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他福报

作者:两块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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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凉女


      这两日,长安城发生了件大事。

      先前大唐与西凉打仗,后者连连败退,不日便送上了降表,为了以表臣服之心,除却寻常的金银珠宝,还送来了一位倾城绝色的西凉美人。

      昨日月上柳梢头的时辰,那位西凉美人入京了。

      当朝陛下是女帝,再美的女子也不过尔尔,看过也就算了,但她下面那群王孙贵族们却是蓄势待发良久。

      为了庆贺大了胜仗,举国欢庆,宫内也不例外,女帝还下令要举办宫宴,据说,那位绝色的舞姬会献上西凉特有的舞蹈。

      作为皇亲国戚行列之一的沛国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且是前列。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知应激动的像是一只开了荤的狼崽子。

      拉着谢望青来回追问宫内的模样。

      问他是不是同话本图册中那样金檐红墙秀丽华美、十二脊兽威风凛凛,还问他有关那位晚年登基的武氏女帝的风采。

      “别急,明晚就都看到了。”谢望青弯着眉眼,嘴角勾起了点弧度。

      目光不听使唤地向下一松,正好停在她脖颈中央的那只玉坠儿上,鲜艳的红绳露出一点点,在她白皙的肌理上惹眼得很。

      被他的笑容迷了心智,沈知应的心怦怦直跳,好像有头不听话的小鹿在使劲发威。

      摸了下隐隐有些发热的小脸,她故作镇静,又听到面前人不厌其烦地道:“据说这次宫宴为了庆贺赢了战事,陛下特地从民间寻来了一支戏班子,唱的还是为此专门编写的新曲。”

      听他这么说,沈知应更是期待非常,都快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似寻常夫妻那般。

      其实也不怪她偶尔忽略,自从谢望青替母亲转交玉坠儿那次开始,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知为何松快不少,谢望青待她也不像最开始的少言寡语,连笑的次数都多了。

      至于其中究竟是什么沈知应也懒得深究,左右现在日子过得不错,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看着她不知所谓、兴奋地去挑明日宫宴要穿的衣裳,谢望青倒也没说什么,默默收回目光,几根手指停于她午时刚练完的字帖上,来回磋磨。

      小骗子对他布置的功课似乎很敷衍,一张字帖一百多个字,她至少有七十个能写分家,歪七扭八的,瞧着都想笑。

      明明自个儿的名字写得娟秀出尘,偏偏一动笔写其他的字,惨不忍睹得简直不像同一只手所处。

      拇指贴在唇角下侧,他思躇好一会儿,犹豫功课是不是要加点量。

      正在他默然不语之时,门口来送药的人掐着点到了。

      已然习惯的沈知应抬手,示意他们把药放进来就好。

      待那两个侍女走出去老远,她才捏着鼻子把药倒进门口那坛发财树的土壤里,倒是苦了原本嫩绿肥沃的叶子,这两天看来都清减了不少。

      见她端着空碗回来,谢望青随口道:“下次换盆糟蹋吧,怎么说也养了半年多。”

      将碗归置到一旁,沈知应笑吟吟地看过来:“你不舍得了?其实你也可以自己喝啊,反正是你母亲送来给你补身子的,也不吃亏。”

      男人的脸色登下冷了不少,反击道:“一盆发财树吞两个人的药,未免太欺负它了点,不如待到晚上时你也把给你的那份喝了?”

      都说打蛇打七寸,那每日一碗苦哈哈的药就成了沈知应的七寸,是她最要命的地方。

      若是寻常补身子的药也就算了,偏偏那药是“滋阴补阳”用的,他们俩又没有那方面的需求,这要是平白无故喝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吓人的副作用呢。

      她才不要喝。

      瞄到她飞快地吐了下舌头,谢望青促狭一笑。

      那双蕴了春水秋山的眸潋滟生辉,好似晴光万丈的西湖奇景,每走一步所见都乃天下独绝。

      ……

      华美的马车停下了,车顶坠着不计其数的流苏,还伴随着车身摇晃,眼下突然停住,它们彼此间更是相撞得厉害。

      沈知应没理会动作慢条斯理的谢望青,下了轿子快走两步,与前面也是刚下马车的长姐打招呼。

      沈嘉珩就比她早出阁两日,嫁给了东平侯。虽嫁得体面,但谁不知东平侯府内院有个难缠的小妾,这不,成亲不过五日,便折腾得眼窝黑了一圈。

      瞧见妹妹过来,她强打起精神回笑,可余光却是条件反射地去看她下来的那辆马车,或者说,是在看那位现下刚下到一半的世子爷。

      没注意到她的奇异神色,沈知应笑着说:“我还怕一个人孤单,有姐姐作伴可太好了。”

      沈嘉珩点头,看来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毕竟她们的出身不过是三品的尚书府,若按寻常时候,这等宫宴连收到邀请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高坐院中,入宴听曲呢?

      说到底,还不是高攀上了一桩好婚事。

      尤其是沈知应,一个小庶女,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妃,将来是国公夫人,说不定还会得个诰命傍身,此等风光,任谁来看都是好大一块肉中刺。

      正巧没说两句话,就来了两个扮相艳丽的小娘子。

      其中那个穿芙蓉金广袖长裙的沈知应认识,是赫国公府罗家的千金。

      虽是公府嫡女,但头上有四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本就为数不多的父爱母爱到她这里也没多少了,也就能靠出身到外人面前耍耍威风。

      “沈家二小姐别来无恙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嫁入沛国公府气色都好了很多呢,就是不知道你这么瘦巴巴的皮相,可受夫家疼爱啊?”

      言语间皆是锋利的刺,怎么听都扎人。但沈知应只是不以为然地扯嘴,打心眼里觉得一般般。

      毕竟比这还尖酸刻薄没教养的话,她听过的海了去了。

      尤其是从那些粗使婆子们嘴里说出来的,不仅伤人,还满是不堪入耳的腌臜词,两两一比,眼下的倒是还真不算什么。

      她拢紧了身上这件菊纹上裳,生怕有路过的风钻进去,一歪头,模样清丽柔美,像是头丛林山野间的小鹿:“雅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罗五娘刚想发作,已经吹胡子瞪眼了,却硬生生被旁边的人一个眼神拦下来。

      能让公府的嫡出千金这般恭敬,可见这人地位非同寻常。只是沈知应先前并不在这个圈子里,顶多觉得眼熟,却没什么印象。

      “衍川哥哥素来饱读诗书,听说沈小姐连百家姓都认不全,真好奇你们私底下都说些什么?”那位贵女抿唇,盈盈一笑。

      “郡主说的是啊,这沈二小姐不仅模样不怎么有福气,脑袋也是个榆木疙瘩,听说早些年在学堂,可是次次都将夫子气得直冒烟。”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搭的甚好。

      冷眼看着她们表演,沈知应觉得乏味极了。

      以往她孤身一个,这些话听过就算,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不会影响她吃饭睡觉,但现在不同了,她身后有的是能让她们不爽利的东西。

      学着这位小郡主开嗓的姿容,刻意拿捏着笑不露齿的优雅体态,一边在心里暗骂好难装,一边又不让她们看出破绽:“没办法,我一生行善积德,他谢望青是我应得的。”

      她没察觉到,这句话尘埃落定后反应最大的,其实是站在她一旁的大姐。

      只是那转瞬即逝的裂痕太难捕捉,也幸亏无人瞧见。

      沈知应继续说着:“说起来婚事这种东西,都是善恶有报,你们觉得是我高攀了他谢望青,但又怎知,我不是他的福气呢?”

      她说得正得意,注意力也全都黏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愈来愈近的身影。

      男人兀得出声,还将她吓得不轻:“的确,我也觉得夫人是我最宝贵的福气。”

      他的声音不重,但语气笃定,尤其配上面上的和颜悦色,明明不凶巴不板正,却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好像这句话于他而言,过于稀松平常,像是日常里询问“用饭了没”,是那类不需要撒谎,也不值得撒谎的平常。

      可越是这样,边上有的人心里越不是滋味。

      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沈知应感觉耳边突然万籁俱寂。

      明明周遭聚的都是人,她却突然觉得格外安静。

      下意识回眸去看,与谢望青含了三分笑的眸对视上,心里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消失不见,多了顶暖乎乎的小炉,将她那间被风雪糟蹋得屋子烘得舒适温暖。

      明知道他其实是在履行契约中的一部分,可沈知应还是有些酸鼻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话,却又是这么坚定的神色维护她。

      风吹叶撞,树影斑驳。

      小脸有点发热,沈知应摸上去,感觉一双脚踩在绵柔云朵上。

      见她如痴傻了般愣在原地,谢望青无奈一笑,只得主动去抓她的袖口,口吻依旧温润:“走吧,父亲母亲应该等候多时了。”

      被他点醒,小姑娘乐呵呵地答应了声,临走前又看向那两个整张脸又黑又绿的千金小姐,胸腔中无比舒坦。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想做个鬼脸示威了。

      这场小打小闹并没有在众人心里留下影子,入了宫墙,自然不会有人再提。

      沈知应跟在谢望青的身侧,后者顾及她的步长,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没察觉到这些的沈知应冲他咬耳朵:“谢谢。”

      融融日光早就消退大半,可那两个轻飘飘的字滚到耳边,谢望青依然觉得周身在燃着舒适的火。

      可说话的小姑娘瞧着也不像带着什么能起火的家伙什,所以到底是什么引得他感官不寻常。

      他垂眸,将一片不知何时落至她肩头的小叶子捏下来,神情自然:“小事而已,不用说谢。”

      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松快模样,沈知应正着神色:“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句话的小事,但我不同啊,你此番行径可谓是救我于水火。”

      水火?至于这般严重?

      谢望青眼尾上挑,嘴角轻轻勾着,但因为正侧着身子走路,沈知应也就没瞧见他的笑意。

      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以前发生过的这类事。

      那是与谢望青前二十一载人生截然不同的故事,或者说,是他往后几十年也不会遇到的。

      在听到她因“脸上没肉挂不住福气”一句话平白被笑话时,高大的身形不自觉一顿,但又立马恢复如初。

      因与前面的沛国公与国公夫人还是相隔了些距离,他们二人说的这些前面的夫妻俩并没听到。

      只是觉得两个小辈怎么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回头一看才知正唠私房话呢。

      想起先前贡院打人一事,国公夫人看向丈夫:“你觉不觉得衍川这段时间变得怪怪的?我起初以为他会气我上门提亲一事,但不曾想他听了后还挺淡定,就是‘嗯’了声。”

      沛国公也回头看了眼,马上收回目光:“你还要他如何反应,想让他跟你大吵一架?”

      “自然不是。”国公夫人急着说:“我就是觉得自从春闺结束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虽然没回妻子的自言自语,但沛国公的脸上也的确染上了一层奇怪的云雾。

      众人落座后女帝还未现身,气氛也还算是松快。

      沈知应头次参加这样的大场面,坐在软垫上难免紧张。

      轻微颤抖的手指握成拳头,规矩地搭在膝盖上,可是纵然十指愿意听话懂事,可那对更为僵硬紧绷得胳膊肘就格外露怯。

      谢望青则是坐在她身畔,就隔了最多两个拳头的距离。

      想着说点什么打消紧张,本来准备了好一会儿的腹稿临到嘴边,不曾想突然成了:“谢望青,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皂荚与香草混合而成的香气被熏在衣服上,他们靠得又这样近,自然老早就钻入了沈知应的鼻子里。

      很淡的素香,让她下意识联想到书房里的那盆玉兰,养得松姿玉树般,跟如出一辙。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很干脆地去拉那人的手,后者被吓一跳,转头看见她无声的口型,立马就不做抗拒了。

      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颇感不适应。

      不只是他,沈知应也差不多,但她就是故意的。

      见他不出声,她便仰着小脑袋,那双眸子乌黑发亮,仿若浸过水刚拿出来的葡萄:“那个郡主唤你衍川哥哥,是哪个衍啊?”

      谢望青挑眉,听出她问的是自己的字,便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半空中给她比划:“行书的行中间多一个三点水。”

      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庄正方端,沈知应也抬起另一只手有模学样,只是被她当做宣纸的,正是谢衍川的掌心。

      圆润的指头于那个川字线上来回走动,带起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谢望青没想到,他的掌心居然这么怕痒。

      怪异的感觉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就遍布全身,明明不是一个多难的字,可沈知应却抓着他的手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个字在她脑海中彻底抹不掉了,才放过。

      收回手,谢望青盯着添了几分热气的手掌,心里头格外不是滋味。

      正分心胡思乱想之际,头顶不远处一声响打断了他。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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