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霓裳

　　人来时要迎接，人走又要相送。琼南心里一边感叹着麻烦，一边磨磨唧唧的起身。但却被一只手拉住了，正是虞音娇。

　　虞音娇坐着一动不动，看来没打算出去。屋子里就留了她们两人。只听她有点阴阳怪气：“妹妹可真是好本事，连陈小将军都认识啊？”

　　琼南将手抽出来，整了整袖子坐下来正色道：“我初到长安，哪里能高攀结识什么陈大将军陈小将军的。”

　　虞音娇用筷子敲了下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冷笑一声道：“是吗？那人家怎么会替你说话呢？”

　　虽然对方语气不善，琼南倒也不惧，轻笑道：“难道刚刚姐姐没听见，这位陈将军说莫要误了他办皇差？”

　　“哼！我可瞧着他看你倒是挺熟。一顿饭下来瞧着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虞音娇看了良久，陈云璟那眼神就像被拴住了一样。

　　琼南神色有些冷，静静看着虞音娇。

　　“你大可不必这样看我，他对你有什么意思我压根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明日该学着聪明些，可莫要生出不该生的事情来。”虞音娇话中带了些威胁。

　　琼南看着眼前的人不由觉得可笑，“想来有些东西并不是人人都甘之如饴，你感兴趣的我却不一定。”说罢也不理会虞音娇，起身向外走去。

　　只听到虞音娇在身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最好......”。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声音被厚重的帘子隔绝在屋子里。

　　看着天上，月亮已上中天，两端勾出细细的角来，散发着柔和的光。今晚几乎没有星星，如此一来显得天上黑洞洞的，像要将底下的人尽数吞噬一般。

　　香艾看见她出来，忙赶了过来。“我刚看他们都出去了，阿姐怎么在这？”

　　琼南摇摇头从廊下往回走，声音淡淡道：“回去吧。”

　　“要和前面说一声吗？”

　　“不用。”今晚便是在虞家的最后一日，明日后这场闹剧就会结束，她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任何关联。

　　“阿姐，你怎么了？”香艾打了些热水放在一边，将巾帕递给琼南。“是不是......他们又说了什么？......唉！只是我不能进去。”

　　琼南将柳氏和老道士的事情说了。香艾听完骂道：“都是黑了心的东西！因果循环，以后定然没好出路。......不过今日来传旨那位倒是个厉害角色，我听其他丫鬟说他是陈玄礼将军的儿子。”

　　“陈玄礼？”这个人她知道，当今陛下登基前发动政变时，这位陈将军便是最先发兵的，如今也是禁军首领。“真没想到......不过他今晚倒是向着我说话来着。来恩本来依着柳氏诬我依旧命格有煞，却被他直接顶了回去，说了句‘要依陛下所见而不是依道士所见’，还叫虞家不要让他难办。”

　　香艾静静听着，“......阿南，他莫不是......对你有意思？”

　　琼南听到后脸倐地红了，“香艾姐，怎么连你也这样问？我估计就是那日我们救了他，所以今日给我些面子罢了。”

　　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香艾噗嗤的轻笑一声，“好啦！我知道，你心里啊一直想着那个五彩丝线呢！”故意将最后几个字拉的长长的。

　　“你怎么知道.....”琼南扭捏着忙用巾帕蒙起脸来，她这些年从未说过，长命缕也是小心收着。

　　“好啦！”香艾拉下蒙着脸的手笑道：“从小到大，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放心，我没对人说起过。”

　　这边二人说笑着，可前边气氛就截然不同了。陈云璟拽着来恩道士上了车，嘱咐马夫送去太真观后，自己却单独带着手下骑马前行，出了坊口停了下来。

　　“阿中？”

　　“阿郎，我在这！”旁边的人上前一步，看着马上的主儿脸色发黑，和刚进去是的言笑晏晏全然不同，只能小心回话。

　　“上次叫你查虞氏，你不是说他家女儿都养在身边吗？”传来地声音像是夹着寒风一样冷。

　　名叫阿来的人忙将旁边一个人拽了过来，训道：“快和阿郎说清楚，你是怎么查的！”

　　“拜......拜见将军。奴才之前查到虞之孝只有一个女儿叫虞音娇，并没有一个叫琼南的。后来才知道这虞二娘子是虞之孝与其先夫人之女，连族谱都未入，想来算不得......”

　　只听见空气里“啪”的一声，此人已经倒在马鞭的残影里，虽然疼痛异常，可看着马上冷峻的侧颜带着沉沉的怒气后还是急忙跪好，匍匐在地死死咬牙一声不敢吭。

　　陈云璟重重瞪了一眼阿来，没再说话，自顾骑马想起奔驰而去，将其余人丢在后面。

　　第二日一早，有丫鬟送来新的衣服，布料较上次更好，花纹看着也更加庄重。琼南梳妆好之后来到前厅，虞老太太不在，而虞之孝也换上了墨绿色官服，衣服熨的没有一丝褶皱。看她进来后便叫虞恩备车预备出发。

　　香艾起的早，辰时不到便看到柳氏带着虞音娇出了门。琼南猜测是提早去了宫里，约莫要趁着给永王选妃的档口来给恒王定下亲。

　　车子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再进去了，几人分别下了马和车，跟着引路太监向里面走去。

　　随行太监走在虞之孝身侧，笑道：“虞录事今日来的正好，先前已经来了四五人，陛下没有一个看上的。”

　　虞之孝听着心里也打着鼓，前面几位基本都是长安贵胄，他家世低微看来希望也是渺茫，也只能笑着附和，“敢问内侍，我们此行不是去大明宫？”

　　“陛下今日在上阳宫，现下就在化成院。”

　　琼南跟在身后，照着宫里的规矩，依旧要带着帷帽。今日没穿外披倒不感觉冷。夹道走到尽头从朱门绕进去，发现这上阳宫里早已被暖阳覆盖。三月初的时节，园子里已经四处都是花草，大多都出了花苞，长得快的已经吐了蕊。

　　一眼望去到处是亭台碧瓦，彩绘楼阁。处处有活水环绕，上面架着各式各样的桥，有石砌的，也有木头搭造的，样式各异，走不多几步就会遇到一个小亭子，周围繁茂的种植着香桂树，想必八月时节定是飘香千里。

　　琼南一时间被上阳宫的豪华惊住了，不只她一人，虞之孝也是。往日间官员是不来上阳宫的，这里可以算是后宫所在，今日也是头回进来，仿佛人间仙境一般，想来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美的了。

　　太监引着几人从花草之间的石阶上穿过，在一间琉璃瓦的阁楼前停了下来。“虞录事，陛下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高将军在门口等候。”

　　“多谢内侍！”虞之孝道谢，琼南也跟着回礼。

　　虞之孝整了整仪冠后，带她上前向着门口一个绯衣太监问候：“之孝见过高翁。”说话间身子躬的很低。

　　眼前太监应该就是高力士了，但此人面目生的比较慈善，脸上也尽是和煦之色，“哦，原来是录事郎。”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她，“想必这位就是虞二娘子了吧？”

　　“正是正是！”

　　高力士笑道：“今日贵妃娘娘也在，陛下说让娘娘一齐选选。录事郎就不方便入内了，我带虞二娘子进去吧。二娘子，且随我来！”见高力士转身进去，琼南应了声，将帷纱取下交给身边的侍女，带着香艾低头走在后面。

　　殿内金碧辉煌，处处散着光，暖气中夹着熏香，她觉得很好闻，不过闻起来香里应该是搀着麝香，时间久了对女子不大好。她听见堂上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伴随着女子有点慵懒的笑声。遵循规矩，只敢瞧瞧用余光看看，到一处水墨的九张屏风前就停了下来。只听高力士上去回禀：“陛下，虞之孝的女儿到了。”

　　琼南跪倒匍匐在地，“臣女琼南叩见陛下、贵妃娘娘，愿陛下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好了，起来吧。”上面传来刚才那个男声，听起来心情很好。

　　“是。”琼南照礼跪坐在屏风下面等着皇帝问话。

　　“平日读过些什么书？”

　　“回陛下，粗略学过四书五经，又学了老子，孝经和金刚经。偶尔也看些野史杂记。”香艾听到最后一句忙拽了下琼南的袖子。

　　她确实有些紧张。

　　没想到皇帝竟带了笑意，“倒是鲜少有女子从小习教派圣书的，你为何学老子啊？”

　　“臣女从小生养在道观，学习道法。”

　　原希望皇帝听出来她是道女，直接打发她会去，没想到皇帝觉着很有意思，让人将屏风撤了。实在是不撤不要紧，一撤吓一跳。

　　她看向上座，皇帝今日没有穿的相对较为随意，丰逸俊朗看着很有精神气，就是和年轻人比似乎也不遑多让。而靠在皇帝身边的贵妃发簪牡丹富贵逼人，笑容温婉，美得不可方物，说是九天仙女想必也不为过。

　　而且琼南隐隐觉得，贵妃与自己的母亲似乎有几分相似，一时间心里觉有几分亲近，脸上炫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香艾却吓破了胆，跪在身后看着琼南直挺挺不怕死地瞅着圣颜，自己却使不上劲。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皇帝不动了，贵妃不动了，高力士也是如此，都看着她。半晌之后，还是皇帝先的开口：“真像啊，玉环，你瞧她与你多像！”

　　“是啊陛下......”贵妃细致的看她，“之前我在洛阳的时候，人人都说我与徐家姐姐有几分相似，可也不至于此。”

　　琼南复而又低下头去，“回禀贵妃娘娘，娘娘所说之人或许正是家母。”

　　“哦？竟然这样巧？！”。

　　皇帝问道：“哪个徐家？”

　　“前洛阳刺史徐正远，我当日在洛阳时，和他妹妹徐清玩的最好。平日父亲总不让我出去，每次都是徐姐姐借着徐刺史的名义叫我出去玩。”贵妃露出些顽皮的神色，“别看徐姐姐名字柔顺，其实性子可皮着呢。”

　　皇帝想了想，“我记起来了，当时南诏犯边，徐正远战死剑南了，是个忠才啊！”

　　“对了，你母亲现在可还安好？她也在长安吗？想来我们有许多年未见了！”贵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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