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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当代文学课是在阶梯教室上,椅背都是硬的。麦可靠着做一会儿笔记,又挺直身子,不自在地揉了揉腰。
“怎么了?”袁丽坐她旁边问,“哪里扭到了?”
她笑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什么。”
在大学里,她和袁丽关系最好,认识五年多了,从高中就玩在一块儿,因此对于这一次的事情,她没打算隐瞒。
下了课,她们走到快没有人的地方,麦可停下来,小声说:“我昨晚……”
“昨晚怎么了?”袁丽本来没当回事,随口接了句。
她深吸口气,更小声地说:“我和周述睡了。”
“……”
看袁丽的表情,似乎要被震惊一万年。
“怎么回事啊?”她抓着麦可问,“你俩不会是喝多了酒后乱性吧?”
不愧是情场老手,一猜就准。
麦可点头:“嗯。”
“所以你俩到底谁主动?”袁丽大惊失色,“总得有人起个头吧?”
“……是我。”她只得承认。
昨天她也是昏了头了,周述一抱她,脑袋直接宕机,不管不顾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用尽浑身解数各种撩拨。
应该也没几分钟的事,他的体温就开始升高,后来……她几乎是被周述扔到床上的。
他也喝了酒,下手没个分寸,不过她本身也希望周述那般,勾着他用力地丁页入。
到了今早却遭殃了,走路的时候腿都有点软,坐下来也觉着腰酸。
“如果是不太熟的人,我还有应付的办法,”袁丽叹了口气,“但那个人居然是周述?这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本来也不知道。
“周述说……”她停了下,“他会负责。”
袁丽呆住了:“负责的意思是答应和你交往吗?”
麦可点头:“应该。”
不过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他没给明确的说法。
站在麦可的角度,她算是求仁得仁。
在更早一点的少女时代,她的梦想就是和周述在一起。
但现在……她不确定。
袁丽也不确定,紧皱着眉分析:“我知道周述就是这种人,一丝不苟到了可怕的地步,他可能是觉得对不住你,这点倒还做得像个男人。”
周述是负责任的人,也勇于承担后果。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你真能接受得了这种恋爱吗?”袁丽紧跟着又说,“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只不过因为一次偶然的错误就得过且过在一起,换了我我肯定忍不了。”
她心中有点酸,低下头,很慢地反驳:“还是有感情的。”
“单方面的感情也算感情吗?”袁丽冷笑,“如果周述真不喜欢你,那我劝你永远都别告诉他,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男人这种生物都一个样,你要是表现得太倒贴了,他就会觉得你廉价,可以轻易甩了你。”
麦可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没想到袁丽还把自己说生气了。她生气起来就是这样,眼睛瞪得老大,满脸写着幽怨,更严重点的情况,能直接被气哭。
“我只是觉得,真不公平,”袁丽突然抱住了她,“你那样喜欢他,高三的时候作业都交不上去了还要挤时间出来给他写信,但他呢?一点回应也没有。”
麦可一怔。
那个时候的事情,袁丽居然都看在眼里。
“就算有回应,回信也就写几个字,”袁丽抱了她一会儿,这才松手,用手帕擦擦眼睛,“他知道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有多不容易了吗?他知道你有多好吗?他眼里是不是只有那个蒋晟?就算蒋晟再聪明又怎么样?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地对待你?”
一声声质问打在麦可的神经上,钝钝地疼。
“袁丽,别说了,”她无奈微笑,“在听见你说这些之前,我还不觉得我自己很惨。”
袁丽一愣:“我没……”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麦可伸手过去,拉住了袁丽的手,“但你就让我试一次。不然我真的会后悔。”
再怎么样,周述毕竟是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她有执念。
没有爱,也可以,只要待在她身边,什么都可以。
——
饶是做好心理建设,大概有十天,麦可几乎每时每刻都提着心吊着胆。
只要一想到周述居然成了她男朋友,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有好几次,她想主动给他打电话,又讪讪作罢。
周五下午没有课,她在宿舍里睡了个冗长的午觉,起来后,难得接到了麦简的电话。
麦可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去听。
“小麦,最近怎么样?”麦简的笑声越来越豪放了,“有没有想哥哥啊?”
“有是有,”她没好气道,“但如果你正经点,我还能更想你。”
麦简啧了一声:“哥哪不正经了?”
她叹了口气,都不好意思拆穿。
自从麦简谈了恋爱,就变得风骚无比,上一次他带爸妈来北京看她,居然穿那种胸前插一朵玫瑰的白色西装,无论走到哪,嘴里都叼着根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没文化的暴发户似的。
“从头到脚都不正经。尤其是你的衣服,太丑了。”
“明明很帅好不好?你个死丫头能不能有点审美啊?”
两兄妹身上流着同出一脉的血,就算再久没见,吵起架来还是默契非常。
吵累了,麦简又开始抱怨他女朋友艾莉娇气得要死,逛街的时候没走几步就累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坐地上要他背。
麦可听得快笑出声来,这哪里是吐槽女友,分明是在秀恩爱。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嘛,”麦简得意地笑了,“她追的我,我走到路上就被堵住了,硬是不让我走,当时我有急事儿,只好把联系方式给她了。”
“天啊,”麦可很吃惊,“嫂子这么主动?”
“图我长得帅呗。”
她装作没有听见麦简刚才那句话,叫了声:“哥。”
“怎么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主动点的女孩子?”
“这也分人,我一好哥们儿就喜欢文静的,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你懂的吧?”
“嗯,”她握紧了手机,“懂。”
麦简这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小麦,你要去追谁?我跟你说你可别被骗了啊,我刚才说的那只是一般情况,你不准倒追男的!听到没?男人都是坏东西!”
语气逐渐抓狂。
“哥,”她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去追!我再说一次!都是坏男人!坏男人!”
麦简就差冲着电话咆哮了。
她被吵得头疼,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对面那栋楼一个女孩子从室内走出来晒被子,粉红色的长布料被风吹得扬起来,照亮世界的一个角落。
她低头,点开通讯录,找到周述的号码,指尖却停在手机键上,将按未按。
她从来不曾主动过,周述也没有。
甚至都做过爱了,确定关系了,他也好几天没打电话来。
很多细微的事,只有在乎的那个人,才会记得去做。
麦可深叹口气,还是拨通那个号码。
电话响起短暂的忙音,随后接通。
“喂。”
周述那边的环境很安静,像在图书馆。
果不其然,她听见他说:“麦可?我在图书馆,你等等。”
“噢,那我就不打扰了,”她心里一阵慌乱,急忙说,“你先做你自己的事情……”
“不用。”
他打断,似乎已经走到了外面,听筒内的嘈杂声多了一些。
“找我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和你聊天,听听你的声音啊。
但麦可当然不敢直接这么说。
“嗯那个、就是……”她急中生智,问道,“你是不是快要毕业典礼了?”
“还有几个月。”
“具体什么时候?”
“六月十五。”
“那我能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吗?”
说完,麦可察觉到周述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登时改口道:“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不是,”周述声音低了点,“你如果来,我很高兴。”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麦可?”
“嗯?”
“我还有事,”他说,“晚点约个时间,我打电话给你。”
——
毕业季,大部分人都跑出去实习,宿舍区很冷清,没几个人。
周述和张武义并肩走出图书馆,听着他嘴上跑火车个没完,却还在分神想,刚才和麦可的那通电话。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张武义不满地停下来,“找不着院长那可怎么办啊?”
在上个月张武义居然运气爆发,以绩点0.01分之差侥幸保送直博,和周述一样是本院院长的学生。
同样,蒋晟也是。
他们这批直博生,还没毕业就被要求提前进入课题组,每天帮导师找数据。昨晚院长临时布置任务,让他们把统计年表的缺失值补充完整,几万条数据,一个个找,同组人几乎整夜没睡。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院长这人又不接电话。
周述不着急。东西全都打包发送邮件,算是完成任务了。院长要真想发火,也无处追责。
张武义已经急得不行:“那个怪老头一直嫌我笨,这下要是被他抓了把柄,以后不得找法子整死我?”
“你的心态有问题,”他双手插兜,走下台阶,淡淡道,“无愧于心就行了,为什么要害怕?”
“这不废话吗?”张武义骂骂咧咧的,指责他不通情理,“院长可是导师,关乎我的本科毕业证和硕士学位!”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这人能不能关心一下民间疾苦?深得院长宠爱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张武义嘟囔着,下到广场,脚步一停。
蒋晟站在附近那棵树下,正望着他们。
张武义飞快地扭头去找周述,吹了声口哨:“等你的人来了。”
“周述。”蒋晟有些急迫,走近几步。
“有什么事吗?”他淡淡道。
“我想问问你,数据都发给院长了吗?”
“发了。”
“嗯,那没事了。辛苦你了。”
这话周述没回。他看向一脸八卦的张武义,不耐烦道:“还走不走?”
“走走走。”张武义忙跟上来,直到确认蒋晟听不见了,才贼兮兮地笑着,“刚才看到没有?蒋晟居然对你笑了!我他妈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笑!”
他懒散回复:“有这么夸张吗?”
“我敢赌一辈子的终身幸福,蒋晟对你有意思,”张武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你也别抵抗,赶紧从了她吧。”
他停下来,皱着眉:“张武义。”
“啊?”
“我有女友了。”
“????”
张武义现在的嘴型足以吞下一个拳头:“谁?”
“你猜。”他难得卖了个关子。
“是我们班的?还是学金融的?”张武义要被弄糊涂了,“哎呦,你这叫我怎么猜嘛。她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麦可。”
张武义:“???”
“怎么了?”周述莫名被他的表情刺激到自尊心,“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兄弟,你找谁不好,非要找我们全学院的梦中情人儿,”张武义心里那个嫉妒啊,“我现在要考虑和你绝交了。”
他笑了下,求之不得。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蒋晟躲在树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脸色煞白,指甲抠着树皮,不敢相信。
为什么是麦可?
凭什么是她?
事实是,只有张武义会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
周述不会。
表面上,他能故作随意,和张武义开开玩笑,模仿那些刚交了女友的,装得一身轻松。
没有人知道他的纠结和痛苦。
那一夜,以酒精为托辞,他平生第一次做冲动的事,在麦可不清醒的情况下,要了她。
他说过,要对她负责,他也想这样做。
但麦可,真的能接受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或只是另一种可能,她不懂得拒绝而已。
有时候希望得到她没有负担的笑容,像她看着林尹一样。但不知怎地,面对他,她总是欲盖弥彰,带着疏离。
想把她留在身边,却又害怕,将她永远束缚于笼中。
“摆脱单身了也不吱一声,”张武义还在气愤,“你们谈个恋爱可真低调的。”
他不想再提,摆摆手说:“走了。”
如果只有单方的欲.求,这还叫恋爱吗?
他有隐隐的担心,却不得不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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