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周亭宴的衣服被挂在了洛南衣柜里。

　　既然是被退回来的残次品，洛南没有再跟周亭宴提及怎么处理，她没敢扔掉。

　　想起林若然的话，她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好歹这件外套值四位数，周亭宴不要，她就收着。

　　心情有点复杂，她振奋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继续准备要给周亭宴的笔记。

　　小腹还在胀痛，就好像里面藏着一只蜷缩起来发疯似的四处乱窜的刺猬，洛南坐了一小会儿，后背就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她强撑着喝了半杯热水。

　　作业还剩下一半，笔记也没做完，现在还不能休息。

　　她告诫自己，这里和以前不一样。

　　这次考试她只和第二名相差三分，随时都可能被虎视眈眈的对手拉下年级第一的宝座。

　　她除了读书之外一无是处，要是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遭受挫折，可能连唯一拥有的一点好胜心都会被狠狠挫败。

　　更何况金湖初中的奖学金不少，学费能赚回来一点是一点。虽然周建东全权负责，但洛南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她撑着写了几行字，腹部的绞痛却越来越剧烈，手脚冰凉，只有眼前浮着一团热云。

　　终于，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无力垂下的手腕打翻了桌上的水杯，破碎的玻璃划伤她的手臂，散落在手肘附近。

　　周亭宴进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景象。

　　洛南拿走了他的教科书，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过来。他在洛南的房间外敲了半天门，觉得情况不对劲，直接冲了进来。

　　他的房间和洛南的几乎是对着窗户，平时他要睡觉的时候还能看见洛南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冷静地拨出家庭医生的电话，让管家把徐莉叫过来。

　　洛南的衣服上都是玻璃渣子，他没办法将她抱起来，只能先一点一点将碎掉的玻璃先清理干净。顾及性别差异，他小心避开了敏感部位。

　　桌上还摊着厚厚的笔记，周亭宴认得出来，这是洛南每天交给他的学习笔记。

　　想到洛南苍白得不对劲的脸，周亭宴强吞下一口怒气，没顾上被割伤的手指，将洛南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徐莉匆匆赶来，他让出位置，冷漠回到自己房间。

　　明天就是程念真生日。生日礼物一早就挑好了，被放在床头附近。

　　他们订了游乐园的票，约好早上九点碰面一起疯一天。

　　周亭宴将生日礼物推远了一点，头疼地坐在了床头。

　　洛南不必要这么强撑着。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他得承认自己的脾气是有那么一点点暴躁，但还没有到以欺负小姑娘为乐趣的程度。

　　周亭宴很想要将刚才那一幕忘掉，仿佛这样就能够抵消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他很排斥新的“家人”。

　　不止因为过世的母亲和作为秘书最后却成了继母的徐莉。

　　洛南像一株野蛮生长的藤蔓，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生活。她自卑于自己的出生，却从来没有低下她的头颅，一边讨好，一边用那种闪着光的眼神看他，好像在说“看啊，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你这样的人”，毫不掩饰的欲望之下，周亭宴看到了洛南的另一面。

　　她不是藤蔓，而是一只幼兽，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獠牙，舔舐伤口，等待长成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会成为她的养料。

　　包括他。

　　周亭宴很反感这样的洛南。

　　也许只是因为他从来走的是周建东为他安排好的道路。

　　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睡衣的领口敞开着，锁骨斜斜飞出，明明年岁还小，已经带出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他盯着程念真的短信，想着的却是昏过去的洛南。

　　几秒后，他合上了屏幕。

　　-

　　洛南只是痛经，让徐莉放心了不少。

　　家庭医生诊断，洛南是在小时候缺失养分，又长期受冻，并且因为压力过大，所有在生理期会比较吃苦一点。

　　徐莉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很早就开始跟着周建东拼搏了，工作上的忙碌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于是把洛南寄放在哥哥家里，每年都会打一笔不小的钱过去，充当洛南的抚养费。

　　她从来没有想过洛南会在亲舅舅家里吃亏。

　　看来有些事情还需要她去解决了。

　　想到洛南舅舅家新盖的房子，徐莉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她温柔地抚摸着洛南的头发：“今天是星期六，好好休息吧。要是还痛，下个礼拜我们也可以请假。”

　　洛南小口喝着糖水，乖巧点头：“好的妈妈。”

　　徐莉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过后她还有个会议。简单地和洛南聊了两句，她就出去了。

　　温暖的床铺似乎也将思维变得迟钝。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轻飘飘的，仿佛能在安全窝里缩一辈子。

　　腹部的钝痛在止痛药的作用下一点点消退，洛南坐起来，开始补笔记，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勉强写完。

　　下楼吃饭却发现周亭宴不在家。

　　保姆王妈说，他和朋友出去玩了，今天是程念真生日，他们是一定要出去庆祝的。

　　洛南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刚好和程念真错开两天，她是后天生日。

　　她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只有在侄子生日的时候才能蹭上一口生日蛋糕。不过比起过生日，她更想多点时间复习。

　　洛南不喜欢学习，只是学习好成为了她唯一的武器。天才是由日积月累的坚持造就的，命运留给洛南的尤其残忍，面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想要成为自己的依靠。

　　强大到谁也干涉不了她的决定，强大到想过几个生日就过几个生日。

　　周亭宴直到九点的时候才回到家。

　　洛南已经要准备睡觉了。

　　听到敲门声，她很意外地看到周亭宴手里提着袋子站在门口。

　　温暖的灯光下，他的皮肤像上好的白釉。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随便搭了一条蓝色的围巾，浓烈的五官偏偏带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挑了下眉，微妙地看着已经换上毛绒绒家居服的洛南，没说什么，把手里的袋子塞给洛南。

　　里面放的是巧克力和小蛋糕。

　　徐莉今天才跟她说过痛的话就吃点甜的，不能多吃止痛药。

　　洛南后知后觉。

　　难道这是周亭宴特意给她买的？

　　周亭宴被拉着疯了一天，最后都没刹住乱窜的陆嘉文，身体已经累得不行。

　　他倒在床上，眼睛已经克制不住地合上。

　　只是一合上眼，一片漆黑中，莫名其妙浮现洛南的身影。

　　衣服是软乎乎的，衬得那张倔强的脸都柔和不少。

　　……有点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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