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他福报

作者:两块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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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话


      被她突如其来的泪珠吓一跳,国公夫人赶忙握住她的手:“好媳妇,你可别哭,你婆母我啊,最看不得漂亮女子落泪了。”

      沈知应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飞快地拭去那两滴不听话的珠子,嘴角扯出笑容:“就是眼睛酸了,没事的。”

      眼睛酸了?

      国公夫人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连个搪塞的借口都找不好,怕是先前在沈家吃了太多苦黄连,现下见她如此和善,没反应过来吧。

      多好的孩子,当真是可怜。

      这样想着,妇人的恻隐之心被唤起,看过来的目光软了不知多少层。

      她拍了拍沈知应的肩头,柔声道:“你现在是沛国公的世子妃了,可不能轻易掉金豆子,让外人看了要闹笑话的。”

      她语气婉转,语调也不甚轻柔,不难看出谢望青骨子里的柔和便是从她这里继下来的。

      很久没见过这般好说话的长辈,沈知应开始怪她平日里怎么就没练上两段吉祥话,这时候哄长辈高兴也好啊。

      见她摸去了泪痕,国公夫人轻巧一笑,岔开了话题:“对了,还没问过你,你的小字是什么?总归是一家人了,若日后直呼大名怕是不妥当。”

      “莺莺,”沈知应脱口而出,怕她会错意,又补充道:“莺迁之喜的莺。”

      “这小字好啊,跟你的名字搭,跟模样也配。”

      又拉着她说了些家常话,许是膝下没有女儿,国公夫人一直不舍得放她走。

      直到用午膳的时辰,谢望青派人来唤,才终于将人带出来。

      反倒是留下国公夫人念叨好一阵:“真没瞧出那小子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春日的日头晒得人很舒服,偶有春寒料峭的风袭过,脚下步伐都轻快不少。

      回到谢望青所居的棠院后,沈知应先看见的便是这位便宜夫君一早拟好的契约书。

      她皱起好看的眉头,眼尾也耷拉着:“这是什么?”

      “昨晚我们便说好的事,”指着上面印手印的位置,谢望青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毕竟口说无凭,还是得留个物件儿。”

      好似还有别的事情,简单说完这两句,他就离开了卧房,留下沈知应一个人做最后的签字画押。

      捏着那张契约书,指尖因为太用力隐隐有些发白。

      她其实不想和离。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异,但阴差阳错嫁到沛国公府无疑是一种福气,若真和离了,她将来定是被戳脊梁骨的那个。

      想到那些擅长捧高踩低、一看见有热闹就立马恨不得过来吐口水的妇人千金们,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不能和离,她不能重蹈小娘的覆辙。

      暗暗下了决定,沈知应要靠这这三个月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抱着几本她连封面上大字都认不全的书,她直奔书房。

      此时,书房内。

      椅上男子面若冠玉,也捧着本厚厚的书册。

      谢望青正在看有关十年前康州贪污一事的卷宗,手边□□本册子摞得似小山高,被他特地标注出来的地方两只手不够数。

      越看越烦闷,心也静不下来,所以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他停笔偏首:“有事吗?”

      一只脚踏进来,沈知应稍显扭捏:“你能教我识字吗?”

      闻此,桌案前的男人明显顿住。

      他没想到,她不认字。

      沈知应还穿着早上那件碧色缠枝襦裙,不堪一折的腰肢于初春的旭日下分外招眼,她踩着小步子走过来,插在发间的步摇也跟着轻晃。

      趁她还没靠近,谢望青眼疾手快地收起那堆东西,动作虽麻利但却丝毫不慌乱,面上更是一派自若,倒也没让沈知应瞧出哪里不对劲。

      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将桌上收拾得利索,她也不见外,将自己抱来的两本摆上去,而最顶头放着的,正是那纸契约书。

      青天白日之下,她的眼睛被打过来的光源照得亮晶晶,好像总是蕴着笑。

      一进来就注意到窗边摆的空谷玉兰,明明是那么娇贵的花,却生得鹤骨松姿,可见平时照顾它的人得下多少功夫。

      扫了眼她带来的书,谢望青挑眉:“你哪个字不认得?”

      沈知应笑眯眯地拿起契约书:“都不认得,劳烦世子给我念一遍。”

      瞧出她在故意刁难,谢望青倒也不生气,接过那纸价值不菲的纸张,又让她坐下,听他来念。

      他念得仔细,生怕漏掉哪个字导致她不理解其中含义,可半页纸读完,却发现旁边的小娘子压根没在听。

      那只纤纤玉手不知何时分了神,竟然去捏玩他放在桌角的黑白棋子。

      他腾出一只手,将里面置了圆润棋子的四方小盒拿回来,故意凶巴着脸:“我刚刚说的,可听清了?”

      沈知应心虚地吞咽一口,没答。

      别说听清,她压根一个字都没入耳朵。

      摸了摸鼻子,信口胡诌道:“不怪我分心,谁让世子你生得景星麟凤、轩然霞举,我的眼睛都贴在你脸上走不开,根本没心思听。”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了?”谢望青气极反笑。

      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沈知应笑姿狡黠,作出大度的表情:“世子别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没瞧出沈二小姐还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没好气地放下放下契约书,谢望青正了正神色,但不等他再说些什么,门口就又来了人。

      是来送冷酒的小厮。

      小厮似乎也很意外沈知应的出现,毕竟往日里这间书房可是国公夫人都不曾踏足,丫鬟侍女就更不用说了。

      主要原因也是他们这位世子在这方面脾气极怪,不允许他人碰他的物件,还说什么笔墨纸砚皆是有灵气的,不可随意由外人把玩。

      怪,怪极了。

      心里话如盘丝洞里的妖精般多,但面上他哪里敢有丝毫不尊敬。

      这不,放下冷酒行了个礼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见那小厮跑的矫捷迅速,沈知应有些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追着他咬呢。

      再转头看看那个去倒酒的世子爷,更想笑了。

      好像是有个妖怪,是个满身秘密的男妖怪。

      “男妖怪”此时正在斟酒,提起盛了满满一肚子琼浆玉液的酒壶,壶嘴对准虎口边上的小杯子,清澈的酒液顺滑而出。

      世人都说长安谢氏出美人,明明孕育子孙的水土并不似江南般肥沃温润,可他家出落的孩子,无论儿郎还是千金,皆是京中数一数二。

      从窗上镂花扫进来的光又被那株玉兰分割而来,稀碎的光卧在他整洁的衣袍上,衬得这位翩翩君子好似云端上的仙人儿。

      沈知应没忍住,问道:“你大白天还喝酒啊?”

      轻抿半口,谢望青回道:“心有烦闷,冷酒可壮胆驱愁。”

      说罢,不知是不是肚里的馋虫被勾出来,他又连着喝了口。

      他这一喝,给沈知应看得也心痒痒。

      小时候她也瞒着家中长辈偷喝冷酒,但不知是不是家里丫鬟被人坑骗买来了不入流的便宜货,反正那酒的味道又辣又涩,半点回甘都寻不见。

      至此她是再也不碰那玩意儿了。

      可眼下,她看谢望青饮得痛快,又有点好奇:“我能尝尝吗?”

      看到她瞳仁里闪烁的星星点点,谢望青起了点玩味的笑。

      “可以是可以,不过——”下巴指向桌角的契约书,又帮她找来了笔墨:“先把名字签了。”

      沈知应有些无语凝噎。

      得,签吧,反正也逃不过,来日方长。

      不过她没反应过来,这是这位半黑心肠世子爷对她的试探。

      审视着她熟练地捏笔落字,一笔一划皆流畅至极,怎么都不像不识字的。而且拿过契约来瞧,“沈知应”三个字写得清秀,是标志的梅花小楷,可见平时有在认真练。

      没戳破她的小心思,谢望青默不作声地将契约锁进早就准备好的小盒里,再回来时,信守承诺地给她倒上一杯。

      可小姑娘兴冲冲的指尖还没碰到雪瓷,就眼瞅着它被人收了回去,沈知应不满起来。

      “你酒量如何,我可不想待会儿看到一个醉鬼撒泼。”

      沈知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甚至夸下自己千杯不醉的海口。

      将信将疑地将酒递过去,胸膛里的那颗心就没放下来,桃花眸至始至终都盯。看着她像个头次吃糖的小娃娃般饮酒,看着她因为辛辣爽口的酒下意识闭上一只眼睛。

      许是太过谨慎,他都忘了这般聚精会神地盯着女子看,视为不端。

      但果然,小骗子根本没撑到第二杯。

      手指白得发亮,因小臂的晃动,如羊脂膏玉般的腕子也不受宽大袖子的遮蔽,明晃晃地跑出来。

      按捺着心头的错愕,谢望青当机立断抢回酒杯,想着赶紧喊人来把她弄回去,但不曾想小骗子嘟囔了两句,就靠着他阖眼了。

      这就……睡了?

      扶着她的肩头,谢望青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睛,显然是因这人清新脱俗的酒后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见过太多酒后吵闹的疯子,这般安静温顺的羔羊崽子倒是成了稀罕物。

      关键,才这么一小杯就倒了,这酒量着实不敢恭维。

      他如是想着,但出于无奈,还是将人慢悠悠扶到一旁的软榻上休息。这是他往日里会用的,有时看书看得时辰太晚了就干脆不回卧房,就地安眠。

      小姑娘很轻,骨头血躯加起来拢共没多少肉,他估算可能还没半张桌子沉,果然是只小羔羊。

      两人挨得有些近,因此将人送到榻上时,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边上人的呼吸声,轻柔匀称,乖得很。

      他甚至能嗅到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气,分不清是来自发间还是身上,越想分辨明白,那馥郁的甜香便越浓郁,而他的心也越乱。

      微微侧眸,巴掌大的小脸清晰可见,尤其是脸颊上那两抹酡红,不知是睡着才有,还是因酒而起。

      将人安置好,谢望青转身回到桌案前,立马又恢复成往日里的肃穆端庄,只是左心房里有块地方,一直无法得到宁静。

      ……

      夜幕时分静悄悄,路边两侧鲜有人至。

      好不容易将寒冬熬过去,连隐藏在暗处的小虫们也不再藏匿身影,而是争先恐后地从草木中钻了出来。

      来传话的人是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来唤沈知应。

      “她睡了,母亲有何事?”男人欣长的影子被树顶上的清轮拉得老长,如刀刻斧凿般的五官也因皱眉多了些许冷寂。

      “夫人想送点东西给世子妃,既然世子妃已经睡了那便明日再说罢。”

      “何必这么麻烦,”放下卷宗,他站起来:“我去见母亲,我转交给她也是一样的。”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其汗颜,来不及多想,只能加快速度跟上世子的步伐。

      小心翼翼地掀眼看过去,高大的背影瞧不见半点儿病气,但不知为何,好像多了点罕见的怒气?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她赶忙驱散干净。

      瞧见来的人是她俊美无双的儿子,国公夫人问:“世子妃人呢?”

      没敢说她是喝酒把自己喝晕,谢望青随便扯了个理由圆上。

      又因心口那团一下午都不见褪去的火觉得郁闷,也就没打算斡旋:“母亲想送什么给她?”

      见他好像着急走,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啰嗦了,转身从小桌上拿起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

      顶级沉香木打造的储物盒,还用黄金与红珠做锁,就算里面什么都不放也价值千金了。

      “咔哒”一声,小盒被打开。

      一只穿了红线的玉坠儿正规矩得躺在正中央。

      水滴形状的玉坠被打磨光滑,指腹贴上去冰凉却不刺骨,无论是品相还是手感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宝。玉坠儿的正面刻画了祥云纹路,而反面,则是用正楷落了个“莺”字。

      “字刻错了吧?”谢望青突然道。

      国公夫人立马来了脾气:“连你娘子的小字都不知道,你这夫君是怎么当的。”

      被数落得不轻,谢望青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那双眸一直垂着,就那么贴在那个“莺”字上。

      莺莺?倒是挺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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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沈知应其实适合打直球,谢某人超级不禁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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