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钟离桑城买完东西后先回了自己府上，桑界跟着父亲一起回了镇国公府。两人方才回到书房闲聊几句，就听通传自家府上被禁卫军围了起来。

　　禁卫军只听从天子，显然是天子下令将他们圈禁了起来。近卫首领亮出令牌，面无表情道：“奉命搜查，请诸位配合。”

　　很快，近卫将桑府所有的人集中在一处，开始对桑府紧罗密布搜查起来。

　　结衣从未见过这个阵仗，有些慌张地躲在钟离烟身后，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没说话，只是拍拍结衣的手以示安慰，而后与桑城对视一眼。

　　桑界的情况她大致清楚，若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现在看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样大的阵仗，以桑界的能力，不会发现不了，说不定此时已经跑出城外。

　　只要他不被发现，应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禁卫军没有搜到桑界，回到院中对桑城道：“陛下有令，封锁桑府几日，待陛下给了命令才可解封，这几日就委屈各位了。”

　　禁卫军首领墨翟说的例行公事，没有掺杂半分情感。

　　桑城冷冷道：“我父亲呢？”

　　墨翟没有说话，只是行了一礼，吩咐手下精心看守，自己则带了一部分兵先行离开。

　　待禁卫军走了之后，钟离支开下人，和桑城回到屋中，关起门来商量此事。

　　看桑城眉头紧锁，钟离有些担忧道：“我担心桑府中还有相府的眼线。”

　　见桑城投来目光，钟离补充道：“大哥一直乔装打扮，在府中也极少有人知道大哥身份，可王珏刚出了这等丑事，兄长的事情便被人拿来做文章，以此弱化王珏造成的影响，由此可见，此事最大的受益人左相定是逃不开干系。可兄长藏得这般隐秘，还是被发现踪迹，说明那传递消息之人，在我桑府知道的颇多。”

　　桑城细细思索着钟离的话，又想了想桑府到底有谁知道桑界回来的确切消息，可想到的人皆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下意识就有些不愿相信会是这些人将桑府卖给了王铎。

　　他稳了稳心神，挥去杂念，仔细地分析了一番。

　　兄长身手与他不相上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禁卫军的控制范围并非难事，若他能顺利离开西京，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想来，说不定兄长此时已藏身某处，正伺机逃离追查。

　　至于父亲，他此刻应被天子叫去问话，只有没有发现兄长踪迹，就没有危险。

　　如此想来，此刻以静制动恐是最好的方法。

　　钟离见他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这次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一起度过难关。”

　　桑城微微一怔，转眼看她。

　　女子的眼清澈温柔，她的手温柔搭在她肩头，却莫名给了自己莫大的力量。

　　桑城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温柔之色。

　　是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宫内，御书房的气氛有些许紧张。

　　冯宝低垂者头盯着地上，周兴辰静静看着桌案之后的两位朝中重臣，微微蹙眉。

　　桌案后，王铎和桑乾两人站在一处相看两厌，桑乾冷冷道：“王大人许久不见，还是那么喜欢搬弄是非，混淆视听。不知王大人有没有告诉陛下，王大人的儿子做的好事，陛下英明神武，定能好好评评理。”

　　王铎的神色微动，却很快掩饰过去，冷笑道：“桑大人，事分轻重缓急，跟桑大人这事比起来，小儿的荒唐行径根本不足挂齿，桑大人还是不要岔开话题，就事论事吧。”

　　桑乾狠狠剜了王铎一眼，转而对周兴辰拱手道：“陛下明鉴，陛下，我桑家从始至终对大雍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分不臣之心，当年陛下因一些乌合之众偏信我儿通敌卖国，陛下可知，这对我儿、对桑家是多大的耻辱！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为陛下马首是瞻。如今，陛下又要仅凭一面之词，便置我忠臣良将于不仁不义之地，陛下！您莫要听信谗言，寒了一片赤胆忠心啊！”

　　周兴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王铎见状，立刻道：“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陛下不能明辨是非吗？！”

　　桑乾愤愤盯着王铎，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

　　“陛下自然能明辨是非，只是总有些小人在陛下面前混淆视听，王大人可莫要做此等奸人障目之事！”

　　“桑大人，注意你的态度！”王铎立时提高声调。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愈演愈烈，周兴辰冷冷道：“二位，还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周兴辰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冷意，连王铎都忍不住投去目光，而后赶忙低下眉眼，随着桑乾和冯宝一同跪在地上，做着样子，低着头喊：“陛下恕罪！”

　　周兴辰眸色微敛，目光沉沉，半晌才沉声道：“两位皆是我大雍老臣，为国鞠躬尽瘁一生，朕自是感念二位。可既是臣，就要有点臣子的样子，在御书房内喧闹，成何体统！”

　　见两人皆是默不作声，周兴辰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动，静默半晌，看向王铎沉声道：“王大人，桑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朕若凭一面之词便将降罪于忠心护国之臣，恐难以服众，王大人若固执己见，不如拿出证据。”

　　周兴辰的话听起来似是并无偏颇，可终究还是向着桑乾三分，桑乾闻言顿时红了眼眶，忍不住叩首道：“陛下圣明，多谢陛下为臣做主！”

　　王铎的面色显然不大好看，周兴辰顿了顿，又道：“王大人为我大雍鞠躬尽瘁，也处处为朕着想，想来，这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此……三日，我给王大人三日时间，其间王大人可在西京大肆搜查，若找到桑界，想来桑大人也不会再辩驳什么，若是没找到，此事就此作罢。”

　　说完，一双纤长手指抚上额间，似是头疾犯了，冯宝见了，立刻上前搀扶住。

　　“陛下，保重龙体啊！”

　　周兴辰叹息一声，对二人道：

　　“二位先回去吧，桑大人，您方才回来，旅途颠簸，这几日您与家人就在屋中好生休息。”说着，周兴辰也不在多言，由冯宝搀着，径自离开御书房，留桑乾和王铎两人剑拔弩张。

　　搀扶着周兴辰走出来，冯宝赶忙安慰道：“陛下，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您若是气坏了，可如何是好！”

　　周兴辰恢复常色，站直身体冷哼一声，而后幽幽道：“冯宝，此事，你怎么想？”

　　冯公公停听了，立时警惕，头几乎垂至腰间，忙道：“陛下折煞老奴了，老奴什么都不懂，怎敢妄议朝政。”

　　“朕不治你的罪，你且说说，如何想的？”

　　冯宝见周兴辰神色，知晓自己不得不说，于是快速思忖片刻，道：“陛下，老奴愚钝，只知晓眼前见过的。桑家为大雍做了良多事，深得百姓爱爱戴，可这天下毕竟是陛下的，他们这样得民心，恐对陛下不利啊。”

　　周兴辰不动声色：“所以，你觉得朕应当站在左相这边？”

　　冯宝又道：“老奴愚钝，却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

　　周兴辰眼眸微眯，冯宝见了，立刻伏在地上，快速道：“陛下恕罪，老奴胡言乱语，请陛下责罚！”

　　周兴辰挥挥手，似是并不在意道：“朕说了，不治你的罪。起来吧。”

　　冯宝这才谢了恩，重新站起来，搀扶住周兴辰。

　　周兴辰不再多言，若有所思，两人静默无言向寝宫而去。

　　御书房内，周兴辰走了，两人也懒得再装样子，有话直说。

　　“王铎，你儿子欺我儿媳，你便用如此下三滥的方法瞒天过海，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铎冷哼一声，似是听了个大笑话：“桑乾，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若能跟随与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到这，他忽然冷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戏谑：“不过……若是现在后悔了，老夫看在国公还有所用处的面子上，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桑乾气血翻涌，若非还尚存一丝理智，他几乎想直接把面前这个乱臣贼子一掌拍死。

　　可若这么做了，他死了一了百了，他整个桑家也都跟着搭进去了。

　　而且届时朝堂不稳，难保不会借势出现第二个王铎。

　　拳头在袖中握紧，桑乾用尽力气，这才崩住自己的神经。

　　长袖一拂，他冷冷留下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王铎，你有一天定会自食恶果。”

　　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

　　王铎敛了笑意，沉下目光。

　　“桑乾，这次，你就认栽吧。”

　　桑乾步子一顿，没有回头，冷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了，陛下方才也说了，你说我儿私自回京，就拿出证据来。三天，时间紧迫，王大人有时间在此处与我攀谈，不如赶快去找人。”

　　王铎冷笑：“城门早就下了钥，我倒想看看，桑家大公子有什么神通，能直接插翅飞走了不成。”

　　闻言，桑乾眸色沉了沉，未发一言，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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