场。

　　被戳穿，卫榲栀也不显尴尬，道：“你知道那还问我。”先倒打一耙，随后说：“我自己去就行。”

　　她不想带个未成年的祁宵出入警局，被人看到影响很大。也大概猜到他想跟着去，就先他一步拒绝。

　　“我是报警人。”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必须去。

　　这下就由不得卫榲栀拒绝了，她应了声好吧。

　　在卫榲栀准备进审讯室时，祁宵叫住了她。

　　闻言她转头，眼底淡淡的疑惑。

　　“我会一直在外面，你别怕。”祁宵牵起一丝安抚般的笑，连带着眸光都柔软。

　　卫榲栀笑了笑，见他担心自己，佯装轻快道：“好啊。”

　　她走后，刚好上次负责给祁宵录口供的叔叔拿着水杯经过，定睛一看见是祁宵，感到奇怪道：“咦，小宵，上次你不是一个人来录完口供了吗，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来陪她。”
　　他说完，坐回了等候椅，目光却片刻不从审讯室门口上移开。

　　大约过了两个钟，传来开门的声音。

　　祁宵闻声抬腿向她走去，递上一瓶水。卫榲栀的表情不是很轻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审讯室有水，我喝了很多了。”

　　祁宵还想说点什么时，下一秒，只见一个女人径直向她跑来。

　　是张楚。

　　她像是一路赶过来的，只喘着气，却还要坚持开口：“小栀，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他真有那个贼胆，走私人渠道找到了你住哪。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知道错了，小栀你快回妈妈身边吧...”

　　她眉呈八字，眼闪泪光，一直不停疯狂道歉，还想伸手抓住卫榲栀的手。

　　到底是亲生妈妈，这番话说的卫榲栀内心有些动容，但也没同意她说的话，冷冷拂开她的手，垂着眸避开她的神情，提醒她：

　　“你忘了那天晚上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张楚怯怯收回了手，却没有死心。听她这么说，一时心急泄出心里话：“刘元只是一时糊涂啊，你这么送他进去是要毁了他一生，他还在事业上升期...你这让我们下半辈子怎么办你说？”

　　“小栀，你回到我们的身边，我这次不会再和他一起欺负你了。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恢复以前三个人和睦的生活好吗？”她目光急切，苦苦哀求。

　　“其实，微型摄像头这事之前我们不是还相处的好好吗？你不是很满意刘叔叔吗，如果当初不是你同意，妈妈怎么会把他带进门啊。现在你又要把他弄到监狱去...”

　　“张楚。”

　　卫榲栀第一次直呼亲生母亲的姓名。

　　旁边一直隐忍着的祁宵缓缓看向她。

　　这是她的妈妈，说到底他是个外人，哪能在这个做女儿的卫榲栀前开口。

　　见张楚愣怔，卫榲栀面无表情，眼里泛着冷光，那样烧尽飞灰一般的冷寂。

　　“别再来恶心我给我的生活添堵行吗？我当初同意你，就是因为你和我爸离婚后，说一个人养我撑不下去了。当初没想到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令我作呕！”

　　“至于刘元，这监狱，他是坐定了！希望这次你能听清楚——”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出来！”

　　口供录完，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卫榲栀抓住祁宵的手腕，话说的决绝，那隐藏的一丝哽咽还是被他听见了。

　　“谢谢你生我养我，和爸爸将我带到这个世界。至今为止，我都觉得你们给我的童年留下毋庸置疑很珍贵的回忆。哪怕你们离婚重组家庭，我也觉得没关系。”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随后拉着祁宵决绝，果断地从张楚身边擦过。

　　出了警局后，卫榲栀在祁宵前面快速地走着，像是极力不让他跟上似的。

　　离了警局很远后，才捂住耳朵，放声发泄：“真是恶心死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这么恶心的话了！”

　　“精神污染，精神污染啊！我回去要洗八百遍耳朵！”

　　不过就算她走再快，祁宵也轻松跟上。

　　终于，路过一个少人经过的巷子。他斜了一眼，找准时机长臂一捞。

　　带她转个弯进了巷子。

　　身旁是堆叠两米高的箱子掩着巷口，不会有人看见这隐秘的空间。
　　而男生垂着头，站在女生面前，身侧两手垂落。女生则贴着墙低下头，从发泄切换到一言不发。

　　祁宵指尖一动，忍住酸涩感，伸进裤袋拿出了纸巾递过。

　　看着她微颤的长睫，因低头的弧度从耳上掉落在空中晃了两下的刘海，然后是微颤的双肩。

　　他叹了口气，上次数落他爱说违心话的姐姐也会偶尔犯错。
　　“姐姐，没关系的。掉眼泪没什么。”

　　姐姐是个逞强的人，同时也很能忍。

　　从警局忍到现在，很不容易了。

　　“不要觉得为人渣掉眼泪有多么羞耻，不该。其实，眼泪这种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廉价。一个生理性反应的产物，少量透明含盐溶液而已。”

　　“但如果因为这个憋坏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话毕，他伸手抵着她的下巴，缓缓抬起。

　　他的姐姐已经哭成无声的泪人了。

　　祁宵轻轻揩去她眼角将要滑落的泪珠。

　　那滴泪液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似渗入他的皮肤让他与眼泪主人同感。

　　他浅浅笑着，神情却和她一样的悲伤。
　　这份感情变了质，连带着他的情绪一起。

　　卫榲栀被他这么一说，也不想压抑自己。如果连掉眼泪都委屈自己，干脆跳江算了。

　　朦胧视线中，看不清祁宵的脸，但她还是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感激，“祁、祁宵，你真是个心细的人。”

　　原来都被他看出来了。

　　话毕，就接过他的纸巾一边小声哭一边擦眼泪。

　　随着委屈和眼泪一起发泄，祁宵带的纸巾都不够用了。

　　但是脸被眼泪这么一糊，感觉很不舒服，卫榲栀带着歉意道：“对不住了。”随后靠近他，靠在他肩上哭了会。
　　那片掉不完的眼泪，迅速湿了那块衣襟。

　　她靠近的那刻，祁宵身体一颤，僵了片刻。
　　然后在她哭的很伤心，无暇注意其他的这段时间里。

　　他眼帘微低，缓缓抬起手安抚般地揉了揉卫榲栀的头。
　　动作极其小心。

　　见她哭声渐弱，从他肩上离开，祁宵柔声提议：
　　“姐姐，你想离开这里吗？”

　　卫榲栀闻言，抬头疑惑看了他一眼。

　　祁宵勾着唇，说：

　　“要不要试试在日出前逃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