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和周述的烤麦麸音乐节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周述变成如今这样？
　　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却相对无言。
　　她看着酒保擦完所有挂起来的杯子，心想，应该是不联络的那几年。
　　高中，他一直没回来，将她撇在小镇里的两年。
　　上大学后，她赌气甩开他的手，拒绝见面的两年。

　　“麦可。”他叫她。
　　她偏头看去，他双手握着杯子，坐在吧台前，脊背弓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头发长了些，碎发快要遮到眼睛。
　　“回去吗？”周述淡淡道。
　　忽然就觉得很难过。
　　她抬手，搭住他的手腕，对上他探询的视线，轻声问：“晚点再走行吗？我还想再喝酒。”
　　沉默片刻，他说：“你今天喝太多了。”
　　“周述，我心情不好，”她低头翻着酒单，若无其事道，“你就陪我一次吧。”
　　他怔了下，没再阻拦。
　　他们在酒吧坐到凌晨两点半。
　　她又点了一瓶酒，本着节约不浪费的精神，小口小口地全都喝完了，到最后撂下杯子站起来，连走路都走不稳，顺势倒在周述身上。
　　他扶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发现行不通之后，干脆把她抱起来。
　　麦可伸手轻轻拉了下他的衬衫，像小猫一样叫了声“周述”，头一歪，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走出酒吧，他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出租车，抱着麦可坐进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装作没看见。
　　麦可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行车的颠簸，靠在他肩上，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低头看了看，撩开她的头发，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脸。
　　女孩子的皮肤，像牛奶一般，白亮，滑腻。
　　过不多久，她又嫌这个睡姿不舒服，干脆躺下来，枕着他的腿，嘴里咕咕哝哝着什么。
　　他只听见她说要找一个人，但要找谁，听不清楚，只好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问。
　　“找谁？”
　　“要找……”她闭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找我喜欢的人。”
　　他沉默地直起身子，想起很多事。

　　——

　　那天他难得提早回宿舍，洗漱完，正好听到舍友聊天。
　　血气方刚的几个男生，通常聚在一块儿，不是在聊事业就是在聊女人。他们中已经有人拿到了名企的offer，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言谈之间便带了点傲慢之意。
　　“我以后要找贤妻良母型的，”下铺的张锋恺指点江山，“最好听话点，会哄人的，像蒋晟那种还是算了。”
　　一众起哄，有人调侃说：“蒋晟怎么了？硬骨头也可以啃啊。”
　　“眼睛都放到头顶了，”张锋恺“嗤”地笑了声，“也没见有多好看，天天盼着别人把她当女王啊。”
　　——他们宿舍提到最多的女生就是蒋晟，不过除了周述和张武义，其他人都挺讨厌她的。
　　其次就是……
　　“那麦可你总喜欢吧？”又有人问。
　　这回张锋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潜台词大家都能听懂，喜欢她，人家也看不上啊。
　　好看的姑娘对男人有种天然的吸引力，记得麦可大一刚入学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有长山大学的男同学在南安大学校园里偶遇过她，回来后还捧着她的照片念念不忘。
　　“我看你是没机会了，”又有人开始八卦，“我可听说麦可和林尹要在一起了。”
　　“不会吧？林尹这小子从哪来的？”
　　“你不知道？说是麦可的老乡，体育特长生，身材挺好的，他们一个系的，经常走一块儿，我看是有点那个苗头了。”
　　“唉，周述。”
　　说到这，对床的张武义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你觉不觉着林尹长得跟你有点像？”
　　他这么一说，其他见过林尹的，也都纷纷称是。可能是一个地方的人，长相轮廓都有相似之处，就是两人的气质，大不相同。
　　“行了，讨论这些也没用，麦可都快变成林尹的了，我们这些人连声招呼都不敢打。算了算了，明天去找学妹吃饭吧。”张锋恺叹息道。

　　那天他们聊天，周述默默地躺在床上听了全程，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滋味。
　　但如果讲实际的话，林尹的确是麦可会喜欢的，体育好的中文系学生，自信阳光，笑起来坏坏的。
　　有段时间，他甚至开始接触麦可喜欢的东西，参加过文学社举办的故宫博物馆一日游，跟在队伍后面，听得云里雾里的。
　　后来他发现，就算他想变成麦可喜欢的样子，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周述是周述。林尹是林尹。

　　——

　　车开到半路，下起了雨。
　　雨水敲打着车窗，让车内的声音听不真切。
　　她躺在他膝上，仍在喃喃地念叨着，要找她喜欢的人。
　　周述想用手指抚平她眉间的郁色，竟情不自禁地将手掌贴在她额头上。
　　出了薄汗，有点湿。
　　她仍不安地乱动，险些从座椅上滚下去，到后面他实在制不住她了，只好锁住她的双手，安抚性地低声说：“再等等，我带你去找林尹。”
　　听见这话，她突然睁开眼，不过仍是很迷茫的眼神，仿佛他是谁都认不得了：“找谁？”
　　周述顿了顿，换一种说法：“你喜欢的人。”
　　她顿时眯眼笑起来，说：“好啊。”

　　结果到了南安大学，却发现已经关门了。
　　他看了看门口的告示板，才知道从上周开始实行的“宵禁”，每天过零点之后禁止学生出入校园。
　　他们回不去了。
　　只好重新做回出租车，司机还深感诧异地问呢：“怎么回事儿啊？”
　　“学校关门了，”他说，“师傅，麻烦开去友敬大酒店。”
　　司机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笑不说话。
　　这一次，麦可当真是睡着了，靠在他身上均匀地呼吸。
　　很乖。
　　到了酒店，他才轻声叫：“麦可。麦可。”
　　她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怎么了？”
　　“我们到了。”
　　她又嗯了一声，还是很困的样子，装睡不肯起。
　　周述只好先付了车钱，双手并用把她背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酒店。
　　过午夜，被路灯晕亮的沥青路上有些许潮湿，暖黄的色泽延展至台阶，消失在地毯旁边。
　　他托着她小小的身体，不住地想，喝多了酒就这么难搞，以后要是交男友了该怎么办。

　　——

　　酒意涌上来，麦可觉得天昏地暗，好像睡了很久。
　　在这漫长如河流，没有边际的睡眠中，她听见周述的声音。
　　“麦可。”
　　周述的声音很好听，她不用分辨就能马上认出来，因此她睁开眼睛。
　　她正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构造很像之前学生会举办交谊舞比赛租用的那间舞厅，不过这里要更豪华一些。
　　周述站在她旁边，单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拿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
　　见她醒了，他把她扶得稳当些，凑过来说：“你身份证给我一下。”
　　“什么？”她懵懵懂懂地问。
　　“身份证。”
　　她噢了一声，双手并用伸到他裤子边摸来摸去，掏出皮夹，找到一张身份证，一脸讨好地笑着：“找到啦。”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无奈道：“你拿的是我的身份证。”
　　“噢，”她打了个哈欠，伸展手臂，“那你也来搜我的身。”
　　周述轻咳一声，避开前台小姐古怪的视线，俯身在她外套口袋里摸出钱包，找到她的身份证。
　　“先生，两间单人房对吗？”前台小姐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他点头。
　　又听见身边的人在发牢骚：“为什么要开两间？你是不是浪费？我们两个睡一间就行了啊。”
　　他皱眉喝止：“麦可。”
　　“本来就是，”她越发肆无忌惮，搂住他的手臂撒娇，“我想和你一起睡。”
　　“……”
　　周述只得回头跟前台小姐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理解。”前台小姐礼貌微笑，递上房卡。

　　两间房都在十五楼，他几乎是把麦可连搂带抱地给弄上去的。
　　进了电梯她还在发酒疯，先是抓着他的手乱咬，骂他是坏人，还问他，为什么不跟她一起睡。
　　“是不敢吗？”麦可抬起脸，挑衅地看着他。
　　周述低头对视。她鬓发散乱，脸颊酡红，张嘴微微呼出热气，衬衫扣子掉了两颗，几乎挂在肩上。
　　过了会儿，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摇摇头，不想和一个醉鬼争论，等到了楼层，又将她抱出去。

　　周述本想先把麦可安顿好，再回自己的房间，但房门一开，房卡还没来得及插进卡槽里，一片黑暗中，怀里的女孩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抢过房卡，扔在地上，一脚踹上门，揪住他的衣领摁在门边。
　　咚的一声。
　　她吻了过来。
　　生涩而激烈的吻，她带着淡淡的酒味，胡乱咬着他的嘴唇，手伸到背后。
　　尝到她的味道时，他浑身一僵，气血上涌，连脊椎都是麻的。
　　今晚他其实也喝了酒。
　　周述控住她的后脑勺回吻过来的时候，她的计谋得逞了。
　　在出租车上她已酒醒，刚才只不过是在装睡。
　　既然得不到他，疯一次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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