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坐在操场草坪上，一人捧半个西瓜，感受清甜的汁水滋润口腔，舒服的眯缝眼睛。

　　塑胶跑道，男生们一蹦一跳，后面跟着那两姐妹，欲哭无泪哀求：“老师，人家再也不敢了，求求不要再蛙跳了。”

　　“求求你，蛙跳二十圈真的不行……”

　　声音传入耳朵，四班班主任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挥挥手：

　　“行了，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小心我多加两圈。”

　　其他人立刻噤若寒蝉，李玉洁不服：“为什么他们不受惩罚，还在吃西瓜？！”

　　手指对着米栗，和她旁边写满看戏好心情的几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是生气教导主任不平等对待的时候。

　　随即没好气瞪她一眼，气呼呼道：“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管好自己班级内务，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

　　“你也是老师，有权利惩罚他们！”

　　李玉洁乘机站起身反驳，活动筋骨。

　　“屁话少说，你是老师，我是老师？”

　　太阳灼烧地面，塑胶跑道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小心翼翼送口西瓜进嘴里，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米栗不由得皱皱眉。

　　这一幕落在四班班主任眼底，阴阳怪气起来，想为自己出闷气。

　　“有些人小伤就喊疼，真是矫情。”

　　愣神间，思维早已云游天外，米栗呆呆吃西瓜，没有回话。

　　唐糖掀起眼皮，不爽地瞪他一眼。

　　满脸痘的四班班主任把尺子疯狂挥舞，直冲过来，像是想以教育为名，打骂别班学生。

　　司响正挨个给上药，从医务室借来的箱子重重摔在不那么肥沃的草坪。

　　四班班主任顿下脚步，内心大喊：“反了天你们，还想打老师不成。”

　　顾朝飞把最后一个止血贴给了郝有钱，自己摸摸侧脸伤痕。

　　“唉，叔叔要是知道我被人打。”
　　“肯定会给我讨公道吧。”

　　唐糖一盆更冷的冰水泼向四班班主任。

　　“也不知道叶哥在干什么呢？”
　　“干脆周末给他打个电话，有人不是说我们仗势欺人吗，可不能白白被人讲闲话。”

　　几人在阳光下，脸上带笑，却像下一秒能提刀砍人的小鬼，看着使人全身发毛。

　　无籽西瓜就是甜，米栗吧唧好几口，突然抬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你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僵硬住身躯，四班主任不敢回话，转身就跑，对着自家学生大吼：

　　“让你们插队，让你们没礼貌。”
　　“再加五圈，爬着也得给我爬完，现在不给你们痛苦点，你们永远不长记性！”

　　直到晚自习，才算结束。

　　米栗打完热水，在走廊瞧见冰清玉洁，喘息扶墙走。

　　回到寝室，慢悠悠坐到唐糖旁边，瞧着她写了一会英语作文。

　　“李冰清吃什么了？”
　　“她以前是I，现在是D，变化好大哟。”

　　百思不得其解，拉开睡裙看自己，羞涩嘟嘴，“我也大了点，不过和她那个没法比。”

　　唐糖扑哧一笑，“你放心，还有时间发育不着急。”

　　安静边喝牛奶边刷题，不知何时开始，走廊喧闹声不断传来。

　　所有宿舍门都打开，探头探脑。
　　楼上楼下能听见的都赶来看热闹。

　　米栗挽着唐糖，来到事发地。
　　发现是冰清玉洁后面换的宿舍。

　　两姐妹狼狈站在一旁，脾气暴躁扎着鱼尾辫的女生在大声怒骂。

　　还把两人东西都往外丢，惊起走廊一片哗然。

　　“这是干嘛啊？”
　　“是啊，这么凶残。”
　　“好像在吵架啊，不知道谁惹了她。”
　　“还用想，对立面不是李冰清她俩么。”
　　“这是要撕逼吗，好刺激啊！”

　　一群八卦党围在旁边，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宿管阿姨被人群阻挡挤不进去，额头青筋跳动，大喊一声。

　　“吵什么吵，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

　　“让我进去，你们别挡路。”

　　一地狼藉，鱼尾辫女生把东西扔在地上，仰着头不服输的模样，气焰嚣张。

　　李冰清委屈巴巴地咬住嘴唇，不说话。

　　没有先入为主的下定论，宿管阿姨从各方证词了解到。

　　两姐妹偷偷用别人的贵重身体乳，防止被发现，灌了很多便宜劣质得进去，害鱼尾辫女生皮肤越来越差。

　　如果不是今天冰清玉洁回来得晚，洗完澡，想着趁别人吹头发时间偷用，碰巧被发现。

　　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真相会大白。

　　“之前你们就是偷东西被像狗一样赶出来！还不长教训！”

　　“你们以前宿舍的人就在门外看笑话，我看你们还有没有脸！”

　　“不，你们根本没脸没皮！”
　　“姐姐隆胸，妹妹整容，当我们是瞎子看不出来啊！”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抽气声，女生们纷纷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本来突然被cue到，米栗有点尴尬。

　　一听到这么爆炸的大八卦，顿时来精神，唐糖跑回宿舍提了几大袋五香瓜子。

　　“来来来，大家分，别干看着。”

　　四散瓜子，得到一堆感谢赞美声，就近的宿舍拿出椅子，或挤着坐，或坐大腿。

　　嗑瓜子聊天的同时，不忘把目光投注在冰清玉洁身上。

　　“真的假的，李玉洁的脸有动吗？”
　　“鼻子高了，姐妹俩一直都是塌鼻梁。”
　　“哇，李冰清去哪儿做的胸？”
　　“干什么，老二你也想要？”
　　“可拉倒，不是自己东西有啥意思。”

　　女生们的议论声，冰清玉洁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低垂脑袋，双肩微颤。

　　鱼尾辫女生死死瞪着两人，愤懑咬牙切齿：“装个屁，偷用我东西不是还很得意。”

　　“你说谁偷用，这是我们的。”
　　冰清玉洁同时抬头，眼眶中泛起雾水，一副泫然欲泣，委屈至极。

　　此番操作米栗太熟悉，这两姐妹又要搞幺蛾子。

　　她和唐糖对视一眼，默契地把瓜子往兜里收，后退两步。

　　“砰！”

　　飞出来一只拖鞋，擦过李冰清侧脸，掉落在走廊地面。

　　扭打在一团，宿管阿姨被另一个女生拦着，她站鱼尾辫女生一党。

　　冰清玉洁连续被揍两顿，终于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哭嚎。

　　“呜呜呜……我们不该偷用你的东西。”
　　“是我们对不起你，求求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两个女孩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眶中的眼泪滴答落下，砸到地板上溅起水花。

　　没再打，长舒一口气，鱼尾辫女生冷哼一声，“滚，这个宿舍不欢迎你们。”

　　问了一圈，宿管阿姨无奈摇摇头，这两姐妹不争气，人缘差，没有一个寝室愿意接收她们。

　　和鱼尾辫女生也商量不来，再刺激下去人家都要报警了。

　　还不知道灌进瓶子里的劣质液体有没有毒性，没那个脸再压迫着原谅冰清玉洁。

　　“姐姐，你别生气，我们赔给你。”

　　本来消气的鱼尾辫女生一听，邪火噌噌上冒。

　　“我在乎你们赔钱？”

　　立马推翻李冰清，胸口撞上桌角边。

　　倒下不停惨叫，外面人看着，她饱满胸脯似乎微微有些变形。

　　闹了个天翻地覆，十一点担架抬走李冰清，女生宿舍才彻底安静下来。

　　桌上有三盒牛奶，米栗本来是打算喝一盒，现在干脆和唐糖全分掉，明天晚自习回来再从小店买。

　　耳畔仿佛还回响着，李冰清停不下来的凄厉叫声，令两人不自觉抖了抖。

　　那两姐妹一直穿着不错，也爱大手大脚，买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大家一直以为她们家庭条件富裕。

　　事情过去好几日。

　　午休时间，米栗拍着圆滚滚肚子，一进来就看到，宿舍大厅有个妇人背着沉重蛇皮袋，跪在鱼尾辫女生腿边。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是我没教育好冰清和玉洁。”

　　“您这是干什么？起来。”

　　没丧心病狂到喜欢让长辈跪自己，她想拉扯起来。

　　妇人却死活不肯，依旧跪着，一个劲道歉：“真的太抱歉了，但是你能不能放她们一马，别报警。”

　　“我还钱……”
　　“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还钱就行，对不起孩子，我只是，只是……”

　　妇人脸上布满风霜，衣服皱皱巴巴，似是刚从拥挤的火车下来就直奔学校了。

　　掌心磨得没有纹路，老茧密布，常年在田野里弯腰劳作留下痕迹。

　　看着像个粗使婆婆。

　　和她两个光鲜亮丽的女儿，简直是天壤之别。

　　鱼尾辫女生终于答应不再追究，转身就走，却又一次被拉住。

　　“孩子。”

　　妇人手忙脚乱打开蛇皮袋，黑黢黢脸上泛着红晕：“自家种的桃，很甜的，送给你吃。”

　　“不用，真的不用。”
　　鱼尾辫女生慌忙摆手，连连后退。

　　“拿着吧，便宜东西。”
　　“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但我也只有这个了……”

　　妇人非常固执，坚持要送给她，好像那样能让她安心些。

　　拒绝的心愿太强烈，鱼尾辫女生甩开妇人的手，转身到拐角，回宿舍关上门。

　　她没回头看，妇人不小心没站稳，桃子撒了一地。

　　妇人趴跪在地上捡拾，眼泪不由控制往下掉，“对不起……”

　　可怜天下父母心，米栗心中酸涩。

　　蹲下，帮助妇人捡拾桃子，把它们放在蛇皮袋里，递还给她。

　　“谢谢你孩子，谢谢。”

　　妇人接过桃子，眼里闪烁泪花，哽咽着喉咙道。

　　“没事啦，当是饭后消食。”

　　米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桃子是成熟期，再颠簸带走怕是要烂得不成样子。

　　她不动声色摸了下裤子口袋，里面有些小店找的零钱。

　　“阿姨你的桃子好新鲜，夏天热，我正好馋着一口，可以卖点给我吗？”

　　妇人一愣，二话不说把蛇皮袋往前推。

　　“不用钱，孩子你吃。”

　　三推四请下，米栗还是成功付款，不过零钱不够，她和陆陆续续回宿舍的一些女生一起买的。

　　十几个大桃子躺在桌面，还有一个正被米栗大口啃着。

　　那阿姨没说错，确实很甜，汁水多。

　　唐糖和司响腻歪完回来，惊讶道：“哪儿来的桃子？学校新上的？”

　　把来龙去脉讲述一遍，唐糖撇撇嘴没说什么，把桃子拿在手里把玩。

　　米栗弯弯眼睛，“你吃嘛，很甜的。”

　　“冰清玉洁确实很讨厌，但看到她们母亲那样，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供养女儿好吃好喝，自己去餐馆吃顿饭都舍不得。”

　　刚刚米栗代表女生们把钱给妇人，她推脱着不要，肚子不合时宜咕咕叫起来，不禁红了脸。

　　一问才知道她准备去路边买两个馒头就免费水吃。

　　各种零食凑了一袋，少女们心意比夏日的阳光还温暖。

　　把桃核冲洗干净，放在窗台边，皱巴干瘪的，跟妇人的手一模一样。

　　将蛇皮袋还给妇人时，就感受到了，糙裂掌心磨得她手背生疼。

　　仿佛被烫了一下，心头一阵难受，却不敢露半丝异样。

　　普通女性好像从结婚后开始就不得安生。

　　结婚，怀孕，从鬼门关走一趟生孩子。

　　上班后又要操心读书，关心成绩。

　　好不容易大了，一刻停歇不得，被社会形式推着走，要给孩子买房买车。

　　孩子结婚又要带孙子，又开始新一轮重复的流程。

　　爱护小孩，照顾丈夫，却独独忘记珍惜自己。

　　遇见那种场景会难过是人之常情，米栗躺在床铺发呆，朝还浑身不得劲的唐糖道：

　　“你就当我做了次圣母。”

　　“或者，你当我想起我妈妈了，她也是这样呵护我，什么好的都想留给我。”

　　透过窗帘泄露进的阳光照在米栗手上，一圈淡淡金芒，暖流从指缝间钻入。

　　“我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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