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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庄
女子对他的问题置若未闻，蓝色衣裙单薄，在风中飘荡出形状，又如拂堤杨柳，醉在温热的风中。
她半吞吐道，“让开，让我走。”
转角墙上破烂的蛛丝循着风的轨迹，一点一点拉长，轻浮如烟。
杜见雪不准备让，恰好沈茯如眼尖，瞧见那边来了个衙役，准是来找他的，于是身子一划，自他与墙面缝隙钻了出去。
女子面上露出个狡黠的笑，回眸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潇洒离开。
那墨蓝色的高大身影迟疑，未料到她会这样，无端想笑。
背影越来越远，他思绪被打乱，只听——
“杜巡捕，如今已经集结了一支人马，不日便可启程。”衙差低声禀告，打断了二人。
杜见雪手上扳指墨绿莹润，他垂眼摩挲两下，“可招募到了人来？”
衙役面露难色，支吾半晌：“只集招到了两人……”
二人于墙角处商议，此事说来也突然，从前侍候过前朝皇族的一个老嬷嬷前不久离世，死前却凭着记忆画出了一副藏宝图，埋藏的，便是前朝珍宝与遗迹。
“如今单凭图纸，便要去探索地宫，途径之处地形险要，还是须得招纳多位谋士来才可确保万无一失。”杜见雪心事重重。
衙役低头不语，陪着他一路往巡总局的方向走。
只是方坐下没有多久，桌案前迎着大门，天还光亮。
他指尖翻动着纸册，检查还有什么物品有遗漏。
“啪——”一只如玉石的手按在案上，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夺人耳目。
杜见雪略略抬眸，被她进门时带来的风吹拂动发丝，他眼中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来者正是沈茯如，她不知为何去而复返，那杏色的瞳仁清透，诉说着一股坚定。
“我来报名，参加那探险。”她手抬起，指向官府外面的栅栏板。
方才刚迈出脚步跨过官府门槛，就听闻有人低语，沈茯如恰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赏金，走近一瞧，正是官府张贴的告示。
如今悬赏招募仁人志士探险，地形险要未知，赏金却也昂贵。
沈茯如手底下的布庄扩建也需银钱，只是以她如今的资产，却不足以爽快的投入进去。
可若是加上这笔赏金，倒足够用了。
“不行。那是冒险，不是探险。”杜见雪啪嗒合上纸册，纠正她的话，面上忽然凝重。
气氛忽然奇怪起来，旁边一些打杂的衙役也闻声注意到，一律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二人僵持着，沈茯如怪道，“我去或不去与你何干？我只是来报名。”
杜见雪这才敛了气息，面上泛冷，眉头微微皱起。
“……”
“那里地形险恶，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岂不是找死？”他半晌吐出这一句。
沈茯如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杜见雪垂下头颅，笔挺的鼻梁骨占据优越的面额，“你再想想。”
他手上忙碌，收拾了几下便起身，不给沈茯如说话的机会。
“哎……”她扭头看那人打她身边离开，步伐匆匆，消失在晚霞的光辉中。
·
天黑时分，和懿南苑的宅子里灯火四溢，照的通明一片。
沈茯如吃了口饭，将打算告诉月牙。
“什么，要随他们去探险？”月牙一如既往沉稳的脸上出现裂纹，当真是被她的话惊到了。
“不好……太危险了。”月牙出神的搅弄碗里的饭，顿时糊成一片。
沈茯如一心吃饭，给她时间缓冲。
“姐姐，要不就别去了罢！若是为着那赏金，我们不要也罢，何苦去那地方呢？”月牙在外唤她阁主，私下倒也会唤她为姐姐。
她实在不放心她去，远就不说了，最主要的还是危险。
“月牙，其实不单单是为了赏金，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也很想去。”沈茯如敞开心扉同她讲，手中的筷著也搁置在碗上。
饭菜香气扑鼻，萦绕满屋子。
月牙眼中难过之色尽显，当即饭也吃不下去。
“我不在这，布庄这些事便都先交与你来管。”她吩咐两句，又开始扒拉自己面前的饭。
“这一行得要多久呢？”月牙嘴巴嘟起，连下巴也凹出个窝。
她这一趟去，沈茯如自己也不知得要多久，当即摇摇头，看着月牙一副愁容的样子，不禁失笑，“我还未去你便觉着危险了？”
少女立刻埋头扒拉几口饭菜，转身便跑了出去，沈茯如诧异，以为她心里不好受。
实则在这浓黑的夜色中，鸦雀无声徘徊，时不时飞闪过掠影。
少女找了处隐蔽些的地方，轻轻吹了个口哨。没过多久，一抹白色飞掠而来。
这是青竹给她的信鸽，很听话，一个口哨就会飞来，通人性的很。
信鸽脚爪下栓了个竹筒，正好可以塞个纸条进去。
月牙熟练的将写好的小纸条塞进去，然后堵住竹筒口。月色凝练下，她对着月光摸了摸白鸽，低声道，“去罢。”
鸽子极通人性，扑棱棱的飞翔在黑夜与月色之间，一路飞去，过不了多久，便自己找上了人。
月光照耀的整个泯京城发白，凝练如雪，皎洁若云。
倬阳王府门上挂着灯笼，发出耀眼的红光。月沉院里有人跪了许久，有人熄了火光，步至别处去忙。东西墙院处的一队护卫分散，从早到晚的巡查，以确保安全。
陈管家锁好大门，手中的一串钥匙叮当作响，步履蹒跚的往自己卧房走去。
苏嬷嬷窸窸窣窣的还在缝制鞋垫，时不时的又缝补了些衣裳，灯火被窗外的风袭来，吹的摇晃。
青竹将纸条从鸽子爪上取下，大致看了一眼，连夜去敲了姜池晏的房门。
“叩叩——”寂静的夜里响起了两下敲门声，显得突兀又和谐。
里头没什么动静，灯却也还亮着，青竹照例推门进入。
“月牙递了消息来报，说是沈姑娘不日将前往前朝地宫。”青竹低着嗓子回报。
龙木金丝椅上的男子并未给予答复，而是慵懒的托腮，整齐修剪的指甲就贴着眼下，夜色灯火通明中神秘而勾人。
“替我称病，免了接下来的早朝。”清冽的声音一改往日低沉，倒像是更有活力了些。
青竹迟疑，“殿下这意思是……也要动身前往地宫？”
姜池晏颔首。本来他对地宫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可是既然她去，那他也不妨跟去看看。
夜间宁静，皎皎月光顺着天空，像播撒神圣的光辉一样，散落满院，与草木交相辉应。
一切尘埃落定，再启程时，正是皋月。
沈茯如随着杜见雪一行人一路向北，倒是越走越远，连温度也变得凉爽了许多。
他们统共二十四人，皆身着便服，其中有二十位衙差最属精干，个个身强体壮，武艺不凡。余下四人分别是她与杜见雪，以及另外两个谋事。
一行人驾着七辆马车，还有一车盛了满满的干粮与水，又在其中搁置了一些衣物用品。
“我还不知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地在哪儿呢？”沈茯如想起这一茬，开始询问他。
杜见雪放下车窗上的布帘，风也停止了对发梢的吹拂。
“此行目的地便是前朝遗留的地宫，位处于西北玄苍之境。”
说着，他便自袖口将那位离世的老嬷嬷所画的图纸拿了出来，指点道，“西北玄苍之境约有八百公里，就是图上的这里。”
沈茯如靠近过来，去瞧他手上的图纸，上面皱巴巴的，笔墨倒也算是清晰明了。
他们此行路线成折线状，去时一趟约摸要走六七日，路上还要经过一个大湖。
不过图上说是有窄桥可以通过，而后越走越高，越走越远，待登到山巅之上，便有梯道衔接，对面即是玄苍之境。
“只是……那个大湖，到时我们怎样过去？真要凫水游过去？”沈茯如想问他这个。
“你不是说你会凫水么？”杜见雪眼中带笑，笑中含春。
他扭头看向别处，“凫水过去。”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沈茯如噤声，就算她会凫水，她也不想游过去呀。
女子也掀开窗帘去观望车外，不欲同他再多说什么。
窗外景色不断消失在眼前，葱葱郁郁的树木也由两旁逐渐变得稀疏。
车马这样行驶了一整天，如今已到了曲临地界，这里毗邻泯京城约有几十里。
草木不多，但也繁茂，两旁的树生长的有十几米高，投下的阴翳瞧着让人心慌……
在淡泊昏黑的天色中，月亮还没有上来，隐约可见远处有一处村庄。这里人烟稀少，独独多了处村庄，倒显得奇怪，又因着夜色笼罩，显得有些多余。
“大人，咱们停下，还是继续向前？”前面驾车的一位衙役扬声问道。
“继续走，不必停。”杜见雪沉下音调回他，像是清冷的雨中混杂着和润的风。
驾车的杨柳“哎”地应道，正要再抽马儿一鞭子，不料后面紧跟着的车马快速超越前面，与他们这辆并肩。
“大人，属下……这肚子有些疼，您看咱们要不先停着呗。”一人掀起车帘冲他们喊道。
杜见雪手快，一把掀开车帘去瞧，只见那人脸上憋的难受。
“停罢。”他启唇，睨了他一下。
长长的车马停迹在村庄边上，“张家庄”三个大字草草刻在石碑上。沈茯如就着夜色掀开窗帘去望，正巧对上一个妇人出门泼水。
两方视线交集，那妇人眼中突然涌起喜悦的神色，其中还带着几分怖意。
沈茯如在她目光注视下忽然觉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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