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米栗搬来的整个暑假基本天天跑来跟叶淮洲玩，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在得知他竟然不去上学时，米栗把脑袋搭在叶淮洲腿上，奶声奶气不停撒娇，她好不容易有个朋友，还以为会陪着她去陌生校园，结果他竟然不去。

　　“去嘛去嘛，上学可以学到很多知识…”

　　自己说着都心虚，叶淮洲那么聪明，去上初中都绰绰有余，赖着和她一起上三年级是不是不太好。

　　“哎呀，你放心，我保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你看你上学就能天天跟我在一起玩，自己在家多无聊，好不好嘛～”

　　叶淮洲无奈地笑笑，他真拿她没辙，她就像小牛皮糖粘上来，甩也甩不掉。

　　管家爷爷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开口：“淮洲，去吧，多认识些朋友，生活…总会好起来。”

　　他没有立刻答应，看向外面，外面阳光再好，也不觉温暖，小脑袋蹿起来，泛着涟漪的眼眸注视着他。

　　眼里，只有他。

　　叶淮洲轻启唇瓣，神色如云：“好，我们一起。”

　　米栗站在圆拱门的校门口，气势很足叉腰站，背着小书包，格子裙随风摆动，露出白皙的小短腿，乌亮头发扎成丸子，一双眼睛闪烁光芒，炯炯有神。

　　叶淮洲下车被管家爷爷推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孩子，家长们都在叮嘱着。

　　米妈妈今天被通知要加班，她很抱歉却也没有办法，让米栗自己过来，费用都交齐，只有找班级麻烦些。

　　于是只有米栗与众不同，一个人站在那，大概是没有家长陪同，她不想显得自己好欺负。

　　两人打过招呼，叶淮洲还把米栗抱上轮椅，坐他腿上，管家爷爷乐呵呵在后面推他们前进。

　　不愧是贵族学院，占地面积特别大，各种教学楼，小广场，操场，游泳池，图书馆，甚至还有块的全是游乐设施。

　　米栗幼儿园都没上过，只是趴在学校对着路边的窗户，踮起脚往里偷偷瞄。

　　后来在以前那个小学也总被人骂是没有爸爸的孩子，童言无忌最是伤人，她总是和同学打架，妈妈问她也不说实话，就说是别人先打她。

　　询问老师了解状况后，她毅然选择求助米栗舅舅。

　　怀里小身板扭来扭去，东张西望地到处瞧。

　　叶淮洲看她兴奋的小表情，不由自主往怀里搂得更紧些。

　　三年级四班。

　　之前是春季班，现在改为全是插班生的新班级。

　　告别管家爷爷，米栗推着叶淮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这些大概率会是今后相处四年，甚至更久的同学们。

　　让人印象深刻的有几个：坐在她前面的双马尾女生，到处分糖吃；跟叶淮洲不同类型好看的男生，直奔前座，看起来是个学霸；号啕大哭之余还不忘稀奇看一眼轮椅的哭包。

　　当然，最能让人记住的，是眼前这胖子。

　　郝有钱，充斥着父母想发财的愿望，浓烈到要爆炸的名字。

　　他高抬头，说句实话，米栗好半天才看到他的绿豆眼，不明所以看着他。

　　干嘛挡在我们前面？
　　还用鼻孔对着我们，咦，有鼻涕！

　　“你好奇怪哟～还坐轮椅，而且你看起来比我们都大，还来读三年级，啊哈哈哈……”

　　这就是小孩的恶趣味嘛，尴尬又莫名其妙地嘲笑。

　　米栗转头看向叶淮洲，他脸色一点儿都没有变化，文质彬彬。

　　见她望过来，还有心思掏出干净带有清香的手帕，擦擦她额间汗珠。

　　郝有钱见没人理他，挥动小胖手企图吸引注意力，啰哩吧嗦说出的全是废话。

　　“哎，怎么不理我，残废又不是哑巴，喂，说你呢，没腿的妖……”

　　话还没说完，郝有钱飞了！

　　他飞了！

　　就是那种在空中翻滚数圈，完全能得高分荣获奖牌的程度。

　　他一屁股墩在地上，嗷嗷惨叫，摔得头晕目眩，半天爬不起来。

　　米栗还不罢手，冲到他面前，小拳拳挥过去，打得郝有钱满头是包。

　　“叫你乱说！叫你乱说！狗嘴吐不出象牙！叫你胡说八道！”

　　打架，她很在行。

　　开学头天，米栗就进了办公室，她站在叶淮洲旁边，完全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郝有钱父母送儿子上学没多久又被叫回来，看着他鼻青脸肿，两眼泪汪汪。

　　“我的儿子哟～你咋惹到人了呀？你瞧瞧，都把你揍成什么样子？”

　　郝有钱哭诉，“老爸，你快帮我报仇，那个不能走的欺负我！”

　　米栗听到这句话，心里有股火，她过去恨不得再来一脚踹死他。

　　“胖子，明明是我打的你，你干嘛牵连别人，再说，是你嘴巴欠揍，我妈妈说了，你这种是八婆！说话难听就活该被打！”

　　郝有钱父母不乐意，要老师来评判，就在左右为难，准备偏向有钱一方时。

　　叶淮洲慢慢上前，双手交叉相握，明明是俯视着他，却感受到股巨大压迫感。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吓得人冒冷汗：“我想，极限项目贵公司是不打算要是吗？”

　　郝有钱父亲死死盯着他，他只是个暴发户，近些年靠开养猪场发家，而后又突发奇想去开发各种别的项目。

　　几年前曾被生意场上的大哥，带去参加回生日宴会，至今都忘不了。

　　叶氏财阀，国内几乎所有行业都被他们所覆盖，国外也是出了名的集团，从叶盛那个人和他那判了死刑的哥哥看来，他们家的人肯定都是狠辣、无耻，不顾人伦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眼前这个孩子与那次生日宴会主角的脸融合，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这是叶盛的侄子？

　　他抱有幻想，说不定是记错了。
　　“老师啊，我想问问这位是？”
　　“噢，也是新入学，跟有钱同班的同学，叫…叶淮洲。”

　　双腿变成软脚虾，跪坐在地上，郝有钱父亲脸色煞白，马上就要嘤出来的可怜模样。

　　有钱这死孩子，惹谁不好，专挑厉害的惹，造孽呀！呜呜呜呜……

　　他赶忙抓过郝有钱，对着屁股就是一顿猛揍：“臭小子！你想死是不是，快道歉！”

　　“平时教你的都学哪儿去了，欺负同学，还好意思跑到我面前哭，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姓坏不姓郝！道歉！”

　　哭爹喊娘声隔老远都能听到，米栗捂住叶淮洲的耳朵，不忍心他受这罪。

　　相视而笑，米栗幸灾乐祸看着面前美名曰：老师我教育自己儿子，你别管，生动形象地拉扯大戏。

　　举着手都发酸还没结束，叶淮洲揉揉米栗胳膊，“够了，我们累了。”

　　他不咸不淡的语调让世界瞬间安静，郝有钱被他爸捂着嘴，呜咽戛然而止。

　　“叶，叶少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肯定让犬子道歉，等我回去就好好教育他！”

　　叶淮洲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

　　郝有钱被他爸拖出去时，眼睛看着米栗，嘴里嘟嘟囔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她长得好看，想让她跟我玩，别跟那个…玩……”

　　被打怕，他也不敢说出那个词。

　　叶淮洲和米栗在走廊，准备回教室，软糯童声从轮椅后传来：“叶哥哥好厉害，几下就让郝有钱被教训，还说我来保护你，现在看来好像不用……”

　　语气有些低落，他按住墙停下，回头摸摸米栗头上小丸子：“怎么会，都是因为有你保护我，我才好好地。”

　　“真的吗？！”
　　“嗯。”

　　小姑娘欢天喜地笑了，叶淮洲也跟着笑。

　　让人害羞的自我介绍后，三年四班新生入学仪式正式结束，老师们鼓掌撒花，热烈庆祝，气氛很到位。

　　不出意外，两人是同桌，米栗把文具盒，新发的书都挨着放在中间。

　　乖乖上课，贵族学院从小学就开始内卷，起跑线已经比寻常人靠前，却还更加努力，父母怕老后孩子不学无术守不住家业。

　　米栗犯困，在小鸡啄米，叶淮洲轻拍她脸颊，提醒她好好听讲。

　　这里的课程更加听不懂。
　　她撅着小嘴，觉得被骗了。

　　错过老师的演讲，叶淮洲就开小灶自己耐心教她。

　　课间休息，她感觉叶淮洲脸色不对，霎时反应过来管家爷爷的提醒。

　　比起作业课题，上厕所成为更大的难题，米栗推他到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叶淮洲却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了！

　　原来，废的是左腿，勉强能用右腿拖着走，一瘸一拐往前走，没有回头，把门锁上。

　　叶淮洲额头上渗出汗，长时间久坐让右腿都要萎缩似的，他不想让米栗看到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

　　这么普通的小事，他做得异常艰难，像场大战。

　　看着镜中的人，他无力垂下头，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这件事就好像以最粗暴的方式，把叶淮洲，那被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刻意的，下意识掩饰裹得严严实实的难堪，从他有意无意筑起的屏障里直接撕了出来。

　　于是，洪流般的痛苦裹挟着无尽的绝望在黯然的世界里安静的鲜血横流。

　　距离上课铃打响已经过去五六分钟，米栗也不催促，就静静等他。

　　他出来时，笑着跟米栗说久等了，她笑眯眯说：“没事，我们走吧。”

　　距离似乎越拉越近，越拉越近。

　　米栗喜欢吃肉，面对面坐着，叶淮洲将打的肉菜都夹给她，见她不肯，便解释。

　　“我爱吃蔬菜，米栗就当帮帮我，好吗？”
　　“是这样吗？”
　　“对，所以快吃吧。”

　　吃饱喝足，到午觉的时间。

　　米栗和大家一样，躺在软垫上呼呼大睡，祥和氛围里，叶淮洲悄悄出去。

　　他来到走廊透风，郝有钱居然大汗淋漓从身旁楼梯上来，不过十几个矮台阶，都累的吐舌头，散热气。

　　看到叶淮洲，他手指指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他后仰滚下去。

　　陷入黑暗前，郝有钱迷迷糊糊看见叶淮洲背着光，居高临下看着他。

　　冷漠，阴郁，毫无感情。

　　就像从地狱爬上的恶鬼，冷血动物。

　　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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