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众人齐齐向齐衡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素衣，白纱遮面，衣着并不显华贵，看着却很是舒适，一个简单的发髻梳在她脑后，未施以一釵，即便是街边大嫂的装扮，似都比其花俏些。除了一名丫鬟外，还有四名书院护卫跟在她身后。

　　“就这？钟离家不是西京第一首富，怎得姑娘穿着如此寒……朴素？”

　　“那真是钟离小姐？该不会弄错人了吧？虽然身材还不错，但也没有传言那么惊为天人吧……”

　　“会不会是夫子家的女眷来书院探访？”

　　就在众人有些兴致缺缺的再度四处张望时，忽而，一阵春风乍起，满院的桃花随之扬起，女子的面纱随风而舞飘向天空，一张精致面容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帘。

　　就这一瞬，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两侧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树上的桑城都难得抬起头，居高临下看了眼宛若发光的人。

　　只见踏花而来的人儿胜雪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透亮，完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瑕疵，蒲扇般的睫毛如两片金色的折扇，半掩住一双灵动剔透的眸子，像是掩藏什么最珍贵的宝藏一般温柔细腻，精致的五官在光晕的照耀下浑然不似真人。纵是素手布衣却宛若跌落凡间的仙子，只是一个回眸便足以令众生为之震颤。

　　钟离烟回眸望了一眼面纱飞舞的方向，见其已不知所踪，便收回目光，旁若无人般继续向前走去。

　　待钟离烟离去，众人才渐渐如梦初醒。

　　还挂在树上的齐衡眼睛直勾勾盯着钟离烟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慕安，我忽然想娶妻了。”

　　桑城斜睨他一眼，将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院长屋内早有人听到屋外的喧哗之声，有几名靠门较近的探出头来查看，却迎面见到钟离烟走了进来，在看到钟离烟的面容时，那几人顿时呆住，很快，屋内的沉静丝毫不亚于屋外。

　　若说还有什么人保持着一番冷静，便只有那年轻男子依旧一手执扇轻轻摇着，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静静注视钟离烟的模样，眼中却很是认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离烟对周遭视若无睹，她面不改色，对着院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学生钟离烟，前来报到。”

　　声音婉转动听，宛若银珠落玉盘般清灵清澈。听得在场众人心旷神怡。

　　呆愣片刻后，院长如梦初醒，他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后对钟离烟道：“麓阳书院百年来从未收过女子，此番破例，也是着实青睐你的文采，望日后更加勤勉，早日成为栋梁之材。”

　　钟离烟面上并未露出什么欣喜之色，只是恭敬应下。

　　院长又交代了几句，便让身边侍从带着钟离烟安排房间，钟离烟正欲离开，便见方才那身型矮胖皮肤黝黑的夫子忽然大喝一声，钟离烟应声站住，四下顿时安静，只见那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钟离烟身前凝眉瞪目，憋了半天，甚至连黝黑的皮肤里都透出了淡淡的红晕，吓得钟离烟的侍女赶忙拦在她身前。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找钟离烟麻烦之时，忽听他道：“为……为师主修周易天命之术，尔……尔可有兴趣？”

　　一个个看起来古板教条的夫子们，也能有如此放飞自我的一天，实乃学院之奇观。

　　自那黑皮夫子毛遂自荐之后，其余夫子愣神片刻，立时也冲上前来介绍自己的拿手科目，这阵仗即便是早已处事不惊的钟离烟，也忍不住有些不知所措。

　　折腾了一早上，摆脱了似乎比学子们还难缠的夫子们，钟离烟在侍从的指引下来到了专供女眷们休憩的筑梦轩，七拐八拐，在一幽静处，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学院从未有过女子，介于男女有别，于是院长将钟离烟的房间安排在夫子女眷们平日的休憩之所。此处地处偏僻，房间外观清新雅致，看着很是舒心。

　　钟离烟心情甚好推开房门，却见一众珍稀之物顺着门滑了出来。

　　只见，原本应当陈设简约雅致的房间，此刻却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锦盒，数量之多难以下脚，数量之高堪比一人。

　　看到钟离烟一眼难尽的面容，侍从指指院外解释道：“这些都是学院的公子们送给小姐的。”

　　钟离烟这才发现，几乎麓阳书院的所有学子都堆在她的院墙外，将各个曲径通幽的小径填得满满当当。

　　想到之后还要与这些个公子哥一同上课，钟离烟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礼貌上前打个招呼。

　　见钟离烟款款而来，一众公子哥皆是跃跃欲试，满面兴奋之色。

　　“听闻钟离小姐乃是今年春试的第一名，之后还请小姐多多指点，略备薄礼，希望小姐喜欢。在下礼部尚书之子，冯乐。”

　　“早就听闻钟离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兵部侍郎之子李毅，若是有人欺负小姐大可来找在下，在下定给小姐好好出出气！”

　　……

　　门前公子挨个排队介绍自己，看得钟离烟应接不暇叹为观止，就在她思忖着是否得搞个花名册记录一二每日拿出来背一背时，远处忽然有喧闹之声传来，很快，人群便开出一条道来。

　　钟离烟望去，只见有五六人大摇大摆向他这方向走来，为首一人，长得也算风流倜傥，七尺有余，服饰华贵，但浑身散发着一种霸道纨绔之气，让人瞧了便忍不住心生不喜。

　　一枚刻着“王”字和王氏家族图腾的玉佩悬在腰身，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其余几名学子装扮的人则大摇大摆跟在那人身侧，若是见有人挡了路，便猛地用肩膀撞开，很是飞扬跋扈。

　　众人见了，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显然不大想惹这人，钟离烟心知来者不善，却并无畏惧之色。

　　很快，为首之人便立在他面前。只见那人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钟离烟，目光越发猥琐，边看边微微点头唇角上扬，仿佛他是一件精雕细琢的美丽物件。

　　钟离烟眸光轻扫，当目光略过那高调的玉佩上时，心下了然。

　　这个图腾，她之前见过，为大雍左相王氏图腾。

　　大雍皇帝尚且年幼，因此诸多事宜皆由丞相辅佐。

　　左相王铎深得皇帝和太后喜爱，再加上王铎的嫡女容皇后自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已是太子妃，如今更是后宫之主。有皇后在后宫坐镇，左相的权利越发滔天。王珏作为左相的独子，自幼嚣张跋扈，所爱之物无一不据为己有，可独独在一人身上碰了壁，而此人好巧不巧，正是钟离烟。

　　钟离烟自及笄礼后，美貌便在西京广为流传。当年此事也传入了王珏的耳朵，起初，他认为钟离烟的美貌不过是没见识的穷人杜撰出的，毕竟他王珏阅人无数，能入得了他眼的女子少之又少。可直到上元佳节他亲眼得见钟离烟之后，王珏便对钟离烟一见倾心，立誓要将钟离烟纳为自己的妾室，未想却遇到了钟离家这巨大阻碍。

　　照理说，即便是西京首富，商人终究是商人，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并不高，若能与丞相家攀上关系，已是众多商人求而不得的福分，可钟离家却是例外。

　　钟离瑾自幼便疼钟离烟，听闻女儿对王珏这纨绔很是反感，于是即便是王珏派去钟离家的媒婆踏破了门槛，钟离瑾依旧态度坚决。

　　若是其他商贾之家，王珏只需动用些小手段，便可达成目的。可这钟离家却是个棘手的。

　　其一，钟离家虽是商贾，却是极尊重读书人，也常常参加诗文酒会，结识了不少文人墨客，其中有些人，即便是在朝中也颇有分量，因此，即便是权势滔天如王铎，也告诫王珏对待钟离家要注意分寸。

　　其二，三年前，先皇在世时，边关战事吃紧，钟离家曾自愿为边关将士捐献军中粮銄，解了军中燃眉之急。先皇仁德，感念钟离家所作所为，于是御封钟离家为皇商，钟离家颇得先皇信任。后来，钟离家还发展为大雍七行商会的商家之首，地位更是一日千里。

　　因此，即便王珏对钟离烟颇有贼心，亦是未找到机会下手。未想，如今钟离烟来到簏阳学院求学，若是在此与钟离烟闹出些什么影响了姑娘家的清誉，便是钟离家也护她不得了。

　　思及此处，王珏猥琐的笑意更甚，往钟离烟身边靠了靠。

　　“钟离小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看来这注定的缘分，躲也躲不掉。”

　　钟离烟眉头轻蹙，显然很是不悦。

　　“王公子慎言，你我何曾谋面过？”

　　王珏低低一笑，微微前倾，手中的折扇挑起钟离烟胸前的一缕发丝，幽幽道：

　　“小姐可忘了，上元佳节惊鸿一瞥，在下对小姐便久久不能忘怀了……”

　　王珏目光深沉，满眼情意，字字掷地有声，不知情者看了，还真会怀疑钟离烟与王珏可能有什么私情。

　　一旁钟离烟的丫鬟结衣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护在钟离烟面前，大声道：“公子可莫要信口开河，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从未与公子有任何瓜葛，公子莫要辱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闻言，王珏并未看向结衣，他直起身子，脸上依旧带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与此同时，跟在王珏身边的一名小厮忽然猛地伸手，狠狠将结衣扇到一旁。

　　“主子说话，岂有奴才插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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