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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
她直起了身子，乍听责骂的她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豆大的泪珠流淌而出，很快沾湿了她本就单薄的里衣，加之岁清泽走进来没有关门，兜头的寒风呼啸着吹进来。
她边哭边咳嗽，想要说话却被喉咙里滚刀子似的痛制止着，喘着气，她浑身发颤。
勉强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哥哥。”那声温软又痛，哭声漫进话里。
岁清泽猛地一震，有一种荒谬之感炸开在了天灵盖中，他好像看到了三年前的妹妹，那个娇软可爱又懂事可人的小姑娘。
她已经好久没有哭了，三年里看惯了她的嚣张跋扈，恶语相向，此时的她泪落颊边让他心头蒙生了痛意。
像是对待从前的妹妹一样，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想要再问问，许是误会呢？他又生了悔意，还是他太武断了，见表妹落了水昏迷不醒，丫鬟们支支吾吾不敢出声，以为又是岁青宁欺负人家。
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听见岁青宁流着泪问他：“我昏睡了两日，怎还有力气出去推人。”
她痛极了，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一般，从脚底烧上了面颊，火热混着冰雪的寒，她像是被人拉扯着，走进这边又困进那里。
心潮剧烈起伏，耳畔回荡着哥哥毫不留情面的指责。
岁清泽脸色一白，难道竟是他下意识错怪了岁青宁吗？他慌乱地就要上前像三年前那般擦干她的泪水，她以往是最爱哭的。生病了哭，吃药也哭，受了委屈也哭。
他刚刚走上前几步，岁青宁喉间一哽，全身的血气向上涌着，胸腔剧烈疼痛，忽而吐出一大口血来。
血绽开了花，开了她洁白的里衣上，揽着她的绿萝手上，岁清泽的衣袍上，还有他的心上。
岁青宁闭上了眼睛，带着万千的困倦和痛苦，委屈和不甘再一次昏睡过去。
意识没有之前，她看到了哥哥向她冲过来的声音，大声喊着：“招招！”
对啊，应该喊她招招，自打她记事以来，哥哥只有在气急败坏的时候的才会喊她全名，其余时候都是喊她招招。
她这名字是母亲取的，她刚出世的时候就被大夫诊断先天不足，恐难活过二十岁。
果不其然，她自幼就老是生病，大病小病不断，汤药就像水一样灌进她肚子里，还要忍受着病中的痛。爹娘、兄长和长姐都是把她捧在手里疼着哄着，生怕她受半点委屈。他们极怕自己会因病逝去，故而取名“招招”，以期她能长长久久地留着。
***
岁青宁又病了。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可梦里的人不是她。看着梦里的人嚣张地用她的身体作恶，欺负别人，她在梦里都发着抖，拼命喊着那不是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顶撞父母，将唯一道出实情的红袖打得半死，看父母亲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唉声叹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既然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就应该好好利用，为什么要伤害别人。梦中她看到自己丑恶的嘴脸，阴沉的表情，她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是她前一十岁人生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她哭了，泪止不住得流。这个梦像是一座牢笼，困住她“自由自在”的三年，她羡慕的身体成了别人手中的傀儡。
所有亲近之人离她而去，她独自一人站在桥上，吹着冷风，凌冽入骨，刹那冰霜满怀。
三年了，她是回来了吗？
久违的身体掌控感回归，她没有丝毫的开心，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前十一年一模一样的病症和虚弱。难道她没有机会自由自在的奔跑吗？她还是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检测到宿主回归！错误！错误！系统发生错乱！返回！检测错误！】
声音吵杂，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忽然记忆的猛然植入后她好像恍惚间窥探到了命运的森冷恶意。
原来她活在一本书里，书的女主是三年前从柳州来京城逃难的表妹，爹娘见她可怜，也就收留她在府里安心住下。也就是这个表妹的到来，打破了她原来生活的轨迹。
一本书有女主，自然有恶毒女配来做陪衬，而穿越女为了完成任务选择了她的身体为载体开展行动。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穿越女在攻略的时候突发状况，不得已弃身而逃。
因此留下她。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泪水不断上下翻涌，穿过心肺，溢满她整个胸腔，活像饮了苦水，连吞咽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痛。
【宿主你好。检测到您现在面临着生命危险，是否求助。条件是要您完成未完成的任务。】
意识里颠三倒四，岁青宁把这话读了几遍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完成任务？那不就要继续害人吗？
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反正拖着病弱的身体也活不过二十岁，省下在这世间受难的苦楚。
【检测到宿主求生意识微薄！警告！警告！】
系统脑袋都大了，这可咋办才好，这个小世界本就因为穿越者突然脱体而动荡不安，若不尽早稳定秩序，那下一个被格式的就是它了。
它灵光一现，唤起了岁青宁脑海里深层的记忆。
她乖乖支起身子在床上喝药，娘亲暖呼呼的身体抱着她，爹爹拿着蜜饯哄她开心。下一个片段里，哥哥带她去放风筝，高高的风筝好像吹上了云霄，捧着满天的云。只是回去后，她又病了，爹娘气哥哥带她偷偷跑出去便罚哥哥跪在祠堂里，她偷偷带着雪片糕去看他，他咧着嘴对她笑……
意识又好像回到了现实，她听见了母亲捏着帕子在床边哭，看到爹爹在一旁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她还有疼爱她的娘亲和哥哥，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凭什么所爱者痛苦不堪，作恶者一走了之。
她要活着！
【生命值+2，脱离危险！】
屋内的火炭烧得更热了些，竹溪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只是这热闹又是别样的安静。每个人的脚步都很匆忙，丫鬟端着热水和药来来往往。
坐在床榻的美妇人面容姣好，虽已上了年纪，可岁月并没有给予她衰败的容颜，反而添了几分风姿绰约。只是美妇人此时哭着，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人。
就算她再怎么任性娇蛮，她还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三年没有再生过病的人，怎么一朝之间又恢复了往常的病弱。她的招招来这人世一遭，为什么要忍受着病痛折磨？
“夫人放下心来，小姐虽昏睡不醒，是元气大伤所致。眼下既已挺过来了，便静待小姐醒来就好。”白发摸须的老者诊完脉之后，心也定下来了。
只是……
见大夫面露迟疑，一旁坐着的岁穆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大夫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不必避讳。”
本来初初放下的岁母听言，抬头看向了面露难色的大夫，心下更是一颤，她握紧了床上人冰冷的小手。
徐大夫起身行了个礼，叹了一口气，“三年前我诊脉时断言小姐吉人天相，已有大好之意，不必受二十而亡的困厄。三年来每每诊脉，小姐都是身体康健。可……这次我替小姐诊脉，发现了她如同十一岁时脉象，不知是不是这次伤得很些了。”
岁母如遭晴天霹雳，握住岁青宁的手不住的抖着，老天何其残忍，给了他们希望后又亲手打破。
“砰”的一声，岁清泽坐着碰倒了桌上摆着的茶杯。茶水四溢，茶香也在此时弥漫成了一片苦涩。
空气中有那一刻是窒息的。没有人讲话，安静得可怕。
见整个屋子的气氛凝滞了，徐大夫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疑惑之余徒留叹息，他摸着白须，提笔写着药方，仔细叮嘱嬷嬷注意事项后便起身告辞了。
岁母忍着泪水，接过紫珠递上来的白帕子轻缓地给岁青宁擦着额头冒上来的细汗，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自从三年前岁青宁恢复康健后，她就很少照料病中的她了，一晃经年，旧日种种又在眼前浮现。虽然她是顽劣了些，可好歹身体康健，大不了家里养她一辈子。
沉浸在回忆里的岁青宁感受到了娘亲的气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娘亲温柔的面孔，只是她眼中含泪，紧皱的眉头叙说着她的焦躁和不安。
因为生命值增加后的岁青宁身体有了动力，她缓缓抬手抹去母亲面上的眼泪，滚烫的热泪激得她指尖一烫，直入她的心间，瑟缩着某种隐痛。
她又让母亲担心了。
“娘，别哭。我这不是醒来了吗？”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温软声里带着几分娇意，略带哑声显出她此时病着。
岁母慌张地擦掉眼泪，露出温柔的笑意，“娘不哭了，招招，还痛吗？”
岁青宁起身窝进娘亲的怀里，将她紧紧抱住，呼吸着母亲的熟悉的气味，让她剧烈动荡的心像是泡进了蜜水里，感觉到了安心。
什么穿书，什么攻略都被她抛在了脑后，眼前的娘亲是真的，怀抱也是真的。她还活着。
“不痛了，我好着呢，多喝些药就恢复了。”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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