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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与米栗爸爸相识于餐馆,他是服务员,而她是常去的客人。
家庭条件不好,早早便辍学出来打工,在她二十二岁那年,深夜,上了十二个钟头的班,从工厂出来。
闻着街边各种小吃香味,她差点忍不住去大快朵颐,肠胃炎还没好,不能吃那些。
走走停停,看到一个新开的小饭馆,她看着大横幅上写的九折优惠价,心动的踏了进去。
“你好,一个人吗?吃点什么?”
她随意瞄了一眼这服务员,嚯!长得还不赖呢。
算不上明星级别的帅气,但在普通人中算是偏上的,看起来很舒服很养眼,她看得眼睛一亮。
“你们店的特色招牌是什么呀?”
“噢,那这个可多了,我给你说说,剁椒鱼头,水煮肉片,农家小炒肉……”
全是辣菜!
光是听听就感觉肠胃不适!
她看着菜单上面的饭馆名称:湘你惹。
该死,只顾着看优惠忘了看菜系了。
“怎么样,点些什么菜呢?我是毕竟推荐剁椒鱼头的,是我们主厨的拿手菜!”
“你这小店就一个厨师吧,可不是主厨。”她笑着,心里暗暗吐槽。
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点了几道看起来不太辣的菜,她英勇就义吃得飞快。
“哎哎哎,来慢点,老板我跟着去一下,你留下来打理店铺。”
男子上了救护车,将忽然喊肚子疼晕过去的她紧急抬走。
徒留蒙圈的老板被人指指点点,骂他心黑,用坏食材给人吃中毒。
“没事,她肠胃炎比较严重,还没好就又吃辣的,这不就胃出血了。”
“谢谢医生啊。”
看到她醒来,男子赶紧扶住她,“还行吧,你怎么有肠胃炎还吃辣的。”
“因为看你帅。”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赶紧捂嘴,但已经晚了,脸颊瞬间烧红了,像苹果般诱人。
男子看呆了,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喉咙干涩,吞咽口水时,还不小心咳嗽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我又没对他做什么,怎么感觉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呢。
“你以后常来,我给你做粥,算是赔罪了,也拜托你去和邻里街坊解释解释,不然我老板挺难堪的。”
“嗯,好啊。”
就这一句应承,奠定了三个月吃吃喝喝还撩帅哥的基础。
男子叫李浩,外地打工人,在这一片住了七八年,之前什么都干过,上一份工作据他所说是老板拖欠工资不给,所以找了个小饭馆服务员过渡。
成年男女,相处久了对彼此有感觉,互生情意也是理所应当。
他们很快就结婚了。
带着李浩去见哥哥时,差点把两人打一顿,恶狠狠威胁李浩不许祸害他妹妹,然后对她说,自己现在创业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来添乱找烦恼!
她不懂哥哥为什么这么反对,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她哥哥和商场上那么多老油条打交道,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
但她不知道,所以义无反顾跟着李浩回家,还扬言跟哥哥老死不相往来。
酒席也没办,就跟着李浩回他老家,与公公婆婆草草见一面,甚至还被嫌弃太好看,不想着家的模样。
她忍了,年纪轻,觉得和丈夫过生活,他俩好就行,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开头还算甜蜜,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怀上孩子,身子逐渐沉了,身材也走样。
“你去哪里了?怎么又喝得醉醺醺回来,还一股烟味,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宝宝吗?”
凌晨三点,李浩进门就被这一通询问,他刚在赌桌上赢钱的乐呵劲全没了。
“你管我去哪儿?我不挣钱,谁养你们,你以为你现在吃喝拉撒都是谁出的钱!你离开我你都得去大街上要饭知不知道?还不知道对我好点,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我打牌去了,怎么样!”
狐狸的尾巴再怎么藏也藏不住,本性暴露,令人作呕的嘴脸立即呈现在面前。
她只觉得自己瞎了眼,居然会看上这种男人,简直就是个垃圾!
争吵持续到邻居报警,警察上门。
满地狼藉,她脸颊红红,衣衫不整,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被打了。
孩子是在夏天出生的,白嫩嫩的女孩,她宝贝得不得了,因为吃得差,营养不足,才五斤多一点。
没人伺候她坐月子,这要是冬天出生可是要人命。
李浩家里人包括他自己都嫌弃这是个女娃娃,封建落后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家乡已经根深蒂固。
“叫栗子好不好?栗子,我的小栗子。”
“妈妈爱你。”
她爱吃板栗,怀孕初期更甚,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尚在襁褓的婴儿,自己是爱她的。
电视上专家说人生是忍忍就过去了,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少一嘴家和万事兴。
她真的很努力受着苦,家务活,煮饭各种伙计都要她做,因为要带孩子,所以找了手工在家做。
往往是锅里水外涌,孩子又哭了,她忙不择路还被李浩丢在家里的酒瓶绊倒。
李浩给的生活费越来越少,她问他为什么,得到的是自己不是做着活吗?那就自己别睡觉多挣点钱。
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香水味,口红印,整夜不回家,频繁照镜子注重外表。
终于在她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碰见,一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和她丈夫卿卿我我,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恶心!
后背因为背孩子疼得睡不着,她还不敢贴膏药,怕刺激到宝宝。
栗子在身后咿咿呀呀摸她脸,她狠狠抹掉泪水,转身对栗子笑笑,“乖乖,我们去买奶粉,这次不喝差得好不好。”
李浩忽然觉得家里那个讨人厌的妻子识相了,不问他行程还嘘寒问暖,方方面面照顾得很周到。
他简直要得意忘形,到处和狐朋狗友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好像能把妻子按在家里不敢出声是件特别光彩的事。
熬了很久,各种机会下,她得到了李浩银行卡和密码,偷偷把钱转走,再把银行提示短信删掉。
没过半个月就被发现,那天是栗子五岁生日。
“你是不是动我钱了?说话!”
她毫不在意地慢慢剥玉米,今晚准备煲个汤,里面加鸡腿。
“我们是夫妻,这钱也得有我一份,再说了,我在工厂上班了五年班,你说你妈生病,我就把工资全给你了,我现在掌管家里财务怎么了。”
“你这个贱货,长本事了你!”
他左看右看拿起个铁衣架又想打人,栗子冲过来拦在妈妈面前,眼眶通红瞪着他,好像在看仇人:“你又想打妈妈,不准你打,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去找警察叔叔说你杀人!说你是人贩子!说你要恶意放火!”
小小身躯挡在母亲面前,稚气的童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她从小就见过父亲打人,喝醉酒,六亲不认,房门偷偷留条缝看客厅,怒骂声,嘶吼声延续不断,妈妈总是鼻青脸肿的,还不忘朝她笑,安慰她。
“好啊!赔钱货还敢跟老子顶嘴了!反了天,我看是要反了天!”
李浩咬牙切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他抓住栗子疯狂把她头往墙上砸,栗子疼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拼命挣扎,小小瘦弱的胳膊怎么能够抵抗强壮的男人。
李浩气急败坏地用脚踹她,嘴里骂咧着:“让你嚣张!让你嚣张……”
妈妈用铁盆狠狠敲李浩脑袋,让他头晕目眩后直接赶出家门,连忙反锁。
“栗子,栗子!”
头上渗血,已经昏迷不醒,她听着门外激烈的叫骂和撞门,恨不得拿把刀跟李浩同归于尽!
李浩见撞不开门,留下一句跑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捂着后脑勺下楼梯。
这大抵是现世报,他头晕眼前发黑,一不小心踩空滚下去,脑袋撞上别人家放在门口的玻璃。
清脆声响起,鲜血汩汩冒出,他眼前一黑,当场失血过多而死。
守在栗子病床边,她听着警察的盘问,一五一十回答,如果不是旁边有人,她恨不得仰天笑个三天三夜,节哀?节什么哀?
“谢谢你的配合,有情况我们会通知你,那么告辞了,再会。”
警察走了,她也不挪动,抓着栗子小手不停亲吻,自责内疚席卷全身,如果不是她瞎了眼,孩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受此大难。
“栗子,妈妈对不起你。”
“医生说你撞到脑袋,说不定会有瘀血导致失忆,妈妈可耻地希望你把一切都忘了。”
“那么不堪的,痛苦的回忆,是不是忘记会更好……”
她低声抽泣,痛彻心扉,一遍遍忏悔自己的罪行,无论是对哪个神仙。
“你女儿没事了,但是这个记忆问题…暂时无法解决,或许等瘀血少了,她会记起来的,做家长的要多关心关心。”
她千恩万谢过医生,背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一步步踏上回家的路途。
“妈妈,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栗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哇!太好啦!”
听着身后哼哼唧唧的小调,她情不自禁发问:“栗子不想问爸爸在哪儿吗?”
气氛沉默一瞬,“…那,爸爸去哪儿了呀?”
“爸爸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栗子改个姓和妈妈一样姓米好不好?”
她故意隐瞒事实,不想告诉栗子真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父亲死了,那个人,死得真是惨烈啊!活该!
“姓米,那我就是米栗!米粒!真好听!”
拿着李浩银行卡的三万块钱,母女俩离开这个伤心地,换到别的地方住。
米栗在那儿上了小学,而她觉得工厂不方便照看孩子,机缘巧合下成为超市一名促销员。
叫卖很辛苦,但为了给女儿攒学费,还能吃得更好,住得更好,她经常加班,年年都是这个区的销售冠军。
本以为生活终于要变好时,她坐在医院走廊,手里拿着单子,轻飘飘的三个字,乳腺癌。
难过的不是自己要死了,而且她死了,米栗怎么办?
走投无路,只能找上哥哥,跪在他门口磕头请罪,地上全是灰,她碰了一嘴。
“你这是干什么,那也是我外甥女,起来,快起来。”
眼前的人容貌憔悴,因为疼痛折磨她脸颊深陷,嘴唇苍白,眼角还残存一滴泪珠。
“我们治病,妹妹别怕,哥哥现在有钱,肯定可以治好的!”
抛开嫂子的阴阳怪气,她被哥哥带去治病,而米栗则被家婆喊回乡下,说她儿子是被人克死的,再说谁不言而喻。
如果不让米栗回去陪陪她,她就到城里到处唱,谁也别想做人!
米栗七岁,在乡下待待了一年。
她治好了病休养好,马上接孩子回家,又在哥哥的帮助下来到这环境优雅,她一辈子都挣不到钱买的别墅里。
明明都过了这么些年,为什么,还是复发了。
米妈妈在秋千上坐到天亮,她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神色无异。
“该给栗子做早饭了。”
米栗舅妈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真的…没救了,她该怎样为孩子打算。
神啊,求你再多宽限我些日子。
我的孩子还小,她不能没有我。
如果不行,至少,让我为她多攒点钱。
天上的风筝摇摇欲坠,从上往下看,人渺小得像一粒灰尘,生命特别脆弱,风一吹就散了。
世上大部分人在面对亲人,尤其是母亲的离世,会感到悲恸欲绝。
无法想象她会离开,终有一日,她在地下,我们挨得很近,却再也无法相见。
会想,她们或许会怨恨上天,会嫉恨社会,埋怨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别人。
可真正她们会想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放心不下自己的父母,担心孩子受人欺负无处诉苦,担心父母无人可依,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米妈妈也一样,她只是茫茫人海中普普通通的一位母亲。
却又浑身发光,照亮米栗前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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