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晨起，米栗亲亲妈妈脸颊，她得去上班赚钱，才能撑起这个家。

　　米妈妈不是什么女总裁，不是什么女高管，甚至连个白领也不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在超市叫卖的销售员。

　　努力推销，一站一天，晚上睡觉脚都还是疼得，常常沙哑了嗓子，是为了能给米栗更好生活。

　　她洒脱笑笑，在门口大街上学猴子走路，学猪叫，看见米栗咧开嘴，心满意足踏着日光离开。

　　米栗在家里这里搞搞，那里弄弄，喜欢特别大声歌唱，好像这样可以显得有人陪她，她不孤单。

　　锁好家门，她跑到街上，到处逛逛。

　　可能心底就想来吧，米栗溜达到叶淮洲家院子那面墙前。

　　院门紧锁，她扒拉在栏杆上往里瞧，没看到人。

　　怎么办呢，米栗擦擦汗，看着不那么高的墙头和角落几摞红砖，计上心来。

　　“呀～”
　　腿短，好半天才能够上去，跪坐在墙头，她看着天空嘿嘿一笑。

　　叶淮洲坐在院中，木槿花开了，风悄然吹过，花瓣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只有米栗笨拙的身躯透过缝隙映入眼帘。

　　带来全新的色彩。

　　她思考该如何下去，低头就看见这一幕，看呆了，忘记反应，愣愣盯着叶淮洲，乌黑明亮的眸子睁大，像两颗葡萄般可爱。

　　他坐在……轮椅上，背脊挺直，姿态悠闲。

　　“米栗来了啊，是不是不方便下来，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叶淮洲没有为难问她怎么没从正门进，而是推着轮椅慢慢靠近她。

　　他伸出手，张开怀抱，“来，下来吧，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米栗迟疑片刻，怕自己太重压到他，在叶淮洲柔声安慰下，她咬牙往下一扑。

　　叶淮洲顺势接住米栗的身体，她像只翩跹的蝴蝶飞过来，轻易就落在他的怀里。

　　米栗在阳光下，叶淮洲在阴影里，这一刻，他好像接住团阳光，温度灼烧，让他有种莫名的安稳。

　　叶淮洲微微失神。

　　“谢谢你，叶哥哥。”

　　米栗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

　　“没关系，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叶淮洲温和笑笑，小姑娘奶香味直往他怀里钻。

　　“你来得正好，管家做了牛乳糕，我想，应该会合你的胃口。”
　　这太合胃口了，她情不自禁傻笑，幻想那种点心是个什么味道。

　　米栗拱在他怀里，觉得很新奇，像在座可以自己动的摇摇车。

　　安顿好小姑娘，叶淮洲来到厨房，管家爷爷在这儿准备做午饭。

　　“先停一停可以吗？做些牛乳糕出来，米栗来了。”

　　“好好，我马上，少爷您先出去等吧，这儿油烟大。”

　　“说过了，叫我淮洲就好。”

　　管家爷爷看着叶淮洲的背影，思绪万千，占比更大的，是高兴，打心底感到高兴，自从先生夫人去世后，他将自己关起来，再没交过朋友。

　　米栗顾不上那么多，什么淑女什么优雅，她觉得吃饭哪有这么多讲究。

　　勺子幺起颤颤巍巍的牛乳糕，塞入嘴巴。

　　嗯嗯嗯，好吃，又香又软糯！

　　叶淮洲只是温柔看着她，并没有动筷，米栗喊他一块儿吃，勺子递到他嘴边，她没认为有什么不对，电视上说，朋友就是要一起分享。

　　她的笑容纯真，叶淮洲没法拒绝，张开嘴。

　　米栗笑容更大，一口一口喂他。

　　今天的牛乳糕，格外香甜。
　　他是这样想的。

　　接触久了，米栗感觉到，叶淮洲像淡薄的琥珀，颜色温暖清澈，触感却冰凉，给人溺水的飘忽迷离感，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她太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作为朋友，她想让他开心，让他快乐。

　　饭后，叶淮洲习惯性拿本书准备去花园，忽然反应过来，家里还有米栗。

　　哪知回过头，米栗就站在他身后，也拿着本书，“走呀，我们一起。”

　　他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点点头。

　　米栗坐在那，翻开书的瞬间傻眼。

　　这是，啥？

　　叶淮洲若无其事，没看她，嘴角轻微地上扬暴露他的好心情。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米栗人麻掉，她手气怎么这么霉，随手拿的都是英文书。

　　在她不安扣手时，书被叶淮洲抽去，他看了看，“我还挺想看这本，不如，我们一起，我念给你听。”

　　求之不得！

　　米栗把椅子搬到他旁边，挨着坐下。

　　他的声音很温润，听起来很舒服。

　　都是翻译后的中文，米栗一方面觉得他好厉害，一方面对书里内容不感兴趣，没过半小时，脑袋就靠着叶淮洲肩膀，睡着了。

　　叶淮洲垂眸看着趴在他肩膀上睡着的米粟，唇角轻勾。

　　翻书声，虫鸣声，茶杯碰撞托盘发出的清脆，馥郁花香，笼罩这个小院，是个，很安逸的下午。

　　米栗醒来时，天已暗了，夕阳西沉，橘红色的晚霞照射大地，像一层薄纱，美丽又温馨，给人宁静的幸福。

　　她急急忙忙和叶淮洲道别，要赶紧回家，妈妈快回去了。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送她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独自在黑暗中静默，捧着一杯早就凉透的咖啡。

　　米妈妈已经到家了，看见米栗回来，故作生气：“为什么冰箱的饭菜你没吃，是不是嫌妈妈做得不好吃，饿坏肚子怎么办？”

　　手忙脚乱给妈妈解释，说自己去叶淮洲家里吃过了，没有嫌弃，绝对没有嫌弃！

　　她伸手抱住妈妈的腰，扬起笑脸：“我永远不会嫌弃妈妈的，你是米粟最重要的人！”

　　爱意及时表达，便不会错过美好。

　　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米栗忽然很想让叶淮洲叶也尝尝。

　　她悄悄少吃，被米妈妈看出来，她试试每个菜，味道正好，不咸不淡。

　　米妈妈瞪着她，“小丫头，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嘿……”
　　“笑得那么奸诈，说吧，又想干什么坏事？”
　　“哪有？”
　　“说！”

　　米栗吐吐舌头，“那好吧，我想让叶哥哥也尝尝你的手艺，他妈妈不在身边，应该会很想念吧。”

　　“你想帮他？你想干嘛，你们才见第二次面，就这么好？”

　　“没有啦，妈妈厨艺很棒，不分享可惜了。”

　　“真没骗我？”

　　“当然没有骗你，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嘛，你可是我最爱的妈妈，我怎么敢骗你。”米栗笑嘻嘻搂住妈妈胳膊撒娇。

　　“算了算了，那孩子…你去吧，早点回来。”外面灯火通明，很多邻居散步消食，不担心安全问题。

　　“耶，妈妈真好，最爱妈妈了。”

　　米栗狠狠亲了她一口。

　　提着两大个饭盒，逢人就问好，畅通无阻来到叶淮洲面前。

　　他还坐在那儿，米栗甚至怀疑他都没挪过位置，空气中没有饭菜香，他没吃饭。

　　八点过半，他怎么还没吃。

　　看到米栗去而复返，叶淮洲难以控制紧握下纸张，留下褶皱痕迹。

　　“没想到吧，我回来啦！”
　　“米栗，吃饱饭了吗？我冲杯酸梅汁给你消食吧。”

　　他还是这样，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昙花一现，他没有变化。

　　米栗心疼，“叶哥哥，你还没吃晚餐吗？”

　　“忘记了，多亏你提醒，我马上去。”
　　“不用不用，我妈妈做了些菜，给你和管家爷爷吃。”

　　拉着管家爷爷过来，他摆摆手不肯坐下，还是在叶淮洲劝说下，三人围坐着。

　　打开保温盒，香气四溢。

　　红枣枸杞炖排骨，清炒青椒，麻婆豆腐，两碗米饭。

　　米栗幸福看着他们吃，叶淮洲略微犹豫下，将不带骨头的肉递到她嘴边，他说，礼尚往来，应该的。

　　乌云盖顶，阴沉的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了一般，花草低垂，如同千斤，让人抬不起头，又如鹅毛，令人毫发无伤。

　　闷雷响彻天际，豆大的雨滴打在屋顶，发出噼啪声。

　　叶淮洲霎时无法呼吸般，低垂着脑袋，“米栗，你先回去……”

　　“啊，噢好，快下雨了，那我把饭盒先放这儿，明天我再过来取。”

　　说完她被管家爷爷塞把伞，不一会儿消失在雨雾中。

　　叶淮洲回到房间，把门用力关上，这动作仿佛花光他全身力气，虚脱砸进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不停喘息。

　　他的父母并不是相爱结合。

　　小说般的剧情，父亲早有心上人，母亲是横插一脚的恶毒女配。

　　父亲的心上人病死，他疯了，说是母亲下的药。

　　冬天，叶淮洲马上就过七岁生日。

　　夜晚的地板好冰好冷，他哭喊着，依旧被发了疯的父亲打断腿，终生落下残疾，他根本不承认这是他儿子。

　　在家门口，母亲被父亲疾速而来的车撞飞，重重倒地，雨与血混杂，浑浊一地。

　　他就在那，亲眼看着。

　　只看见了风把树叶吹得乱舞，枯叶一片一片地掉在了自己的倒影中，他的样子逐渐破碎。

　　死刑。

　　明明没过多久，他成了孤儿。

　　拒绝叔叔叶盛的怜悯，他回到刚出生时那套别墅，一呆，就是三年。

　　除了老管家，没有任何人想要伸手拉困在深渊的他一把。

　　汗水浸透上身，他蜷缩成团，冷风吹过，浑身冰冷，却没有感觉。

　　叶淮洲在梦中，坐在巨大的透明花房内，面前有人在给花儿们浇水，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庞，只看到她修长白皙手指。

　　“淮洲，你在做梦噢。”

　　他淡淡一笑，“妈妈，我知道在做梦。”

　　那人的手微顿，声音变回记忆中的样子：“幻觉而已，你别留恋，多去晒晒太阳，你要好好的。”

　　叶淮洲闭上眼，再睁开时，蓝天白云映在瞳中，似乎破碎的物体总是比完整的拥有更多表面，光折射在他身上，竟显得格外耀眼。

　　“我知道，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哪怕是假的。”

　　叶淮洲嘴角扬起抹温柔的笑容，看着那双白皙手指的手停滞在半空，久久无法收回。

　　语气中除了一点苦涩，似乎还能听出一丝……解脱。

　　雨后天晴，湛蓝天空，阳光普照，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驱动轮椅到窗台，清风拂面，吹乱他额前刘海，露出那双黑眸。

　　他伸出手，手臂伸展，任由风在他掌心中，轻飘飘的。

　　“早上好呀！”

　　长期未出现过，令人感到意外的问好。

　　叶淮洲抓住栏杆撑起身子，看到眉眼弯弯的米栗，怀里抱着向日葵，朝他笑，光照在她身上，闪耀璀璨金芒。

　　天空被用力砸开一个大洞，阳光从里面倾泻下来，冲破一切阻碍，进入阴郁痛苦的心房。

　　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便有了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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