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晚上琼南特意叫香艾和她一起睡，躺在床上，她却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一会儿想起过去的事情，一会又开始想象明日的场景。她摇了摇香艾的胳膊：“香艾姐，你睡着了么？”

　　香艾轻声笑道：“睡着啦！”

　　“睡着了哪里还能说话！”她呵呵笑着，“不知怎的，我脑子里转着很多事情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香艾替她掖了掖被子，“你才这般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娘娘不是嘱咐你早些睡觉？不然明天起来眼圈黑黑的粉都遮不住。”

　　她说才不会，听到香艾提起贵妃来，她不禁感叹道：“娘娘对我可真好。”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她是真的对我好！除了你，阿婆和阿翁，就是娘娘了，她是不图我什么的。”不像虞家，用的上便接了来，用不上就踢开一边。“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场景？我怕是会紧张的。”她枕着胳膊，半眯着眼望天花板神思游离。

　　“不知道......，不过娘娘总在你身边，你只需要记着那些礼不出错就行。我听说明天的衣服华贵，尾曳很长，阿姐走的时候可要慢些。”

　　琼南想想今日女官和她讲的，其实她只听了个大概，“那可遭了！我没完全记着。明日来的人肯定很多，我不会出笑话吧？”

　　香艾安慰道：“阿姐别担心，我记着呢！到时候我会跟在你身边的，我说你做还不简单？时间不早了，快睡吧！”琼南点点头，无论什么时候，有香艾在身边总是能另她安心。

　　果真被香艾说中了三分，第二日一早她又开始了之前的路子。先是赖着不肯起，起来后又开始了磨磨唧唧。“看吧，昨日叫你早睡你不肯。”看着她睡眼惺忪，香艾递去浓茶，“快喝上口茶醒醒神。”半催半哄的，她们终于在辰时的最后一刻走进了贵妃的寝宫。

　　绣好的衣服已经命人熨展搭在架子上，贵妃正在给她选首饰，看到她进来便让人将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来，“阿南，快先吃些东西，离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呢，扮上妆就不能吃东西了。”

　　她虽然不饿，但糕点实在做的好，再者糯米抗饿，便从盘子里随手拿起一块走到贵妃身边吃起来。她仔细瞧着架子上的衣服，选的是淡粉色的束腰群，上面随意绣着一片片的花瓣有大有小。外面是白绫纱袍长长曳地，看着足足拖出去一米多来，白纱上用金银丝线绣着牡丹，有盛放的也有待开的，栩栩如生，富贵逼人。

　　“娘娘，这衣服真好看！这花绣的跟真的一样。”她赞叹道，想来长安或许没有哪家女子是不爱牡丹的。也只有牡丹才能和盛唐相配！

　　“阿南，你过来。”贵妃拿着几只花钗在她头上比着，似乎都不怎么满意，便吩咐旁边的人：“你去将我那只珠钗取来。”

　　她看着宫女拖上来的盘子，里面是用各色米粒大的珍珠攒成的牡丹，十分精美。只听贵妃笑道：“这个好，到时候灯一照反了光就更美了。”

　　“娘娘，这个太贵重了，我......”

　　“莫要和我推辞，我一定要将你打扮成今晚最美的人，其他人看我得了这般一个女儿岂不羡慕？”她本想推辞却被贵妃打断了话。瞧着她吃了好几块点心，贵妃便着人给她梳妆，中间皇帝派人问过一次问几时过去，有没有需要的，后来又派人催贵妃先过去。

　　娘娘走前对她嘱咐：“阿南，换好衣服后便不要出门了。到时候自然有肩舆来接你，一路上只管将帘子垂着！倒时候别紧张，我就在上面。”

　　她笑着答应了，就在她要再度昏昏欲睡的时候，香艾说肩舆到了院外，几个人便忙前忙后的给她换衣服。“阿姐，待会坐着的时候别动，免得将衣服压出褶来瞧着不好。”

　　琼南有些感叹，这衣服她也没有试过，居然做的如此合身。香艾在后边帮她提着外纱，现下路上有石子怕勾了线，到了殿里在地毯上就不怕了。一路正襟危坐在上面，她偶尔觉得呼吸都有些停滞，心里依旧紧张。

　　宴席设在兴庆宫的正殿，外边看去里面一片灯火辉煌，中间一条火红的地毯铺至殿外。皇帝和贵妃已经坐在了上面，底下乌泱泱来了不少人，但都不鞠着显得很放松，细听还能听到就被碰撞的声音。

　　甫一看到她，站在门外的一个太监高声道：“福至公主到！”一瞬间，场内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退至两旁，向她看来。

　　琼南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前交握，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

　　殿里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这位公主裙摆的摩擦声都能听到。陈云璟也来了，他看着地毯上缓缓前行的身影，眼睛挪也挪不开。只见衣服上的牡丹不断闪着光，而随着人往前走动，那花好像活了一般，花瓣似乎不断落在里面的长裙上，缓缓走来仿佛置身于牡丹丛中一般。

　　而她本人更是肌肤胜雪，柳眉轻描。额间一点殷红似血，那腮边的胭脂又好似早春的桃花，衬的眼若秋水，动静之间皆是绝色。发髻上的珍珠花簪也显得娇俏。

　　走到宝座前，琼南缓缓跪下，高力士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站在殿前宣读起来：“天宝六载，三月廿七。天降瑞女，自生宝相。始于钱塘，终至长安。今特封道女琼南为福至公主，特赐国姓，封食邑一千，随居宫中。钦此！”

　　“爱妃，如今瞧着这丫头就像瞧见当时封妃时候的你一样。”皇帝拉着贵妃的手，美好的回忆着。

　　听着高力士念完，这道圣旨一下，她从今便彻彻底底是李姓人了，想来想之前这些日子也很好。“琼南谢赐，谢陛下贵妃隆恩！”说罢先磕了三个头，复又说道：“琼南拜谢父皇陛下，贵妃母亲。”接着又磕了三个头，还有最后一步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便才算真正就九拜之礼。

　　贵妃招呼让她上去坐在自己身边，一时间底下人声鼎沸都在恭贺皇帝和贵妃喜得娇女，有不少人端着酒上来道喜。不过有几个人倒与别人不同。

　　李瑱那日听闻父皇已经给自己定了亲事后便十分气恼，总想着借着机会要推了这事。母亲郑才人对他说那女子生的美貌与当今贵妃不遑多让，他听了却不以为然，脑子里总想着那个道观气呼呼的小丫头，不知道如今是怎般模样，也不知来没来长安。为了定亲这事，他一连几天都做事都没精神。今日他本欲装病告假，还是被郑才人强拉着来的。

　　可李瑱这一趟来了之后才发现，他才是那个大傻子，若今日错过想来不知将来懊悔到什么时候。原来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她很美却并不局限于美，而是他看见了一样东西，只有一个人会有那个东西，不贵重却又对于某些人价值连城。

　　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正是那缕传了玉扣的长命缕，在抬手叩拜时隐约露了出来。小时候桃树下的小阿南，原来竟就是眼前人，还是他未来的妃子，一时间高兴的了不得，便拉着自己的好兄弟陈云璟喝酒，可陈云璟看着恒王直达心底的喜悦，却实难分享。

　　虽有贵妃帮忙挡挡，琼南还是喝了几杯酒，脸上感觉有些热。这时候又看到了那日和陈家五郎在上阳宫偷偷瞧到的那个胖子，不是安禄山是谁！琼南看去，这安禄山虽然胖却身手轻巧，几级阶梯轻巧的就跳了上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上来就先直接趴在了皇帝和贵妃眼前：“禄山胡儿拜见父皇母后！”这模样让她看着有些腻。

　　皇帝笑着赐了座：“禄山啊，你如今可又多了个干妹妹啊！哈哈哈......”

　　琼南看着那张肥硕的脸上眼珠子盯着她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转而一本正经的对皇帝说道：“陛下，儿臣进京途中在馆驿歇息时，做过一个梦。”

　　“哦？说说看。”

　　“儿臣梦见从南边缓缓走来一个仙女，说是修出了根，要去寻自己缘定的父母。”只见安禄山又看了她一看，惊叹道：“没想到，竟和我这妹妹长得一般，和贵妃母亲是一样的仙女，可见神仙托梦拖得准，没有诓骗我！”

　　琼南听来只觉得无聊，阿谀奉承还要编出一堆故事来，她瞧那双眼睛只觉得对方心术不正，实在生不出欢喜。但安禄山这一番话说到了皇帝和贵妃的心坎上，皇帝又重教，一时间十分高兴，贵妃也说这是天意。琼南也只好随了笑着点头。

　　可这安禄山开了口就像洪水放了闸，编起故事来真是没完没了，眼下又和皇帝讲上了他在边境作战时候神勇无双的事，什么遥得陛下神威忽悠还是娘娘九天下凡。琼南无意再听，便朝着下边的来宾看去，先前便总觉着有眼神在自己身上绕来绕去，并不是其他人那般的好奇，只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她想看看出处在哪。

　　果不其然，离得不远处在一盏灯后，有个男子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眼睛里似乎澎湃着强烈的欲望。她心下一惊，想到从前从来没见过此人，不知是谁。

　　而那人看她望过来了，便收了目光，掩饰般的饮了口酒，起身向后面走去。她看到此人只觉的心里不安，便叫过香艾隐晦地指了指下面：“香艾姐，看到那个穿绿袍端着酒杯的了吗？你可知他是谁？”

　　知道她的脾性，所以香艾一早就将这些摸得门清：“看到了，那是杨御史的长子杨暄。”

　　“杨御史？哪个杨御史？”

　　香艾看贵妃并未注意她们，急忙凑近轻声道：“贵妃的堂兄杨国忠杨御史！”

　　琼南复又看向那个男子，杨国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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