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史上最短的暑假，只有一周。

　　即将升高三生们的课业越来越紧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学习成绩不佳的同学们，都快疯魔了。

　　很多学生只回家一两天，又或者干脆当没有暑假，埋头苦学，不敢有一秒钟懈怠。

　　唐糖将米栗送到校门口，提着个漂亮粉袋子，精细的用蝴蝶结丝带系上。

　　“你的生日礼物，我把三个人的都放在一起了，就算今年不和你过，也绝对不会漏下。”

　　“栗子，生日快乐。”

　　大大的拥抱，米栗在她耳边低语，“谢谢呀，糖糖！”

　　“你这个臭丫头，我是你闺中密友有什么好谢的，走吧，我也回去复习了。”

　　唐糖笑骂一句，挥舞拳头捶打她肩膀。

　　夏季的雨水总是特别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空灰蒙蒙的像被泼染的墨砚。

　　“怎么又下雨了。”

　　米栗仰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心情并未随之变压抑。

　　两周前和叶淮洲约好，要视频连线为她庆祝生日，她期盼了好久总算到日子。

　　天气预报上说，下午两点有场暴雨，还有台风，很有可能引起街道积水，造成交通堵塞。

　　“得快点准备好回家。”

　　米栗紧赶慢赶来到蛋糕店门前，收了伞，拍拍校服上沾染的雨珠。

　　挑挑选选都不满意，无意间余光瞥见角落立牌上有私人定制款式。

　　朦胧雾气，飘摇雨声，势头愈发加重，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心想既然已经下大，不如把将就地放下，做个喜欢的蛋糕。

　　可以老板做，也可以自己动手。

　　米栗洗干净手，笑眯眯着尝试自己操作，到时候可以跟叶淮洲高兴分享过程。

　　老板：“挺不容易，给自己做蛋糕的，我还是头回见。”

　　折腾了好一会儿，祈求老板让她选个最漂亮的盒子，提着小蛋糕离开。

　　推门时风铃叮咚作响，蛋糕盒丝带勒住手掌。

　　又去菜市场里挑些菜。

　　米栗认认真真抉择，学着妈妈模样讨价还价，因此各个老板都没有想坑她的意图。

　　回家路上，雨势愈演愈烈，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

　　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带起飞溅而来的泥沙，米栗转身，护住蛋糕和肉菜，自己却被淋了一身。

　　不仅是新买的鞋袜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头发也沾满泥沙，狼狈至极。

　　米栗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却没有发怒。

　　“算啦，反正之前也淋湿啦。”

　　她自言自语，专注用伞护着蛋糕，自己暴露在雨幕中，浑身湿透。

　　“妈妈，我回来啦。”

　　说过一声问候，米栗小心翼翼把蛋糕放在冰箱，肉菜暂时没空管，急急忙忙带着衣服要去洗漱。

　　头发尾部黏糊糊站在一起，她猛然想起之前在菜场，有个小男孩拍了自己一下。

　　当时没多在意，以为就是小孩子随手不小心碰到了。

　　“哪来的熊孩子！”
　　“口香糖是可以拿来恶作剧的嘛！”

　　洗手盆上镜子折射出米栗的囧状。

　　实在是搞不干净，看着架子上剪刀，她抿了抿唇瓣，双手来回抚摸自己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

　　咬牙心一狠，剪到肩膀下面几厘米的位置，又用毛巾把头发擦拭了下。

　　其实还是很漂亮可爱，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是泛红，鼻尖也莫名发酸。

　　“嗯，我很好看！”
　　“都成年了，不能再随便哭了。”

　　洗漱完也没闲着，伴着电闪雷鸣，她把家里粗略打扫一番，将冰箱里放的蔬菜，肉菜分类规整。

　　做完这一切，天色渐渐黑了，下着倾盆大雨，雷声轰隆隆直响。

　　不知道叶淮洲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米栗简单炒了几个菜，成果尚佳。

　　用保鲜膜蒙上，一会儿热热就能吃。

　　怕闪电劈坏电视，于是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视频。

　　搞笑穿越，土味小视频，被猫咪嫌弃的主人，笑点太低，笑得她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

　　划到下一个，眼底瞬间一亮，发出想重复观看的光芒。

　　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
　　她也是今天过十八岁生日。
　　一小时前，给沙雕网友们发了滚动照片。

　　【半边玫瑰半边粉色郁金香，把整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满汉全席，亲朋好友凑了一大桌，连要好的男同学也介绍给爸妈认识】

　　【手里攥着好厚一叠红包，她比着耶做鬼脸，全部都鼓鼓囊囊】

　　【三层生日蛋糕，模样口味各不相同，唯一有点相似的就是都很好看】

　　【大合影，女孩众星捧月坐在正中央，周围人团团挨着她，手里抱着鲜花，头上戴着生日帽，背后是气球摆出的生日快乐，笑得特别灿烂】

　　被幸福氛围所感染，米栗打字发送：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轻轻敲了敲房门，“妈妈，我进来咯。”

　　跪坐在灵牌前，将自己提前分好放一盘的菜搁在桌上。

　　“妈妈你看，我做的菜，你尝尝。”

　　一道炸雷巨响，吓得米栗一激灵，拍拍胸脯，“哎呀，这个确实有点吓人，平时我都不害怕的，你不用担心。”

　　抚摸灵牌上的照片，她眼角有些许潮湿，“妈妈，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有点想你了，就一点点。”

　　米栗用指尖比划‘一点点’的动作，努力克制情绪。

　　“我十八岁，是个大人啦。”

　　“谢谢你把我带来这个世界，我真的，为你是我的妈妈感到特别，特别骄傲。”

　　把蛋糕店老板从隔壁花店，薅来的一朵百合花贴在灵牌边。

　　“我出生你受难，花还是留给你吧。”

　　米栗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妈妈，你吃着，我下去看电视噢。”

　　靠在玻璃推拉门旁的懒人椅上，她蜷缩着身子，观赏雨景。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夜色，将她的脸衬托得更白皙，也更加凄清落寞。

　　屋子内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

　　时钟滴答嘀嗒，一圈圈向前走。

　　天上乌云翻滚着，似要坠落下来，刺目白光间隙，还夹杂着阵阵闷闷的雷声，令人胆战心惊。

　　快接近十二点，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手机，熄灭，点亮，熄灭，点亮……

　　十二点半，她有些焦急地来回翻动主菜单页面，明明约好的，怎么还没打来。

　　一点十分，几番犹豫后，拨通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

　　掌心无力垂下，手机掉进椅子缝隙中。

　　沉默良久，米栗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将眼泪逼退到眼眶内，嘴巴微张。

　　他可能是有别的事，也可能是治疗太忙忘记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过生日。

　　慢吞吞来到沙发茶几前，坐在柔软地毯上，将保鲜膜一一揭开。

　　没有加热，夹着放进嘴里，安安静静吃着，看色相还不错，可惜味道咸了些。

　　蛋糕从冰箱拿出来，米栗轻轻对自己道一声：“生日快乐。”

　　掀开盖子，七零八碎的蛋糕，上面她请教老板费了好大番功夫做出的小兔子也支离破碎，歪歪倒在一旁丑陋难堪。

　　“没关系，能吃就行。”
　　“可能是之前挡泥水时候碰坏的，也可能是在菜市场不小心撞坏的。”
　　“没关系，没关系……”

　　米栗徒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大口嚼动。

　　惊雷炸响一瞬间，整个屋内全部断电，陷入漆黑之中。

　　“蛋糕，是甜的。”
　　“生日，要开心地过……”

　　泪珠一串串砸下，她拼命塞蛋糕，堵住呜咽哭声，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雨越来越密集，米栗的眼泪不听使唤，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淌，顺着脸颊，滑过脖颈。

　　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新买的小裙子，头戴粉色发箍，还画了精致的淡妆，希望给人看到的是美好一面。

　　喉中如堵着一团棉花，每次呼吸，都变得分外艰难，似乎整颗心都浸泡在酸涩的池水中，越是想挣脱出来，越是被腐蚀得痛苦不堪。

　　蛋糕掉得身上到处都是，用心打扮都作无用功，狼狈不堪。

　　米栗蜷曲起来，将脸埋进膝盖里。

　　“你们骗人，蛋糕是苦的……”

　　哽咽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凄凉孤独。

　　窗外的天灰暗无比，这片苍穹像是被困在黑洞里，随时都会崩塌，不得解脱。

　　淅淅沥沥的水声，换好衣服，跟幽灵似的回到房间，倒在床铺内，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这一刻，只想哭个痛快。

　　哭够了，米栗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一道惊雷闪电过后，天地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将脸埋进枕头里，眼皮沉重，浓烈的睡意袭来，让她忍不住跌进没有梦境的一眠。

　　碗筷餐盘泡在洗碗盆内，油渍斑斑的，散发出一股难闻味道。

　　蛋糕孤零零待在客厅茶几上，残余奶油沾满桌布，给人感觉异常恶心。

　　树叶被风，或被雨，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空中抽打，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格外恐怖吓人。

　　窗帘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道道闪电在黑暗中穿梭，将整个天际照得如同白昼，闪电撕裂天幕，划开细缝。

　　懒人椅缝隙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凑近一瞧，10086。

　　电话挂断熄屏，直到清晨到来，初日照高林，都再也没有亮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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