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琼南正望着，眼前却被一人堪堪挡住了目光。一个穿着撒金红裙的女人进了门，将手里的马鞭随手扔给后面的小厮，大笑着提着裙摆从下面走来。姿态爽朗，看着甚至有些泼辣。走到皇帝跟前，相当随意的问了声好，之后又对贵妃说道：“哎呦小妹，紧赶慢赶你瞧我还是错过了时辰！”

　　“你能来便好！”

　　“这便是你信里提到的阿南吧！”她亲切的握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着，“啧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刚刚在底下远远一瞧，我说怎么坐着两个一样的人儿呢！”

　　贵妃对她笑着介绍：“阿南，这是我三姐。”

　　琼南看着眼前的妇人，脂粉未施却光华照人。她听说过贵妃有三位姐姐都封了国夫人，且和这位三姐关系最好。可还忍不住想，亲姊妹之间居然性格差距如此之大，贵妃是富贵温婉，而这位夫人则是豪迈洒脱。她连忙起身道：“琼南见过虢国夫人。”

　　“怎么叫的这般生分，你现在该叫我姨母才对！”随即指着侍女手中的托盘说，“我的好闺女，瞧瞧姨母给你带了什么？”

　　她顺着望去，一盘上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各色绸缎，另一盘上则是颜色形状不一的胭脂眉黛。想来是极贵重的，她之前和韦氏在东西两市逛得时候从不曾见到。“你其他两位姨娘今日是赶不到了，我也是一路快马也还是到这会儿了。”

　　琼南浮起一个可亲的笑来：“多谢姨母。”

　　虢国夫人摸摸她的脸又夸了几句，说以后定要带她逛遍长安城替她选一个好的夫君来。此时正听安禄山吹牛的皇帝听到这句话转过来，笑指着虢国夫人道：“你呀你呀，真是鸳鸯谱点上瘾了！这阿南的婚事啊朕已经做主了，恒王就不错。婚事么也不急，且在贵妃身边多待些时日！”说罢又接过安禄山端来的酒饮了一口。

　　当皇帝说完这话时，琼南看着她这位姨娘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但转眼间又笑着说这正是极好省了她费大心思，不然上哪里给这样的人儿寻个夫君。看到又不断有人上来恭贺，虢国夫人对贵妃低声道：“小妹你且坐，我去同国忠问候一声。”贵妃笑说好。

　　此时一个侍女跑到她边上，附耳说太子妃邀请她过去一坐。她看着官家贵妇在给贵妃送上大食国的乐谱之类的，贵妃正看的专注，她便未打扰，悄悄从台子上下来向着左下侧灯烛有些暗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人正对她挥手，正是韦氏。

　　“阿南，你今天可真美！”韦氏拉她坐下，又在她腰后面垫了一个垫子。“你不知道，你一进来啊，那些儿郎的眼睛都直了。”

　　琼南有些娇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韦姐姐，你快别打趣我了。我当时紧张的要命，现在脸还发热呢！”说罢又用手冰了冰脸，但作用不大。她看了眼身侧快要燃尽的灯烛，光已经变得十分昏暗，不由问道：“姐姐为何不往前坐，前边亮，她们都在那边玩笑呢。”

　　韦氏摇摇头，“我不想凑那个热闹去，作为太子妃便不好同许多人走近了，多少双眼睛瞧着呢。再说这里灯暗，方便观察！”说罢若有其是的对她眨眨眼。

　　“姐姐在观察什么？”她快速朝着厅里扫了一眼，大家似乎都再忙着交际，这是难的能让官员之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聊天的机会，其他瞧着也没什么新奇的。

　　韦氏垂下眸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她低声说：“你瞧对面第二排左手第二个位子，那人便是你未来的夫君恒王！”说罢轻声一笑。

　　她抬眼望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翩翩公子，羽冠高束，眉眼轮廓都十分柔和，手里拿着一把合上的扇子，和其他人气质不同倒个书生一样。正在和旁边的人笑着说什么，说罢又给旁边的人斟了杯酒。琼南本就觉着旁边那人看得眼熟，方才低着头看不清楚，如今饮酒时抬起头来才发现正是陈家五郎，可任凭恒王笑的肆意，陈云璟脸上也似乎只是随着敷衍并不真心。

　　二人似乎感觉到在被人注视，也向着她这边看过来。她急忙低下头。

　　“别紧张，他们那边太亮瞧我们反倒不真切。”韦氏轻松地说道，“今日听说虞家也来了人，但是观完礼据说就退了，再没瞧着。”

　　琼南没接话，虞家来人也是无可奈何不能抗旨罢了，如今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韦氏给她倒了杯葡萄酒，“尝尝这个，我觉得比那清酒好。”

　　她看着银杯中泛起的紫色光芒，十分诱人，浅浅呡了一口觉得有些涩。只听韦氏此时又问道：“阿南，你见过杨晖吗？”

　　“刚刚在上边瞧见了，不过是第一次见，据说是杨御史的长子。”她疑问地看着韦氏，“姐姐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韦氏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这样纯性的人怕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第二个。“要我说你这些日子真是在宫里白呆了，竟连贵妃的本家都还不清楚！”

　　琼南一笑，“娘娘只说起她小时候在成都府的事，再说就是有三个姐姐，其他倒也没提起。”

　　韦氏耐心道：“贵妃的三位姐姐现在都封了国夫人，这杨御史其实倒不与贵妃有多亲近，只不过是隔了一族搭上名来的堂兄罢了，不过听说有些实干的本事。”随即将声音转低，“若说他攀贵妃倒不如说他攀着虢国夫人，据说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但是外面传的却是借贵妃名儿提拔的！”

　　琼南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娘娘对朝廷里的事是没有兴趣的。......不过这和杨暄有什么关系？”

　　“我听殿下说，前几日杨国忠在宰相府和李林甫商议，想求陛下的旨意让你嫁给杨暄呢！”

　　“我？”琼南声音陡然提高了，引得周围不少人看来。

　　“阿南快低声些！”韦氏和周围人笑笑，示意无事。

　　琼南想起刚刚下面那个男子盯着她的眼神，不免有些起鸡皮疙瘩。“可是陛下不是定了我的亲事？再说这又干系李宰辅什么事？”她总觉着日子还久，过些日子求求娘娘解了婚约也未尝不可。

　　“你没见过杨暄，那杨暄据说可见过你！虽说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却生了张好皮囊。杨家也最宠爱这个儿子。至于这李林甫是最好巴结陛下的，杨国忠现在李林甫手底下做事，若你嫁给杨暄对他来说只是有益无害！”

　　“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干脆直接给自己儿子谋划，反倒帮着杨暄？”

　　韦氏撇撇嘴，“一来你认在贵妃膝下这算是连着亲了，杨暄希望必然大些。再者李林甫知道你我二人交好，他向来与东宫不对付，这老狐狸怎么会给自己埋下隐患。只要你嫁给杨暄，他既能承杨家父子的情，又能借你盯着东宫，还能在陛下跟前邀宠，一箭三雕嘛！”

　　听了韦氏的话，她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韦姐姐，我是不愿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去的......”想来刚刚虢国夫人怕不就是想给她和杨暄来做媒的。

　　“这哪里由得我们啊。”韦氏十分无奈的叹口气，“但是身在朝堂哪里由我们说了算，就像贵妃一样......，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之前听说杨国忠试探过贵妃的意思，让贵妃给推过去了。”

　　琼南向台上人看去，贵妃坐在皇帝身边言笑晏晏。细想想便真觉得如韦氏所说，娘娘本来与寿王恩爱无双，可说接进宫就接进宫了。而且贵妃深居内宫，外面的事情总也时不时的扯到她身上，似乎避无可避。

　　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憋闷，恰好看到香艾正站在门口对她示意。随即轻轻拍了拍胸腔对韦氏笑道，“韦姐姐，前面喝的贪了杯，现下腔子里头像要着火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韦氏看她脸确实有些红，想来不常饮。“我陪你同去吧。”

　　“不用，香艾在那里等我呢。”她说罢便绕着殿脚绕了出去。外边的风凉飕飕的，大口吸上一口感觉好不少。

　　“阿姐，你怎么饮这么多酒。”香艾连忙扶着她。

　　“这酒后劲足，刚喝着没什么感觉，现在确发起来了！”她指了指偏殿后边，“陪我去那里坐坐，水边凉快些。”

　　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关注到她们二人。坐在亭子里，琼南问她：“那杨暄什么情况？”

　　“我去瞧了瞧，杨暄刚刚一直与他父亲在一起貌似想要和陛下求什么恩典，但里面实在吵得慌，说的什么我没听很清楚。不过想来不关我们的事！”香艾怕她受凉给她搭了件衣服。“但是刚刚看到他好像认识虞音娇，两人还聊了几句。”

　　琼南摇摇头，脸色有些沉：“恰恰相反，他的主意在我身上呢！”于是将刚刚韦氏的话告诉了香艾。

　　香艾疑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太子妃为何要将这些告诉你呢？”

　　“不知道，想来是为着东宫的心罢。”琼南今天听了韦氏的话倒受了启发，韦氏对她好也说不上假，但其实在无形的谈话之中是将她归在了东宫的阵营里，而照其所说东宫与李林甫向来明争暗斗，并且暗示她贵妃无心政局，若是不愿嫁给杨暄为求安稳势必要倚靠东宫。她并不是不懂却不愿意掺和。

　　“可我们......”香艾刚要说话，却被琼南拦住了。顺着对方的眼光向身后看去，虞音娇正表情不明的站在一棵长势不错的牡丹树后。

　　看到琼南望了过来，虞音娇上前行礼：“臣女拜见福至公主。”声音冷冰冰的。

　　琼南坐着没有动，将衣服拢了拢看着她轻声道：“你本就厌恶我，何必再做这些面子的功夫呢？”

　　听到对方居然面子功夫也不肯做，又想起家里和自己现在的遭遇，直觉得的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祸首，不禁暗暗咬牙起身。“不知可否与公主私聊几句？”说罢看看边上的香艾。

　　在香艾心里，虞家上下每一个好人，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但她实在有些好奇虞音娇和杨暄之间能有什么关系。“香艾姐，你去殿里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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