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和周述的烤麦麸音乐节

　　高三一班。
　　麦可盯着教室门前的班牌，反复确认。
　　她从没来周述的班里找她，因为知道他经常不在，要不是徐行楷有个数学问题非要她过来问，她才懒得多跑一趟。
　　这层楼来来往往的都是高三级的学长学姐，看着比低年级的要成熟一些，还有一个共同点是眼底下一片青黑，像是一周没睡好觉了，四处蔓延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麦可站在门外，搜寻着周述的身影。

　　“呦，这谁啊？”窗户猛地被推开了，一个黑小子探出头来，“可爱的学妹！”
　　“学长，你好，”她声音弱弱的，“请问……周述在吗？”
　　“你找周述？这好说。”男生转身就朝班里吆喝了一嗓子，“喂——有没有人看到周述啊！有可爱的妹妹找他！”
　　“张武义你小点声儿！”里面有个女生扔了只笔过来，正正砸在他脑袋上，“周述被老钱叫走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张武义捂着额头嘶嘶喊着疼，嘴里嘀咕着“可耻的好学生”。
　　他回过头来对麦可露出灿烂的微笑：“不好意思啊妹妹，周述他人不在，你们……什么关系？”

　　“我是他朋友，”麦可忙打开笔记本，“过来问周述问题的。”
　　“高一的数学题？”张武义拍拍胸脯，“这简单，你等着。”
　　他回头朝刚才那女生吼：“蒋晟！出来解题了！”
　　“什么玩意儿？”
　　女生走过来，方脸，扎低马尾，戴着厚重的镜片。
　　“这是蒋晟，”张武义介绍，“她在我们班学习第二好，仅次于周述。”

　　“你好，学姐，”麦可低着头继续问好，递上本子，“这是我的同学让我帮忙过来问周述问题的，既然周述不在，那我……”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蒋晟单是看了一眼，便已经不耐烦，“你同学要问，不会让他自己来啊？”
　　“这……”麦可发现自己反驳不了。
　　“哎，你态度不能好点么？”张武义赶忙打圆场，“妹妹，咱们不问了好不好，等周述过来教你……”
　　“你闭嘴吧！”蒋晟扯起嗓子嚷嚷，“高三级很忙的好不好？别总让人上这儿来！浪费我时间！”
　　“大姐，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对学妹能不能礼貌点啊？”
　　“你管得着我？！”

　　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麦可尴尬地立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开溜。
　　但张武义是为了帮她说话才和蒋晟吵架的，现在走，有些说不过去。
　　就这么干看着？好像更不好。
　　“那个……”她笨拙地想说些什么。

　　“你们在闹什么呢？”
　　麦可认出了这个声音，回头笑道：“周述！”
　　快要放学的时间，接近黄昏，天色没上午那么亮堂，秋风也柔和。周述的脸色却还是一年四季始终如一的梆梆硬。
　　“吵什么吵？”他问张武义，顺手把麦可推到身后。
　　“蒋晟她欺负学妹！”张武义愤填膺，“这你都能忍？”
　　“谁欺负她了？我是让她别来影响我们高三级学习！一个高一的，问问题找老师去！”
　　蒋晟吵上头了，那音量，十米开外都听得见。
　　“现在影响人学习的是你吧？”周述问。
　　……一片死寂。

　　其实周述说的有道理，但他直接说出来一点不给蒋晟面子是极其危险的行为。麦可本以为蒋晟会发飙，却看到她愣了愣，淡淡地说了个“是吗”，随后就走回座位了。
　　“蒋晟只服周述，因为他比她聪明，”张武义偷偷告诉麦可，“我真搞不懂这些学习好的脑袋里想什么。”
　　后来熟了她才知道，张武义学习也不差，和蒋晟一样是班里的种子选手，有希望考上北京的长山大学。

　　那天麦可和张武义的交流不多，没过多久就被周述拉走了，他们上了天台，正好是广播开始时间，今天放的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周述面朝着栏杆，站着听了一会儿，才放开她:“找我有事？”
　　哦对……她才想起来是替人跑腿的了。
　　“我同学徐行楷，有道题目怎么也不会做，托我来问问你。”
　　她双手递上笔记本，讨好地笑笑，就见周述挑了挑眉。
　　“你同学要问？”
　　“是……”

　　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周述的兴趣消失了。
　　“我没义务帮他解答，”周述冷酷无情地说，“还有别的事吗？”
　　“有，”麦可急切地上前一步，“我听说食堂出了新菜，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没觉得不对，话音落下，却忽而想起那天袁丽和她说的，他们不搭。
　　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她将周述当成朋友，周述也这么想吗？
　　如果不是，贸然提出一起吃饭，会不会太冒进了？

　　好在周述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一道往食堂走去。半路上，他问：“什么菜？”
　　“嗯？”
　　“你不是说食堂出了新菜吗？”周述平静问，“什么菜？”
　　“红烧排骨……”麦可犹豫了下，小小声说，“你怎么还会关心这个……”
　　“是你关心吧？”周述叹息一声，“你不是一有没见过的东西就一定要试试吗？”
　　他说对了，没吃过的东西是，没见过的新奇的小玩意儿也是，她每次都变着法子，要吃到，要玩到，脾气执拗得很。
　　“我就是这种人，”麦可被他戳穿，觉得很丢脸，不服气地说，“你爱陪不陪。”

　　“没说不陪，”周述冷冰冰道，“但你不觉得，你太好心了吗？”
　　他突然转移话题，她还愣在那，思维没转过来，狐疑道：“什么好心？”
　　这时已经走到食堂，周述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菜单问：“排哪条？”
　　“A窗口。”她立马说。
　　周一到周五晚上，食堂都会有三个窗口是开着的，一般有新菜都是从A窗口出来，这点她刚开学就记熟了。

　　后面有两个女生想要越过他们，周述侧身让了让，拉着她排在A窗口队伍后面。
　　同时站定，他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帮同学问问题什么的……哪个同学？”
　　他面无表情的，像是不愿花力气回想。
　　“徐行楷啊，”她提醒，“我跟你说过的，袁丽的同桌，我们班就徐行楷和袁丽对我最好，我帮帮忙也没什么吧。”
　　他瞥她一眼：“你帮他的结果，是不是到头来要麻烦我？”

　　“只是这一次而已，”她抗议道，“你不想帮就算了，干嘛还多嘴？再说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徐行楷经常帮我打水，还借我笔记抄，那个时候也没见他话这么多。”
　　周述静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行。”
　　态度仍旧平静，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排队的人多了起来，越往前走，菜香越浓郁，不时能听到阿姨的吆喝声。
　　“一个一个来！别插队！”
　　“汤没有了！你说什么？加饭的先到边上去！”
　　她默不作声地盯着前面周述的背影，他的校服似乎每件都这么新，一定经常换……那得花多少钱啊。

　　——不会真生气了吧？她有些慌了。
　　直到端着餐盘，找到位置坐下了，周述都一言不发。
　　就连红烧排骨都不香了，她拿着筷子，时不时戳戳盘里的白米饭，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他问。
　　麦可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她，急急地回复：“吃！”
　　她怕周述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只顾低头狼吞虎咽，吃得那叫一个急，最后成功地……被呛到了。
　　周述递上水：“没喝过的，你吃慢点。”
　　她灌了几大口水才止住咳嗽，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得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光中，他好像笑了一下……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张武义过来的时候麦可差不多快吃完了，远远地就听见那个张狂肆意的声音：“你俩在这呢！”
　　麦可抬头一看，惊呆了。
　　张武义领着一个高三级的女生，他的手……居然放在人家的腰上！
　　毕竟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学校不乏早恋的学生，但这个张武义胆子也太大了吧！不怕教导主任来食堂巡查吗？
　　周述倒是见怪不怪的，转头对麦可说：“走吧。”
　　“你怎么那么冷漠，”张武义给了个愤怒的眼神，“还没介绍呢，这是我女朋友，于心甜。”
　　“嗯……”麦可不知说什么，乖乖问好，“学姐好。”
　　于心甜对她笑了一下，就将目光重新投到旁边那人的身上：“对了周述，上次出去玩，蒋晟还想叫你一起呢。”
　　“我看你干脆和蒋晟凑一对得了。”张武义附和。
　　周述应都没应，很不礼貌地说，“不关我事”，然后拽着麦可走了。
　　身后还传来张武义气愤的抱怨：“你小子什么态度！”

　　她被周述拉着，快步走下一级级台阶，却突兀地一顿。他被她扯得也停下，回身看她。
　　“怎么了？”
　　“周述……”她低头，慢慢地说，“你和蒋晟关系很好吗？”
　　他想了想，回答：“和张武义差不多，问这干什么？”
　　“就……随便问问，”她有些接不下去，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张武义和学姐在一起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周述站在下两级台阶的位置，不耐道，“还走不走？”
　　说完就要转身，是不打算陪她磨蹭的意思。
　　“…走！”麦可赶紧跟了上去。

　　那么多人，挤挤挨挨，他的背影挺拔而又孤傲，一眼就能辨认。她不禁又想起其他人说的话——
　　“你怎么会和周述交朋友？”
　　“蒋晟只服周述。”
　　“干脆和蒋晟凑一对得了。”
　　先是惊慌，再到害怕，茫茫然地，她脱口而出：“周述！”
　　他回头，眉头皱着：“又怎么了？”
　　“如果以后你谈恋爱了，还会和我一起去烤麦麸乐队的演唱会吗？”

　　周述看了她一会儿，笃定地说：“我以后不会谈恋爱。”
　　“为什么？”
　　“无聊，浪费时间。”
　　“那你总会遇到喜欢的人吧？”
　　“我不会有喜欢的人。”
　　“啊，为什么？”
　　“都说了浪费时间了。”
　　不断有人涌入食堂，他们争辩着往外走，难免会被撞到。
　　周述轻拉了一下麦可的衣袖，麦可下意识偏过头，额角磕到了他的下巴。
　　只能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半搂着她的肩膀，就这么护着她，挤出人多的地方。

　　停下来，麦可一瞬都不错过地盯着周述，追问：“那万一呢？”
　　“万一什么？”
　　他又露出那种惯常的无可奈何的表情，麦可以为周述会说觉得无聊之类的话，但他只是轻扯了下嘴角，不太自然地对她笑了笑。
　　麦可呆住了，有点迷失在周述难得一见的笑容里，而后周述突然抬手，有些缓慢地靠近，替她整理好弄乱的衣领。
　　“麦可，”他低声道，“别胡思乱想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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