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乔总

　　周五提交作品，周四晚上池慕橙留在公司做最后的加班，搭档薛老师气冲冲走过来，往她桌角扔下一沓图纸，同样加班的刘小斐听见声音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

　　开完全体大会，池慕橙找过三遍薛老师，薛老师拿约了客户推脱和她沟通，刘小斐气不过，从隔壁拎了一个关系较好的设计师，根据池慕橙的构思帮忙起草硬装部分设计。

　　她个人对薛老师不抱希望，但听唐珊的意思，百分之百知道池慕橙和薛老师沟通不顺利，既然唐珊有意让池慕橙参赛，从内部比赛胜出反而像走个过程，甭管薛老师是否配合，池慕橙能够晋级。

　　虽说如此，刘小斐心理不是滋味。

　　池慕橙拴着线，如皮影戏的人偶，一举一动由幕后操纵，说句不好听的，唐珊看准池慕橙，只要池慕橙脑子能动，眼睛不瞎，手还可以画，她必须走到顶尖和郑士从面前完成任务为止。

　　…

　　“薛老师，这是？”池慕橙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起摊开的设计稿逐张查看。

　　“池慕橙，你不会一直幸运下去。”薛老师脸色平平，“我同意你要的方案，明天开会由你向唐总汇报，其他事情我不管了。”

　　池慕橙沉了眸色，放下设计稿抬头解释道：“薛老师，我没有打小报告。”

　　男人冷笑道：“是吗关系户，你心里有数就行。”

　　唐珊在台上说，他在台下臊得慌，恨不得挖个地道离开会议室。

　　池慕橙来公司时间不短了，她的事珊诚每个人多多少少有所听闻，走后门进来没关系，用业绩尽快证明自己，踏踏实实从一个新人往设计师努力。

　　本来池慕橙做到这点，薛老师不至于对她那么大的意见。

　　事关公司荣誉，池慕橙竟然报名参赛，和他们一众珊诚老将替公司出征，凭什么？凭开会喊唐珊总一句阿姨吗？薛老师心里抱着充斥难堪的不满。

　　有的人起点便高，多得是出风头的机会，爱出风头还多事，这就是薛老师处处和池慕橙不对付的理由。

　　关系户…池慕橙屏息，站起来和薛老师面对面，目光渡着一层坚决，“如果你因为唐总的话赌气配合我，你的设计稿我不需要，拿回去。”对方听到她的话不屑轻笑，她加重语气严肃的反问道：“这就是你作为设计师的职业操守吗？”

　　“我服务我项目里的客户，客户的家人，唐总也好其他人也罢，不在我服务范围，我不会为了她们的施压去做根本不认可的方案，我希望我的搭档也一样，坚持自己的想法。”

　　池慕橙一番话惹恼薛老师，他夹棍带刺反驳回去，“池慕橙，你还不明白？”
　　“我是你的陪衬，我的想法就是个屁！唐总中意你，你心怀感激的收下好了，非拖我下水干嘛？神经病啊！”

　　“你是我的搭档！”池慕橙本就是牛脾气，固执道：“今天晚上咱俩谁也别走，我会说服你，让你心服口服认同我的设计为止！”

　　薛老师才不听她指挥，作势要回去，他走一步池慕橙跟过去拦一步，“我不会让你离开公司！”

　　“池慕橙你疯了啊！”薛老师急眼。

　　相信不止薛老师一个人对她有看法，今晚放走薛老师，明天拿着完整的设计方案跑去汇报，顺理成章得到认同或否定，池慕橙都难以心安。

　　刘小斐看了半天摇头忍俊不禁。

　　橙子对工作的固执不像她就对了。

　　更像初来珊诚乍到表现出色的乔馥蕊。

　　乔馥蕊圆滑，说话耐听，她是一条曲线，橙子表达直白，偏行动派，别人轻易撼动不了她的行为准则。

　　刘小斐伸懒腰活动筋骨，迈出办公室张罗部门加班的同事们，几个人心领神会，嘻嘻哈哈跑去加入池慕橙围堵薛老师。

　　像或不像，刘小斐不担心池慕橙成为乔馥蕊的影子，那些年纪和阅历沉淀的经验，早晚会被池慕橙化作自己的方式熟练运用。

　　刘小斐一个看客，一个心系徒弟朋友的过路者，衷心祝愿她们在相同的领域，枝繁叶茂，一路生花。

　　…

　　熬到十一点刘小斐扛不住了，下楼碰见乔馥蕊的奥迪轿车。

　　乔馥蕊降下车窗和刘小斐打招呼，接着看向珊诚二楼亮着的灯。

　　“在等橙子啊？”刘小斐活动酸痛的肩膀。

　　乔馥蕊浅笑道：“不等，她让我回家。”

　　“你回呗，搞不好要通宵。”想起楼上的热闹，刘小斐掏耳朵，“拖橙子的福，楼上发展成学术讨论大会了，聊专业问题老薛当仁不让啊，翻过来覆过去说的我耳朵疼，我看她们几个小年轻听得带劲自愿留下加班，估计机会难得想学学经验。”

　　“知道了。”乔馥蕊愣了愣，没犟。

　　几曾何时，等待对方忙完的人成了她，乔馥蕊出神，心里有片刻恍惚。

　　刘小斐看在眼里，忍不住多嘴道：“你放心哈，老薛呢，脾气差了点，人不坏，唐总开会点他他掉面子，愿意配合橙子还是橙子的话听进去了。”

　　“男人嘛，心服口不服，橙子能搞定他。”

　　也好…乔馥蕊指尖轻轻搭在太阳穴，收起乱七八糟的捋也捋不清的思绪，明明眉间尚存着纠结的痕迹，却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刘小斐屁颠屁颠坐进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取笑道：“乔总，你独立女强人的人设塌咯。”
　　一句不正经，一句正经，她发自内心感慨，“有牵挂好啊。”

　　乔馥蕊启动熄灭半小时的车子，大方承认道：“小斐，我很黏橙子。”

　　橙子不在家，她还没回去，已经感到阵阵索然无味。

　　刘小斐翻白眼，疑似鄙夷旁边女人散发出来的恋爱酸臭味，“哎呦，不都是年下黏年上吗？我看橙子也挺黏你，你俩黏一块去了。”

　　“橙子一直黏我呀。”乔馥蕊得意道：“从小就黏。”话锋一转，她眼里流转微光，嘴角提起的弧度缀着些许羞涩，“我黏她是从最近开始。”

　　工作，生活，具体到相处的细枝末节，她在年下身上得到呵护，两个人的主导权潜移默化倾斜，乔馥蕊适应着被照顾，并且积极接受橙子每一次前进的转变。

　　诚然，一颗心当妈当姐当女朋友，乔馥蕊劝自己，放手试试看。

　　少一点顾虑，多一点信任。

　　全心全意做好橙子累时的加油站。

　　…

　　珊诚拿出周五周六两天时间，以各小组为中心，召集高层领导和首席设计师进行会议讨论，最终投票决定参赛作品是否过关。

　　池慕橙和薛老师的组放在下午一点半，午休结束后第一个。

　　届时乔馥蕊主裁判，其他首席陪同，针对作品的概念阐述，图纸设计，用户需求等方面一一提出问题发表专业意见。

　　池慕橙熬到了个通宵，和薛老师一帮人睡在公司沙发，第二天直接上班，想来她心里过意不去，叫着邓欣一起大家伙中午出去吃个饭，她请客。

　　下午一点，池慕橙让吃完的同事们先回去，她和邓欣善后打包吃剩的菜，薛老师晃荡半天，留下一句，“开会机灵点，大领导他们都在场，别丢人。”

　　池慕橙笑，全体大会她喊唐珊阿姨确实够丢人的。

　　不过经历昨晚通宵交流，她和薛老师在专业方面达成共识，或许薛老师还是不看好她，但参赛作品融入彼此认可的概念，池慕橙有胜出的信心。

　　她目送薛老师回公司，邓欣忙活完拎着几大袋剩饭出来，下巴朝咖啡厅方向扬了扬，“走吧，给你买杯咖啡去，下午祝你顺利通过考核！”

　　熬夜画稿，池慕橙不舒服的眯起眼，看东西好似重叠，邓欣的提议值得采纳，她要保持最好的状态参与会议。

　　走到咖啡厅两个人交接手头东西，池慕橙站在门口等邓欣，她不挑，喝啥都行，邓欣看着买，邓欣空手去，站在菜单面前纠结。

　　等邓欣买完，门口已没有池慕橙的身影，她四下查看，刚刚还在的橙子跟着服务员去了室外，服务员朝其中一桌比了请的手势，橙子听话坐下。

　　邓欣一头雾水，赶忙拉住回来的服务员问道：“你和那女孩说什么了？我是她同事，我们到点回去上班了！”

　　服务员礼貌笑道：“不好意思女士，有人找她。”

　　“谁？？”邓欣垫着脚张望，隔着玻璃她看不清池慕橙旁边女人的相貌。

　　“妈妈吧？”服务员也不清楚，猜测道：“姐姐？保养的超好！”

　　“哈？”邓欣干着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橙子平时不提家里人，横空出现个妈或姐，不打招呼来找她准没好事！

　　…

　　室外，乌云密布，天空灰蒙蒙的，伴随潮湿阴冷的空气，示意一场蓄谋已久的春雨即将到来。

　　沉闷的天色恰如池慕橙坐下后的心情。

　　“妈，你找我。”看着对面保养得当的女人，池慕橙失去笑容的力气，她们大抵六年没见了，她飞往国外那年，妈妈也只是给她打过电话，象征性嘱咐几句，其中国外四年时间，池慕橙不曾再接到妈妈一个电话。

　　容貌，声音，连同小时候为数不多温暖的记忆一并淡化，甚至面对面坐下，池慕橙眼神是陌生的，仿佛对面女人只是套了一个名为“生母“的陌生人。

　　“过的不错啊你。”姜林秀打量池慕澄一身正装，满意道：“大公司，前景好，工资应该不低吧？够花吗？

　　池慕橙记事起，妈妈长相和现在四十多岁无差别，因为年轻，早早的生子，因为舍得给自己花钱，脸上胶原蛋白不见减少，秀发精心保养，阴天也能看出光泽，下巴和鼻子动过刀，配合一双生来勾人的狐狸眼，叫声姐姐不为过。

　　池慕橙喉咙发干，走神的功夫头顶落下一声雷，这场雨显然来得不是时候，她眼底浮现无心应对妈妈的疲倦。

　　“怎么不说话？”姜林秀玩味笑道：“你不认识妈妈了？”

　　胸口的窒息感令人不适，池慕橙手指脱力扔下打包袋，低声道：“你怎么找我的？”

　　姜林秀整理头发，笑呵呵道：“你爸爸小三查你来着，我帮你搞定她，拿到你的信息不难嘛。”

　　邱毓…那孕妇撒泼要钱的模样池慕橙记忆犹新。

　　池慕橙扯扯嘴角，“邱毓来找我，她想要钱，你呢妈妈，你想要什么？”

　　就像即将下雨的天气，先来乌云再来雷鸣闪电，任何事不可能凭空出现，人也一样。

　　妈妈过的很好，她保持年轻，花钱维持夸张的漂亮，一脸风情万种，抬抬手仍有勾引男人的资本，池慕橙差点忘了，妈妈和邱毓一样，都是踩掉原配爬上来的小三，所以妈妈提起邱毓没有一丝憎恶，很寻常的话却透着池慕橙不敢细究的信息量。

　　姜林秀也看出来了，小女儿对她无感。
　　她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橙子，你得帮我。”

　　“帮你？”池慕橙听到天大笑话般，神情随之凝重道：“妈，我没有能耐帮你，要钱你找错人了。”

　　姜林秀慢条斯理道：“我不要钱。”她伸出暗红色的延长甲，在空气中点了点池慕橙的脸，“橙子，我要人。”

　　池慕橙耳边奏响交织闪电的雷鸣，妈妈精致的脸庞露出她惶恐的，诡异的媚笑，从妈妈那张红唇吐出的字将她冷静里里外外扒开，吃得不剩骨头，她浑身立起汗毛，后背不可控制的打哆嗦。

　　“我和你爸离婚，我要你出庭帮我作证你爸外遇在先，脚踏多条船，多年疏忽女儿抚养教育，不配为人父。”

　　“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身败名裂，没关系，我查到他有老底藏着呢，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你帮忙拿回来，一分不留给他和他未来的老婆孩子。”

　　雨点砸在头顶遮阳伞上，淹没了妈妈提到爸爸滔滔不绝的抱怨，周围零星几桌客人跑进室内避雨，剩下她们这对几乎形同陌路的母女。

　　池慕橙脸色惨白，全然听不清妈妈落井下石的每一个字，哆嗦着唇瓣，呆滞的自言自语道：“他不配为人父，那你配为人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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