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听到贵妃问她母亲，琼南想起多年前那个单薄又孱弱的身影，想来当年要好的姐妹命运却是如此不同，心下不免唏嘘。“回娘娘，母亲在多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徐姐姐竟......”贵妃蹙起眉来。

　　皇帝看贵妃似乎伤情，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手里，“知道你念旧情，莫要伤怀。”。琼南心想，若是当时母亲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朕今日见了这么多人，你这丫头倒是有缘分。力士，就定下吧！”

　　高力士应了声“是”。

　　琼南忽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将她定为王子妃，可她本意并不愿意，随即一个头磕在地上道：“请陛下恕罪，臣女出生卑微，实在不是妃储良选。”

　　“哦？”皇帝来了兴趣，语气却带了丝严肃，“其余人都为这一个位子抢破了头，你却在推辞？”

　　“我......我自小养在小地方，不识得大体面......”琼南一着急，连自称也给忘了。香艾心如死灰的跪在后面，只希望贵妃能看在故交的面子上让她们平安从这里出去。

　　皇帝觉着下面的小姑娘甚是纯真，看来是真不愿意，不免故意逗道：“这些规矩倒无妨，你进了宫自然有人教你。”他想听听这丫头还有什么托词。

　　“我......可是臣女自小被说是命格有煞，所以......所以......”琼南搬出了杀手锏，皇帝总是要忌讳这个的。

　　果不其然，皇帝眯了眯眼，向旁边问道：“力士，这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倒是丝毫不慌，拱手道：“陛下，臣探听过了，约莫是有这么回事，细情想必还得虞二娘子自己说说。”

　　“那你说说！”皇帝对着她用下命令的语气吩咐道。

　　“回陛下，臣女幼时便有人算来说是命格有煞，所以一出生便送到观中寄养，从未敢下山以求化去命格，此次得圣命召见，方才出了门。”她抬头怯怯的望了一眼上边，“昨日府中晚宴上，法师说我依旧命格有煞，所以臣女留在宫中......想必是不吉利的。”

　　“你上前些来。”贵妃刚刚冲她招招手，“别怕。”声音很温柔。

　　她犹豫了一下，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又听贵妃说道：“抬起头来。”

　　她遵从命令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将心底的不安展现的一清二楚。只听贵妃指着她悄声对皇帝说：“陛下，你看她的额心。”

　　“是啊。”皇帝点点头，定定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李必求见。”高力士走到皇帝旁边问道，“可否让他稍侯片刻？”

　　“不用，暄他进来。”

　　李必这个人她听说过，还读过此人不少文章。阿翁常常说起，言辞之中颇为赞叹，说此人从小入道且精通易学，为人聪慧方正，刚正有气节。

　　琼南原本以为此人定是年事已高，发须花白，没想到走进来的人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虽然形容消瘦，但是却很有精神气，一身官服穿出了风骨。

　　只见此人朝着上面叉手行礼道：“臣李必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上次陛下着臣写的文卷，臣已经写好，特来请陛下过目。”说着躬身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国头顶。

　　高力士接了过去，皇帝却让放在一边，向着来人吩咐道：“李必啊，宫里易算只怕你是行家。你来替朕瞧瞧，此女是命中有煞吗？”

　　李必奉命上前，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笑着向上面回道：“陛下，这位娘子生来额心红痣，乃是法相。且容貌与贵妃娘娘颇为相似，不仅不是有煞命格，反而是大福之相啊。”

　　皇帝听罢也笑起来，“虞二娘子，这下你便可放心了。连李必都这样说，你是福相！”

　　“真不知是哪个嘴里胡说的，一句话竟害的这孩子流落在外这些年。定要好生查查做个处置！”贵妃觉着心疼。

　　琼南听着不知该如何，这倒是头一次因为听到自己不是煞相心里生出了遗憾，只能在脸上强行浮出来一个笑。

　　“这虞家......祖上是谁啊？”贵妃问道。

　　这个她真不知道，她下山前都不知道自己和虞家又联系。这些或许再晚两天虞之孝就能都教会她，不过赶早了时间，只能硬着头皮摇摇头。

　　香艾也没想到夫人与贵妃昔日相识，更没想到琼南与贵妃如此相似。引得陛下竟然问了这样多，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忙上前叩头道：“回禀陛下，阿姐出生乃是余姚虞氏，前朝有先祖世南学士。”

　　“哦，虞世南，这个人朕听说过，是个大文学家。不过倒是有趣，做子孙的倒是不如一个丫头清楚，这是为何啊？”皇帝笑起来。

　　琼南有些尴尬，“家里怕我有碍家族光荫，所以当日并未将我纳入族谱。先前在山上和家里断了联系没有往来，许多人也是前日才见到。所以没来得及知道。”

　　普天下竟然有人将不知祖宗谓谁说的这样有理有据，她算第一个。贵妃看着眼前的姑娘十分合缘，淳朴中透着灵气，不像关在宫里的人那样死板，也没有市井之人那股俗气，觉得可怜可爱，再加上与她母亲昔日的闺阁情分，不由得愈发喜欢起来。

　　“陛下，臣妾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贵妃作势向皇帝一拜，被皇帝拦住了。

　　想来只要贵妃开口的事情，在皇帝这里便是没有什么不行的。“玉环啊，你只管说！”

　　“臣妾在宫中这么些年，膝下却无子女。如今一见着这孩子便觉得十分投缘。再者说，臣妾与她母亲当日是很好的，多受照顾，如今看着故人之女心里也不免心疼。”贵妃看了她一眼，继续和皇帝说道：“所以臣妾想将琼南认在膝下做个女儿，还望陛下恩准！”

　　什么？！琼南有些不可置信，贵妃居然要认她当女儿！

　　皇帝搂着贵妃笑道：“这有何不可，难为你有这样的善心。再说以后朕忙的时候，有个人陪你也好。”随即转头对高力士说道：“力士啊，这丫头不是还没入族谱嘛，如今贵妃认女再入族谱也不合适，赐国姓封为福至公主吧！”

　　“谢陛下！”贵妃很高兴，起身盈盈一拜。

　　琼南愣愣的跪在下面，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想着回去以后天涯海角再不与虞家有什么干戈，现在她这个心愿立时就被满足了，只不过这个方式却有些难以接受。

　　看着她怔怔的神色，众人还以为她高兴傻了，高力士提点道：“公主还不谢恩？以后便是皇家李氏了。”开口间连称呼都一并换了。

　　她定定神，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臣女，李氏琼南叩谢陛下娘娘圣恩。”

　　贵妃没看出来她先前推辞为何，只觉得还是小女儿心态不愿嫁人。如今认了女儿，总觉得亲近了不少，而且永王她也觉着不够好，心里有了更好的人选。“陛下，阿南今日本为妃储而来，可是想来想去臣妾觉得永王似乎并不合适。”

　　“是啊，一时间竟然将这个忘了。玉环，那照你的意思看？”

　　“臣妾觉着恒王倒是很好，永王就是年纪差的多了些。阿南如今不过十四岁，再等两年也是无妨。”

　　皇帝觉贵妃说的得有道理，永王确实大了些，便牵着贵妃的手点点头：“恒王是更合适些。这样吧，你刚认了琼南作女儿，便在身边留上些日子也好，先与瑱儿定下亲来，等瑱儿弱冠以后再成亲也不迟。”

　　琼南看着上面，她的一生在这样就在三言两语之间被决定了下来，心底不由弥漫出阵阵悲哀。但看着贵妃看她的眼神倒是和母亲一样，里面是真的关爱，自己正儿八经的亲人却不曾，一时间又仿佛生出一丝依恋来。

　　“陛下，郑才人求见。”

　　琼南忽的反应过来，刚刚岔了神想着有的没的，竟忽略了陛下给她指亲之人就是恒王，如今郑才人想必就是来给儿子和虞音娇说亲的。

　　果不其然，得传进后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身边跟着同样衣着华丽的姑娘，正是虞音娇。

　　早年贵妃初进宫时，郑才人没少帮忙，贵妃又是性子柔和待人亲善，所以与郑才人的关系还不错，皇帝对她的安排也稳妥。

　　郑才人带着虞音娇在她旁边向皇帝和贵妃问安后坐到了一边。虞音娇偷偷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是在问为何她还没走一样，琼南只是低下头去。

　　“陛下操心永王的婚事，这瑱儿也是您的儿子，陛下怎么也不过问。”郑才人笑道，语气似乎带了点嗔怪。身后站着的虞音娇脸上腾起一层红意，浮现出害羞模样。

　　贵妃掩嘴一笑：“陛下你瞧！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皇帝也跟着乐，对郑才人说道：“真是巧！我们刚刚说定瑱儿的婚事，你就来了。”

　　“阿南，过来。”贵妃向她伸出手。她看了一眼虞音娇，缓步走过去将手放在贵妃手里。“郑姐姐，这便是你未来的儿媳啦！”

　　郑才人看着上面与贵妃颇为相似的姑娘，话一下哽在喉咙里，站在她身后的虞音娇更是一脸错愕。“这姑娘是？”

　　高力士笑道：“贵妃娘娘今日遇到了手帕交的女儿，喜欢的不得了便认作了女儿。而且这孩子没入族谱，陛下便顺势赐李姓封了公主，这公主和恒王也很般配，陛下就给二人定了亲。”

　　“是啊，便是生也生不出这样相似的！”贵妃拍拍琼南的手笑道。

　　郑才人也算是宫里待了很多年，见过的场面不少。看着贵妃对那孩子满心满眼，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她还是能分得清。人总是有些私心，想来自己儿子娶了这位或许更强些，便连忙恭维道：“我刚进门便瞧这孩子天资动人气度不凡，想来是和贵妃天定的母女缘分。如今与瑱儿结亲，他说不定要乐晕了去。”

　　琼南并未再瞧，她明显的感受到下面有两道眼神射向自己，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撕碎一般。

　　一番话说的极其漂亮，郑才人看着随自己一同来的虞音娇已经面如死灰，生怕她一时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便和皇帝打了个圆场：“陛下，贵妃。臣妾现下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瑱儿。”

　　说罢，便在一众欢乐的气氛中紧忙拉着虞音娇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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