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和周述的烤麦麸音乐节

　　周三下午，麦可和周述赶到演唱会地点，提前帮烤麦麸乐队布置。
　　刚考完试，她浑身轻松，一路上都在缠着周述跟他讲各种各样有趣的事。
　　说到麦简和女朋友第六次闹分手的原因时，周述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问：“你累不累？”
　　麦可疑惑地啊了一声，想了想说：“口有点干。”
　　“口干就少说点。”
　　“哪有，袁丽和徐行楷都很喜欢和我聊天。”她不服气。
　　他偏头瞥了她一眼：“我听着都累了。”
　　她兴奋起来就是这样的，碰到熟悉的人就逼叨逼叨说上好半天。聊的内容也很没有章法，时常是前一个话题没聊完，又突然跳到另一个去了。
　　对于喜欢安静的人来说，无疑是个麻烦。
　　可她还是不服气：“我又没逼你说话，你负责听就好了，脾气怎么这么奇怪。”
　　相处久了之后，麦可逐渐理解袁丽所说的，觉得周述是个怪人。
　　不过于她而言，不善交际的周述不能说怪，就是比较难相处。他这人高傲，总是开腔嘲讽，有时候累了，干脆一句话也不说，能把人气得内出血。
　　眼看着又要吵架，周述叹了口气：“行了，走吧。”
　　非常敷衍。
　　她气冲冲地追过去：“喂！你什么意思啊！”

　　不多时，他们到了。
　　麦可仍有些愤愤的，站在场馆门口——那是镇上新建的舞厅，金碧辉煌张灯结彩的，和隔壁那几间破旧的商铺格格不入。艾蔚他们挣了钱，决定闭关前的最后一次演唱会就在这里办，直接付清一整晚的租金。
　　她背靠着漆红色的隔音门，双手抱臂，抬头向上看：“你这样不好，总是一个人闷着会出问题的。”
　　他挑了挑眉。
　　“你现在都成了一个书呆子了，知不知道？”她语重心长，“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你这样，那才是无聊透了——”
　　“——麦可，”他开口打断。
　　“嗯？”她下意识应了。
　　他抬手随意地替她理了理衣领，好像是有够无奈的，低声说，“你怎么话这么多。”
　　她僵在原地，因为这个亲密的动作变得浑身滚烫、慌慌张张，灵魂都飞到天外。
　　然而周述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演唱会将要开始，他们便一同进了舞厅。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演唱会不只有他们两个听众。前两排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磕着瓜子聊着天。
　　……好像画风有点不对。
　　“怎么回事？”麦可奇怪道，“我们去后台看看。”
　　她拽着周述，跑到舞台后方，那儿搭了一个简易化妆间，艾蔚正蹲在镜子前化眼线：“你们来啦？”
　　“外面那些人是？”
　　“我们的听众啊。”艾蔚头也不回。
　　麦可安静了一会儿，不得已向她指出，他们乐队的大部分歌曲其实不太适合老人听。
　　“这有什么不适合，”艾蔚拿出睫毛刷来，“他们分别是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以及噗噗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都非常支持我俩。”
　　“……”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述却在旁冷冷讽刺道：“都这么惨淡了还继续演，你们就不觉得自己努力错了方向？”
　　不妙。
　　麦可还没来得及阻拦，远处噗噗便冲过来，一把揪住了周述的衣领，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我还用得着你来指点？”

　　场面陷入混乱，她惊慌不安地叫他们两个，可惜没人顾得上。
　　两个男人打起来已经昏了头了。
　　后来还是艾蔚扑过来把他们拉开：“唉，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一个艾蔚，打起架来也不逊于男人，她十分明智地先应付肯听她话的那个，把噗噗拽到了一旁。
　　麦可跑过去，挡在周述身侧。
　　他嘴角处有青紫，刚刚被噗噗一拳抡过去的，噗噗的情况更糟，气喘吁吁的，眼尾一片血红。
　　“再打架你们就都给我滚出去！”艾蔚一声怒喝，整个化妆间霎时静了。
　　“小艾，你解决吧。”噗噗沉着脸扔下一句，走到旁边抽烟。
　　艾蔚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身，瞪着周述：“那你告诉我，什么方向是对的？”
　　周述眼神依然很冷：“你们所有的歌，只有一首《夏末告白》是能听的。”
　　艾蔚脸色一白：“可麦可说她很喜欢我们的歌。”
　　“那是安慰你们的，她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么？”
　　艾蔚和噗噗同时沉默了。
　　麦可于心不忍，不想打击烤麦麸乐队，但也不得不承认周述说的话没错——
　　除了《夏末告白》之外，烤麦麸乐队所有的歌都是技法拙劣的重金属摇滚，普通人难以欣赏。

　　就这么尴尬了几分钟，噗噗抽完烟走回来：“你什么意思？”
　　记得艾蔚说他本名叫秦铮，是混久了社会的，此时就用那么狠厉的眼神瞅着周述一个普通学生，似乎随时都可以再干一架。
　　麦可有些怕了，扯扯周述的衣角，让他少说两句。
　　他没动，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
　　“一个建议，写你们自己喜欢的歌。”他淡淡道。

　　除去以前艾蔚和噗噗自娱自乐的那些日子，烤麦麸乐队正式出现在大众眼前也就在今年年初。他们没名气，没资金，更没人捧，用存款苦苦支撑着过活，就连开演唱会也是自掏腰包。
　　为了卖票，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为了迎合潮流，写那些所谓的容易挣钱的歌。无论是主唱艾蔚，还是写歌的噗噗，都并不喜欢。
　　这些麦可和周述都知道，也看在眼里。
　　有一次去烤麦麸乐队的基地，不巧撞见他们吵架。噗噗摔了碗，说我不干了，转身上了楼，留下艾蔚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这条路很难，要靠熬，就算这样也未必能出头。
　　但人生来这世间走一遭，不就为了留下一点自己的印记？

　　周述难得放缓了语气，平静道：“秦铮。”
　　叫的是噗噗的本名。按理说噗噗比周述要大几岁，应该叫哥。但她知道，他从来不叫别人哥。
　　噗噗抬眼。
　　“做你们自己喜欢的音乐吧。”周述说完，拉着麦可走了。

　　他们重新回到观众席，避开前排的老人们，找后一点的位子坐下。
　　没过多久，那两人走上台，站定。
　　灯光下，艾蔚拿着话筒，看了看身边的人。噗噗抬手摁在吉他弦上。
　　演出开始了。
　　这是一首全新的，从未听过的歌。
　　音调舒缓，像在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你果然没说错，”麦可盯着舞台，身子向旁边倾斜，“他们是该换个方向写歌。”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间似乎下起了暴雨，舞厅周围彩绘的格状玻璃时不时传来几声震动，观众席上一片黑暗，只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和周述见面也是类似的场景。
　　那时，他也隐在暗处，也是在烤麦麸乐队的演唱会上。如今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是她熟悉的样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她明白陪伴有多么美好，令她对爱情无师自通。
　　继而，她又开始惶恐起来。
　　“半年。”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冒冒失失地就说出口。

　　声音不大，但周述听见了。
　　他偏头，似乎在看她：“还有时间。”
　　她小声说：“可是时间不多了。”
　　过完明年暑假，他就到北京去了。
　　他又看了她良久，低沉道：“我等你考来北京。”
　　这是在安慰她吗？还是在承诺。
　　见她仰头靠近，周述顿了顿，又说：“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可能吧。
　　麦可几乎没办法思考，只是觉得难过：“但未来是属于长大后的我们的。”
　　而十五岁的麦可，和十五岁的周述，他们拥有的时间，是切切实实没有了。
　　他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歌听完了，烤麦麸乐队今后也要闭关一阵子，噗噗说要静下心来多写歌，只写自己喜欢的。
　　艾蔚笑笑说，那我就暂时当个家庭主妇吧。
　　烤麦麸乐队还向麦可和周述承诺，等下一次归来时，一定会在更大的舞台。
　　到时候，还请他们来听演唱会。
　　光阴总在流逝，戏总会散场。

　　而那天晚上，麦可只感到一股强烈的不舍。
　　对周述，她有太多复杂的情感。
　　初见他，是惊喜，后来再遇见他，是思念，慢慢地变成眷恋、依赖，再到喜欢，最后……
　　是爱吗？
　　很难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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