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韦氏回去时已经有些晚了，李亨也没有睡，站在廊下等她。

　　看她回来，急忙问道：“如何？”

　　韦氏笑道：“殿下放心，无事。那虞恩是你打发出去牵车的？”

　　“我与太常寺卿在一处，看着虞恩在哪里站着。便叫太常寺卿派人去取车，他自然会使唤眼皮子底下的人。”李亨问道，“福至公主怎么样？”

　　韦氏叹口气坐下：“想必是吓到了！不过有今日这样一出，如今肯定心里是与我们亲近的。只是瞧着有些不忍心......”

　　“那就好，你要记着我们身处东宫，不要有多余的感情给自己埋下隐患！杨国忠肯定没想到杨暄会如此莽撞，现下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韦氏看了丈夫一眼，李亨早就知道杨暄的计划却任由其发展下去，再派她去当这个好人。但看着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每日过的胆战心惊，连白发都生出好几根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后的一连三四日，琼南都没有出门，贵妃每日都打发人来问她，韦氏还有李必也是如此。她经过那件事情心情格外不爽朗，每日不是闷闷的坐在廊下趴在栏杆上望着园子发呆就是去在床上躺着，了无生气的样子。

　　今日天色有些暗，淅淅沥沥的飘着雨，在房顶汇起来从屋檐上流下，串成一条线。琼南依旧趴在栏杆上呆呆望着园子里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香艾给她沏了茶端到廊下，“阿姐想什么呢？是不是还在为那日的事情扰心？”

　　她回头看了眼香艾，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不过想着我们来长安真是事事身不由己，再也没有当日我们在观里的那份自在了。”说罢深深叹了口气。

　　香艾说人就是这样子，总是随波逐流的不会消停。又转而说道：“阿姐你知道吗？那杨暄叫人给打了，据说这几日连床都下不来。”

　　“这么严重？”可那日虞恩只不过踹了他两脚，按理不会都下不了床，况且虞恩也没有真要打死她的那份心。“不知是谁下的手。”

　　香艾悄悄从手里拿出一小节一指长的布条递给她，“那晚上我就听说他让人给打了，不放心就过去看了看，在哪里的树杈子上面发现了这个。”

　　琼南接过手来，背面是黑色的细布，外面是红色的锦缎，被撕裂的地方绣线已经被扯断了，绣的什么已然看不清楚，但她心中还是有了一个猜测。“这个还有别人看到吗？”

　　“应该是没有。那杨御史这两日据说气极了，甚至说要找陛下和贵妃去告状。要是他知道估计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

　　“告状？只怕不敢说实话！但是偏偏那日杨暄在遇到我以后就挨了打，想来杨国忠必然要想到我们的。”琼南不由的蹙起眉头，而且那日韦氏也在场，指不定也会连累她。“香艾姐，你去帮我约一个人来就到东市旁边的那家小酒楼，悄悄的莫要让人知道。”

　　“阿姐，你要找谁？”

　　琼南眯着眼丹唇轻启：“陈家五郎。”

　　杨府内，杨暄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过一阵子就因为疼痛要翻身。他母亲裴氏早已经哭道眼睛向核桃一般守在宝贝儿子的床前，杨国忠也苦着脸在房子里直打转。

　　“这事一定要找娘娘讨回个公道来，你看看将暄儿打成什么样子了。”韦氏看着儿子都已经没个人模样了，脸肿的是平时的一倍大小，又留下眼泪来。

　　杨国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床上的人，一屁股坐在旁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别哭了！这事怎么和陛下娘娘明说，说这个畜生要算计非礼福至公主？陛下不得扒了他的皮？再说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找人干的呀！”

　　“那日可是只见着琼南一人？”门口传来一个女声，正是虢国夫人杨玉瑶。看着床边的裴氏不免安慰道：“裴嫂子别哭了，暄儿现在这样你可不能再熬坏了身体。”

　　又看了眼床上的杨暄，平日里这算是杨家这一辈里面模样最好的一个，如今看着两个人一样，见他含糊地叫了声二姑姑就想从床上起来，被她按住了：“快好好躺着别动，要我说也怪你不争气，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有长辈替你操心呢！如今却弄成这模样。......那日见着什么人了吗？”

　　杨暄摇摇头：“那日韦氏来接琼南，两人都走了不知是谁从后边蒙了我，没瞧见。”

　　“韦氏？怎么又出来个韦氏！”杨国忠几步走过来盯着他，“不是说只有福至公主一人吗？”

　　“就......就是太子妃，她来接的琼南，说小姑姑叫琼南要带她回去。”

　　“你......”一听到又莫名其妙和东宫扯上了关系，杨国忠气不打一处来，被杨玉瑶连忙拉住了：“钊哥，去外边说罢。”，说着拉出了门外到了侧厅。（杨国忠原名杨钊。）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天尽给我找麻烦！”杨国忠站在窗子边气得直喘气。

　　杨玉瑶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若说琼南动的手我觉着不太可能，我私下查过她的关系再简单不过，身边只有一个从老家带来的侍女。这下看来和东宫脱不了干系。”

　　杨国忠皱眉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也觉着奇怪，那里位置偏僻，韦氏怎么就偏偏逛到那里去了？你说，会不会是太子授意？”

　　“不知道，但是这样一来琼南和东宫的关系势必就更近了些。要说东宫为了拉拢琼南动手似乎也说的过去......”

　　“瑶妹，你帮我适时在娘娘跟前提上一嘴这回事，且看看娘娘和陛下的反应。”杨国忠嘱咐道，“我这两日去李相府上再商量商量。”

　　琼南到宫外的时候，陈云璟已经等在那里了，今日却没像前两次穿着那件红色外衣，而是换了一件形式相似的月牙白的衣服，背着身子站在那里折盆栽竹子上的新叶芽。

　　“住手。”

　　陈云璟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琼南第一次主动约他，刚刚一直在想要怎么开口，如今见到人了却嘴巴打起结来。

　　琼南看了看光秃秃的一根竹竿头顶两片叶子，又看了看底下撒了一圈的嫩芽，没好气道：“你捋它做什么？”

　　“我......没留意。”他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琼南打量他一眼：“陈小将军今日怎么不穿官服了？瞧着还是红色衬你。”说着在雅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陈云璟干笑两声，磕磕盼盼的解释：“长穿红的显得太喜庆，这颜色也不错。”

　　琼南看着楼下人来人往，轻声笑问道：“哦？是太喜庆还是......没法子穿了？”说着将那节布条轻撂在桌子上。

　　陈云璟扫了一眼笑容就凝固起来了，连忙将布条拾起戳回袖筒里，身子前倾低声问道：“你在哪里捡的？”

　　“杨暄，是你打的？”琼南不回答反问道。

　　陈云璟忽然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牙，傻呵呵的指着下边说道：“今天这太阳真不错，你瞧那开始斗鸡了，你猜哪只鸡赢？我猜是脖子里带白毛的。”想打岔子混过去。

　　琼南一动不动撑着下巴盯着他，想要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没两分钟陈云璟就垮了下来，撇撇嘴道：“没错，人是我打的！”

　　琼南无奈的叹口气：“你下手也太重了！”

　　“那小子心思太活络了些，我心想好好打上一顿让他实在一些。谁叫他对你起了瞎心思。”陈云璟说的理所应当。

　　“他羞辱我，你动哪门子的手？”琼南不希望他被扯到这里面来。

　　可陈云璟却会错了意，连忙道：“那是因为我......我......你和我是朋友啊！我势必要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罢脸上泛起红来，急忙喝了一口酒想要掩饰。

　　琼南倒没注意他，皱眉道：“可那日太子妃也在！如今杨暄挨了打我怕这口锅背在东宫身上。”

　　“这......？要不我去找陛下说清楚，是我打的人！”陈云璟咬着嘴唇，“这样就不关东宫的事情了！”

　　“不行！”她立马制止了，“杨家现在肯定在猜测东宫，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你现在冒昧的去认罪，反而会让陛下以为你归在太子旗下，陛下最忌讳东宫和朝臣来往密切，这样反而连累了东宫还会连累你们一家！”

　　陈云璟有些苦恼，“那该怎么办？”

　　“对了，那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太子说的。”

　　琼南诧异道：“太子？”太子怎么会知道她在那里？是恰巧看到还是一早知道？她心里顿时如同乱麻一样。“好了云璟，你先不要管这件事了。其他人也没有见过这个布条，你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只能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云璟听琼南喊自己“云璟”，嘴角的忍不住弯了起来满嘴答应着。“阿南，你要是后面需要我，本将军随叫随到！”说着排起胸脯保证。

　　琼南却伸出纤细的手指，往楼下刚刚斗鸡的地方一点，狡黠地笑道：“喏，你刚赌的那只鸡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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