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不知道虞恩使了什么法子，朝明没几天就从虞府出来了。琼南着香艾给他带了话，叫他好好帮忙把持着新院子，购置些物件备着将来用。

　　琼南跪坐在莲毯上，手里捧着一卷经书，李必在将其中的一卷。看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李必笑道：“公主不能静心。”

　　她也跟着一笑：“李学士，我确实心里有事。”

　　李必也不问她，只劝道：“现在天气放晴了，公主不如去转转。贫道烦心时就会去赏赏景，心就平静了。”

　　“也好，......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因为隔上几日琼南就会给钱塘和洛阳发上一封信，香艾今早去驿站送信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就带了几个常见的侍女在院子里逛着。

　　贵妃爱花，皇帝便从洛阳引进来这些牡丹树，到了四月中，牡丹已经尽数开放，香气十分浓艳。琼南折下一只遮阴处半开的黄色牡丹，让侍女帮她别上，倒和她今日的鹅黄长裙显得十分相配。

　　沿着小路走着，转过弯来，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把扇子，正是恒王。她想要赶紧转身离开，可对方也发现了她。

　　“福至公主。”恒王笑着喊了一声，这时候再装聋作哑就有些晚了。

　　想来由于虞音娇的缘故，或许是订了亲，她心底里并不是很待见这位皇子。可此时她只好提起一个很客套的笑走了过去，“琼南见过恒王。”

　　然后转而疑惑的看向一边的人，这个人长相十分俊朗，年级似乎比恒王大上不少，只是眉眼之间难掩的憔悴。而她更多的疑虑是这人看她的眼神，感觉十分复杂，里面夹杂着难过，沮丧，甚至还有一丝胆怯。

　　恒王自从那日见着她就很欢喜，本想早些找她，可听说了杨暄的事情就先缓了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面。“阿南，这位是十八兄。”

　　琼南对于恒王如此亲切的称呼感觉有些不习惯，自己和他只是那天晚上见过一次连话也没说过，只觉得此人孟浪。

　　不过听他说旁边是十八兄，宫里只有一个十八郎，就是李瑁，是娘娘进宫前所嫁的皇子。心想怪不得看自己是这般神色，怕是又想起贵妃来了。只能在心底深深叹息，脸上还是笑容依旧：“琼南见过寿王！没想到二位殿下在此。”

　　“哦......快......快不必多礼。”李瑁想要扶她又觉得不妥，将伸出的手又堪堪收了回去。

　　“如今碰到，大家也都不必客气了，要不一起赏景吧！”恒王开口道。

　　看着眼前相似的容貌，李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了瑱弟，我想起还与人有约，便先告辞了。”说罢和二人拱拱手便转身离去，走的很急。

　　李瑱看着十八哥的脸色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并不再做挽留。琼南看着寿王离开，自己也不愿意和眼前的人多呆，“恒王，这里香气过浓，站久了倒不适，我便也先回去了。”欠欠身也打算告辞。

　　一路上她向前走着，那个拿扇子的总是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只是在宫里也不好说什么，倒显得这路是给自己开的一样。直到走到太真观前面，那人还在那里跟着。

　　一时间她不免将此人和杨暄归为了一类，叫身边的侍女退下。自己收起笑脸回头看去：“恒王总跟着我做什么？”眉梢眼角浮现了些冷意。

　　李瑱却不以为意，露出白白两排牙，挤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有件事情想要确认，不知公主可否赏个脸让我进去？”

　　琼南打量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向里头走去。李瑱见状忙将扇子装回腰间的扇袋，三两步跟上去。

　　看到琼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管他的意思。他倒也不见怪，自己从桌上拿了几个桃干嚼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在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

　　“恒王有什么事？”琼南率先开口。

　　李瑱听到后笑问：“公主可是从钱塘来？”

　　“恒王这是何意？那日高将军在殿上不是念的很清楚？”

　　“是的是的。”李瑱端着杯子踱步到门外倚在栏杆上说道，“那公主来长安以后，有没有去去乐游原赏景？城里外国来的人很多，有蓝眼睛的人，他们会骑着骆驼，会吹筚篥。骆驼你见过吗？后背上有两个鼓鼓的包。”说着转过身来，在空中用手笔划。

　　琼南一动不动的看着李瑱，轻声道：“你究竟是谁？”像是问他也像是问自己。

　　李瑱脸上铺上一层柔和的光，将茶杯随手搁在栏杆上。“到了今年端午，到时候我送你一根长命缕，长安人都会戴的。”

　　琼南站起身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你是......？”

　　“李嗣盈！......想起我来了？”李瑱笑的眉眼柔和，眼前的佳人渐渐和小时候桃树下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就像是昨天的事情。

　　事情总是这般巧合，琼南到长安后也托朝明去找过，可是只说没有一个叫这样名字的人。手腕间的长命丝缕陪了她十多年，是她童年时期的向往，是他给她空白的经历填上一抹彩色，她一直记挂着这个人。

　　琼南也靠在栏杆上望着旁边的人，和那时候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那丝憨劲倒是没变。不由笑出声来：“都说女大十八变，你这变化比姑娘家还大，与那时候一点也不像。”

　　“你倒是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李瑱回忆道：“还记得你那时候很凶，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琼南撇撇嘴，打趣道：“谁叫你偷我桃！”

　　“阿南，自从离开后我时常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长安？”李瑱感叹道，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扇子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琼南眼睛依旧黑白分明，而笑意直从眼底浮上眉梢。“我可记着某些人说要带我在长安玩，还要看猞猁和鹘呢。不然真是对不住我那两个桃子！”

　　李瑱慢慢将扇子取开，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仿佛若无其事的看着楼下的景色。小声道：“反正你也快要嫁给我了，可以看一辈子。”

　　“你......”琼南听到他这话，脸上浮起红意，想也没想的就拉出来一个人说道：“谁说要嫁你？你不是有你的音娇妹妹？”说着感紧别过脸去。

　　李瑱以为她吃了醋，认定她心里有他而更加欢喜，便伸出手轻轻扶着琼南的胳膊笑道：“不过是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后来也不常见，没多少联系。如今再见到你，我怎么还会去想其他人呢？”

　　琼南装作佯怒道：“那我看其他儿郎也很好呀，我又没答应你！”

　　李瑱不以为意，又将扇子合上，这一会时间里已经开合了许多次。“父皇子女虽然众多，可先前宠爱的不过十八哥一个，只是后来封了亨哥做太子。除此外，便莫过于我了！我无心这些朝局争斗，你我二人以后可以出去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无心朝局这话倒是说到了琼南心坎里，远离这些明暗的纷争才能享得一片清净。心里虽早已经嘱意于他，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考虑考虑吧！你那扇子再折腾下去怕是挨不过今日。”说罢掩面轻笑，转身进了屋子里。

　　两人聊了许久，多半是李瑱在说，说着长安的变化。他问起琼南的经历时对方只是摇摇头不愿多提，他便也不勉强。

　　“公主，太子妃来了。”传话的是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李瑱站起身来，对她告辞：“那我先走了，后日里带你去看长兄的猞猁，年初的时候下了一窝呢，毛茸茸的你肯定喜欢！”

　　琼南笑着说好，让人送他，他笑说不用，只身从侧门出去了。李瑱前脚出去韦氏后脚就进来了，进来后却只是笑着不说话，打趣的看着她。

　　“韦姐姐来了！”她挽着韦氏的胳膊将她拉了进来，“姐姐这样看我做什么？”

　　韦氏嘴角噙笑：“原以为你心情不佳我专门瞧着来宽慰呢，没想到恒王提前做了解语花！”

　　琼南脸一红，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姐姐瞎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虽然没正式下旨，但陛下金口玉言已经定了你两的婚事，谁不知道！”韦氏常来琼南这里也习惯了，往榻上一座，“我今天倒不是为这个！五日后崇仁坊里要作灯会，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不过琼南担心的还另有其事，“韦姐姐，近来东宫没什么事吧？”

　　韦氏笑说一切正常问她有什么疑虑，琼南想了想不如坦诚相告：“那日杨暄也看到了你，只是后来不知道让谁打了，我怕连累你。”

　　“这两日倒是听殿下提起，说贵妃的三姐在贵妃那里提起过，陛下说要查这事，贵妃也派了人去探望。”韦氏手里摩挲着茶杯。“不过阿南你放心，当日只有我来了，东宫的人一个也没来，想栽在东宫身上怕是难做。”

　　琼南听她这么一说不免放下心来：“那便好。”

　　韦氏似乎有些不解气：“照我说，不知道是哪位过路的好汉，怎么没将那畜生打死！”

　　琼南听着那愤愤的语气，一下乐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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