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和周述的烤麦麸音乐节

　　他的神情很认真，也许太过认真了，她感受到的只有一片灼灼的滚烫。
　　不过怎么道歉的语气听上去那么勉强？
　　刚说完，他似乎不好意思了，兀自甩开她的手：“你想走就走好了。”
　　麦可觉得好笑：“我走到哪去？”
　　她上前一步，把他逼到角落，直到他退无可退了，才微笑道：“周述，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是不是说对不起了？”
　　他移开目光，果断地否认：“我没有。”
　　“你有，”麦可肯定道，“我听到你说了。”
　　周述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被逼得没办法，紧绷着脸问了句：“那你想怎样？”
　　她先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几乎是满足地笑了起来，继续靠近：“你说呢？”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直到任何一人主动伸出手就能将对方搂紧怀中时，她才停了下来，仰头往上看。
　　先是周述的下巴、嘴唇，再到他高挺的鼻梁、他纯黑色的瞳仁。
　　真的很帅，比同龄人多了些内敛冷沉的气质，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动不动地与周述对视，学着他一贯的语调，冷冷道：“陪我去操场散会儿步，你不来我找别人去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主动服软——麦可在心中强调。

　　只是，如今被他这么强势地盯着看，感觉又很奇怪。
　　光是对峙了一分钟麦可实在遭不住了，转开眼去，不情不愿地说：“我真找别人去了？”
　　周述这才浅浅笑了下，扯扯她的头发：“走吧。”
　　他率先抬步迈下楼梯，麦可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就这么和好了？这也太容易了吧……等会儿，明明是他有错，为什么显得像她求着他一样？
　　不过她向来不记事，坏情绪消得也快，逼迫周述勉勉强强说了几句好话，马上就好了。

　　——

　　正是适合自由活动的时间，操场上干什么的都有，打篮球的，练习扔铅球的，闺蜜手拉着手交换小秘密的，还有小情侣鬼鬼祟祟地“压操场”。
　　周述在球场旁的双杠前停下来，猫着腰跨过去，回身靠着栏杆：“聊聊？”
　　“聊什么？”麦可也靠过去，抓着栏杆的扶手。
　　这个距离格外近，说话只有两人能听得见……她能看清楚他的睫毛，还有他的嘴唇，是偏薄的唇形，没什么血色。
　　他垂眼看了她一会儿，清清嗓音：“去北京的事。”
　　“哦，”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自顾自望着篮球场的方向，“那事其实我已经想好了。”

　　“你就放心地去吧，那么好的大学，不去可惜了，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吧？而且我听艾蔚说可能过几年烤麦麸乐队也会去北京发展，你们都到了那边，应该会很有意思的。”
　　这几天她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想这事，有了心理准备，倒也能接受了。毕竟前途更重要，比起留在这种小地方，她更希望看到他到大城市去，变成更优秀的人。
　　只是心里或多或少有点难过的，即便现在他还在她身边。麦可低了点头，更加小声地说：“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就好了。”
　　周述看着她，动动嘴唇。
　　“麦可。”
　　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下意识抬头，视线再一次对上。他神情认真，有种带着信念的笃定。
　　“考来北京吧。”

　　“喂！哥们儿！小心啊！”篮球场中央传来一声大吼，是一颗球打飞了，正朝他们这边下落。
　　他说完就抽身离开，抬手接住了球，轻轻一抛，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篮框。
　　漂亮的三分。
　　打球的那帮男生都有些傻了，从中突然冒出个人出来。张武义穿着运动背心，满身的汗，走过来道：“装什么装啊？”
　　周述挑眉淡淡道：“有本事别把球打飞？”
　　张武义骂骂咧咧地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麦可还没消化他那句话，等他回来后，喃喃问道：“你刚才……什么意思？”
　　“我看过你的成绩，理科基础差点，但文科排名很好，”他走到高几级台阶上坐下，细细给她分析，“明年你们分专业，如果选文科的话，考进年级前五十不是问题。”
　　“就算这样，我考北京也很难。”
　　省外高校的名额本来就少，她又不像城里的学生基础那么好，就算发挥超常也顶多上个本地高校。长山大学可是全国最高学府，这怎么可能？
　　“你考南安大学。”周述淡淡道，“也是北京一所排名较高的综合性大学，文科专业实力比较强。而且……”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
　　“而且什么？”
　　他不大自在，轻咳一声：“离长山大学也很近。”

　　那天周述和她说了很多。
　　南华大学的优势，她学习上尚需加强的地方，距离她高考还有两年，时间该怎么安排，数学要怎么补，考试前怎么复习、怎么纾解压力。
　　很多很多。
　　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那么清澈干净……她不由看呆了。
　　原来他真的规划过他们的未来。
　　但是，是以什么身份？作为朋友，还是……其他？
　　他喜欢她吗？对她有哪怕一点点的好感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麦可掏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小星星，塞进周述手里，硬着头皮说：“这给你的。”
　　小星星就躺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小巧可爱。他低头盯着看了许久：“……这什么？”
　　“打开看看。”
　　眼睁睁地看着周述缓缓拆开小星星，对着里面的字发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麦可。”
　　“嗯？”
　　她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周述，原来你在这儿呢！”刚才不知所踪的张武义又冒了出来，挡在他们中间，双手叉着腰，气喘吁吁的，“你俩聊什么呢？”
　　周述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瞥他一眼。
　　“运动会打算报什么项目？”张武义没觉出气氛的尴尬，抬手搭着周述的肩。
　　周述想了想：“三千米吧。”
　　他看了看麦可，什么也没说，被张武义带走了。

　　——

　　一中最盛大的节日当属期中考试周后的校运会。班上大多数女孩子们都换上新买的裙子，提早好几个小时去观礼台占座，红的绿的紫的，鲜亮一大片。
　　麦可没有新衣服，但也跟着去了。
　　观礼台是灰色水泥质地，最前两排已经坐满了人。她爬楼梯到最上一层，差不多也满了，只好踮着脚贴着墙，慢慢挪到右边，在袁丽和徐行楷身边坐下。
　　徐行楷是学习狂魔，短跑比赛的时候还一直低头写题，草稿本搭在膝盖上。他算了一会儿，没握笔的那只手抬起来挠了挠后颈，转过来跟麦可苦恼地说：“那道题我还是没搞懂。”
　　“什么题？”
　　“就是你去找周述要解法的那道，压轴题，”徐行楷说，“他解题步骤写得太跳跃了。”
　　她想了想：“那我再去帮你问问吧。”

　　“哔！”

　　田径场中央传来一声哨响，高三级男子三千米长跑比赛开始了。
　　麦可知道周述也报了这个项目，连忙伸长脖子朝跑道的方向张望。
　　不幸的是，由于这一侧的视野不好，前排有大半学生都站了起来，看都看不到了。
　　更糟糕的是，比赛刚开始没多久，观礼台上的人就越来越多，她被挤得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无助地呼唤着袁丽。很快袁丽就从人群中出现了，大声地回应她。
　　“袁丽！”麦可几乎是用喊的了，“能不能告诉我比到哪了？”
　　“哦！好！”袁丽转回去看了一眼说，“跑到第三圈了，周述目前排第四。”
　　过了片刻，袁丽继续道：“现在第六圈了，周述反超到第三。”
　　“第二了，但还有不到半圈，应该没时间了。”
　　麦可无措地坐在人堆里，心想不可能一眼都不给她看吧，哨声却响了。
　　人终于散了一些，袁丽摸到她身边坐下，惋惜地说：“周述第二，太可惜了，只差一点了。”
　　麦可对她笑了笑，同样感到遗憾，却不是因为相同的原因。只是想，居然都没看到他跑步的样子。

　　夕阳移动到天空中央，光线逐渐变暗的时候，运动会结束了。逗留在观礼台的师生纷纷散去，麦可也站起来，同袁丽和徐行楷一道走向教学楼。
　　快走出田径场，她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麦可。”
　　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周述站在升旗台下方，还穿着运动衫，手里拿着一瓶水。
　　她跑过去。
　　离升旗台还有些距离，跑到那里时周述已经坐下了，正在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她凑过去看，纸上已经画满了凌乱的图案。
　　“这是什么？”

　　“Morzes Kods，”周述说了个她听不懂的词，“也就是摩斯电码，不同的排列顺序，可以表示不同的符号。”
　　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新纸，画了一个点加一横：“这是英文字母A。”紧跟着又在旁边多加三条横线：“这是数字1。”
　　她有了一点兴趣：“那汉字怎么表示，可以用拼音吗？”
　　周述想了想：“也可以。”
　　她戳了戳本子，感觉像鬼画符一样：“有什么用？”
　　“在通讯发达的时候是没什么用，但危急情况下可以用作求救信号，如果信息传递者的母语不同，摩斯电码也可以派得上用场。因为是二进制代码，所以表述方式很简单，只有两个元素，dot（点）和dash（横），你如果经常看谍战片，应该听说过……”
　　见她听得昏昏欲睡，周述也止了话头。

　　他站起来，连带着也伸手把她拉起来，而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崭新的票：“艾蔚转交给我们的。”
　　演唱会时间定在下周三晚上，大概是烤麦麸乐队闭关之前的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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