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有了东宫这份责任在肩膀上，韦氏自然是不敢懈怠，第二日一早就给琼南下了拜帖。

　　“阿姐，这太子妃什么时候与咱们这般熟悉了？”香艾将帖子递给她。

　　上面写的并不是那样的官话，相反比较随意，直呼她作“福至妹妹”，像是街里街坊间闺阁好友相约的条子。“并不熟悉，只不过昨日去李学士那里的时候遇到了，也是头次见。”

　　“阿姐，要不我找个理由帮你推了吧？”香艾在钱塘时就已经学了不少谋略之术，深知内宫之中皇帝与东宫之间总是十分微妙的关系，她们现下虽得恩宠住在宫里，却也没个正儿八经的靠山，与东宫走的近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琼南摇摇头：“还是好生迎了来，我们刚刚进宫，别因为这些小事得罪了谁给娘娘惹来麻烦。”香艾觉得也有道理，到了午时便亲自去请了。

　　韦氏一看见琼南后，隔着大老远就笑着叫妹妹，亲切的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琼南拜见太子妃！”

　　韦氏见她这般，扶住她脸上佯装出不高兴来：“你要是以后再这般见外，我倒是再不能来你这里了。昨日觉得你没有常在宫里待着的人那份死板，今日却在我这里用上了！”

　　琼南听韦氏这样说，不免也放松下来，笑着请韦氏进屋：“听到姐姐今天要来，我早备下了饭菜，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韦氏拉着她的手边往里面走边说道：“哎哟阿南，今儿还真不能用你的饭，倒不是姐姐嫌弃，喏，你看！”

　　随着韦氏一齐朝着身后看去，后面十来个宫女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低着头向着里面走去。琼南疑问的看着韦氏，对方笑道：“阿南，知道你长在钱塘，长安处在西北倒是不常有那边的吃食。刚好东宫有两个那边的厨子，今日便让他们做了些！”

　　她看着宫女们将菜整齐的码在桌子上，大多是她熟悉的。在钱塘的时候，阿婆的手艺是很好的，总能将简单的菜做出许多花样来，而香艾最擅长做些糕点。那时不觉得什么，现下看来倒泛起一股浓浓的思乡情绪来，不知道阿翁师兄他们都好不好，阿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韦氏看她呆呆望着桌子似有所想，“来吧，你尝尝是不是正宗？”拉着她落了座，又亲自给她挑了一块鱼盛在盘子里。

　　琼南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尝着，心内难免有些失望。所谓南橘北枳，南方的菜传到这里味道却已经大不相同，鱼本身似乎就带了些泥腥味。不过为了感谢韦氏的用心，还是道了谢：“多谢姐姐，很好吃。”

　　“好吃呀就多吃一些，在我这里可别鞠着！”

　　她却不再动鱼，只简单的吃了些清炒的小菜。笑问韦氏：“姐姐常进宫吗？之前未能早些见到？”

　　“是啊。”韦氏饮了口酒，“太子整日间忙的脚不沾地，时常不知人在哪里。宫里呢又没个妥帖说话的人，不是上赶着巴结东宫的，就是憋着坏心的，一来二去倒不如不来的好，还能讨个清净。”说罢无奈的叹了口气。

　　听她说话一点不避讳，琼南似乎觉着眼前坐着的不过也是个倦于政治的普通女子：“不过贵妃娘娘人很好，与周围一众人都处的好。”

　　听她说完，韦氏一顿，神色跟着也有些变化，随即吩咐周围人都下去。琼南不解，自己这话也说的没错，看周围人尽数离开后，韦氏望着她低声道：“阿南，我们不便见贵妃娘娘！还有，姐姐要提醒你，以后遇着其他皇子公主的，也千万别提这回事。”

　　韦氏瞧着眼前的丫头懵懵懂懂望着她，一派天真的样子，便将凳子移到了对方边上小声问道：“阿南，你不知贵妃的事？”

　　“嗯......听说过一些，娘娘之前也是位女道士，后来得遇圣恩进了宫。”她之前也不曾下山，后来还是徐正在路上告诉她的，就这么多。

　　韦氏看她似乎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多了些真心实意的嘱咐。“这贵妃在做女道士之前可是十八郎的王子妃！”

　　“啊！”琼南瞪大眼睛，韦氏忙给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些在宫里谁都不会提的。陛下当时看上了寿王妃，便寻个由头接进宫里来，女道士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哪里像你一般老老实实一做就是十几年！而且太子初立时，这寿王和王妃还一起来参拜呢，如今我们哪里能再不识好歹往跟前凑？”

　　她还震惊在刚刚韦氏的话里，贵妃居然是寿王妃？！那不就是皇帝的......，她没敢再往下面想。

　　韦氏继续说道：“我以为你知道，没想到你真是个实心人。不过这样也好，你从我这里知道不打紧，宫里不似别处，以后说话间总是要注意着避讳些的。”

　　琼南连忙点头，心里感谢韦氏今日的提醒，若日后说话间犯了忌讳倒真是麻烦！“多谢姐姐，我记下了！”

　　就是这样一顿别有准备的饭和几句私密的话，好像将她和韦氏之间的关系拉进不少。后面连着几日，韦氏日日都来找她，请她去东宫玩，要不就是带她去坊间的小馆子里吃长安的小吃，吃好了两人就在东市西市里面逛，买到了许多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在别人看来，二人如同闺蜜一样。

　　几日下来，带着孩子心性的琼南便是“玩”字当头，对这位太子妃逐渐放下了戒心，也变得亲近起来。

　　这日刚刚回宫，侍女便在门口等她，说贵妃要她过去一趟。琼南算算时间，明日便是设宴的时间了，于是换了衣服急忙赶过去。

　　到梨园的时候，除了贵妃，皇帝也在。她上前行完礼，只听贵妃笑道：“阿南快过来，这几日可都未见到你，你大概无聊。”

　　皇帝却笑说：“她大概不无聊，朕听说这丫头最近玩的不亦乐乎呢。”

　　琼南本不想说太子妃的事，可如今看来皇帝早已经知道。想想便主动接了话：“最近太子妃常来寻我，说怕我无聊陪我转转。”

　　“哦？太子妃与你说些什么啊？可有见到太子？”皇帝笑问，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琼南想了想真没说什么，总不能和皇帝说我知道了贵妃之前是你的儿媳吧。便赶忙摇摇头：“太子殿下在李学士那里偶遇到一次，也来听李学士将老孟之道。而太子妃说她憋在东宫也闷得到慌，一个人又不好玩，所以带着我去逛东市和西市，我们还买了许多小玩意。”脸上露出小孩子吃到糖一般满足的笑来。

　　皇帝听完，知道东宫这是在拉拢琼南，但好就好在琼南算是养在了他和贵妃身边的，说明太子还算心里清明。而让琼南与东宫走的近些也能让太子做事多些忌惮。

　　看着这张与爱妃相似的容貌，皇帝一时心里真觉得和自己的孩子无异，看惯了算计再看那脸上满是不谙世事的童真，更觉的喜爱：“阿南啊，贵妃与朕商量，明日的宴会上给你行册封礼，到时候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是啊！”贵妃笑看了一眼皇帝，“陛下还特别命最好的绣工给你赶制礼服。这是个大事情，明天早些过来我这儿，我给你妆扮！”

　　琼南本觉得贵妃对她好就已经是足够的荣幸了，没想到娘娘还要为她举办册封礼，只是可惜这样的场景阿翁和阿婆他们不能够看到。想到这里，她不知怎的又忽的想起王阿牛来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和皇帝一起用过饭，贵妃让她早些回去休息，确保明天容光焕发的，而贵妃还要去交代明日舞乐的顺序。

　　回去的路上打发了轿车，她说想走走。香艾看这位主儿近来都很高兴，恐怕早把自己进宫前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免提醒道：“阿姐，我们这几日是否和东宫走的太近了？今日陛下都问起来了。”

　　“你是担心太子妃吧？我倒觉着她是个不错的人，原以为她会让我在娘娘或者陛下面前多说说东宫的好话，可她却叫我不要为这个费心。还提点了我许多事情，教了我许多不知道的。”

　　听她虽然说的没错，可是香艾总觉着不简单：“阿姐，这宫里本就是尔虞我诈的漩涡中心，若是没有所图又怎会如此殷勤，我们还是要注意些！”

　　琼南却觉着香艾太多虑了，反而劝她放宽心不要太多想。又岔开话问道：“我们在外边的院子置办的怎么样了？”

　　进了宫得了不少赏赐，她便和香艾商量在宫外置办上一间院子，到时候阿婆过来或是他们出宫也方便。

　　“差不多了，里面还没收拾，可惜也没个妥当人盯着。”

　　琼南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笑道：“朝明呀！你干哥哥，他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我竟然忘了他。”

　　香艾却脸上露出为难：“可他现在还在虞家当差......，对了，明晚的宴会名单上倒是有虞家。”

　　她倒忘了还有虞家，可见情谊是相互的，现下的事情虞家说来也怪不道她头上。“那便明晚借机将朝明要出来，如今我已不在虞家，他留在那里也不好。”

　　说起虞家，最近真是闹得人仰马翻。虞老太太自打那日以后就被气得卧病在床，看着一下老了不少，连往日间不离手的佛珠也搁置在一边了。

　　虞音娇自打从宫里回去，日日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柳氏直说会替她做打算才堪堪哄住，瞧完婆婆守闺女。想着和虞之孝商量，却瞧来丈夫每日都早出晚归的住在书房不与她说话见面，实在是焦头烂额。

　　家中如此情况，虞之孝却还要日日去太常寺点卯，不时听着同僚的祝喜之词直觉着讽刺。他不仅要一声不吭把女儿让出去，而且在自己这个位子上还要负责筹办册封以及晚宴事宜。

　　偏偏昨日皇帝还说允许他们一家前来观礼，算是对福至公主过去的交代，直教他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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