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九夜

　　亲爱的陈周衍：
　　你好，
　　今天是2021年6月3日，今天天气还可以，桌子上的卷子快把我堆死了，但你点的奶茶很好喝。
　　填完那张分班意向表后，你马上被班主任叫过去了，连着两节课你都没来上课，虽然这对你影响也不大。下午上课前，我路过办公室，班主任也叫了我，她问我‘你已经决定选历史了是吗？’我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因为我一进来就看到了你的分班意向表，上面有各色的笔触，有一个’史’被红色的笔画了大大的圈，我在想，我根本不想恨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班主任问完一句就让我离开了。
　　我马上就回了教室，一路都在想要对你说什么话，但是从办公室到教室的距离是那么短，我一见到你，一些可怕的欲望突然使我上头，
　　‘你为什么选历史’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窘迫，你摸了好几下头发，手依然停不下来，然后抬头，是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真挚的眼神，你跟我说
　　‘我喜欢你。’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头上的数字往上涨了1，那一刻我想起第一次看到白天的烟花时，我跟朋友说像鬼魂，那么那么亮堂的背景，我依旧可以看到同样亮的烟火在跳动，你无法说他是璀璨的，但那些场景，你如何也忘不掉。
　　我转头沉默了，我觉得我要做回自己，我好奇，当一个真实、赤裸裸的我展现在你的面前时，你喜欢我的语气还能如此真挚吗？后来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证明，但数字却也从未涨过。
　　我传了一张纸条给你：希望你永远做正确的决定。
　　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想说些什么。
　　我们就这样互相不说话了好几天，我总是在思考，我能不能直接和你说，喂！我也喜欢你啊！我们在一起吧！然后又暗自假设起我们的恋爱日常，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挖掘对方的小惊喜，但是我又有什么惊喜是值得挖掘的呢？是我对你总是无处不在的心机？是我完全一落千丈的学习？还是我那不想提起的家庭？
　　我陷入了一些循环和纠结之中。为什么不能勇敢大胆一点呢？反正总要失去的不是吗？我经常对自己那么说。
　　这一周的周末，我再次约我的朋友们出来了，我说你向我告白了，他们追问着你的名字，我没有错过我在说‘陈周珩’的时候靖雯的眼神（或许我在那个时候就有刻意关注），惊喜恍惚又失落，我恨我自己不着时刻的敏感。
　　说到你像个工具人般的三角恋情，这其中千丝万缕情感，让我的敏感差点把我摧毁。但又让我坚定，无论是爱人还是友人，像是为了弥补在命定的选项里的不公，我的选择都出奇的正确。
　　我是在某次到靖雯家时看到了你的名字被写了好几遍，她跟我分享了跟你表白，被你拒绝的过程。据说你说着你有喜欢的人，我听的时候心里又开了花。她的坦荡以及她笑着告诉我你很值得的语气都让我知道了世界实在太美好。
　　回到那天的周末，他们无比认真地跟我说，’云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己，你要爱谁，你要恨谁，你都完全明白。无论如何，希望我们都可以勇敢一点。’
　　好。
　　周一到学校时，我感觉到一切都焕然一新，选择是一个简单的命题，决定就是在一瞬间。我又看见了你，你向我露出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微笑，我当时就暗暗发誓，假设那个人对我做这样的笑容，我愿意答应他任何事，我也笑着看向你，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人。

　　期中考完就是家长会了。我看见我妈妈从办公室里出来，即使我已经和我爸我妈说过我的选择，但他们沉思后沉默，转头来找老师反复确定，他们先前的所有都变成了虚情假意，他们从未真正地尊重过我，朋友和我说，很多老一辈的人字典里就没有尊重这一个词。我假装理解，却只剩有满满的愤恨在我心里，到底凭什么，你们要选择我？妈妈的装扮总是装腔作势，像是为了掩盖她女儿稀碎的成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妈妈，她素雅、简单却有一份自在，你和妈妈说说笑笑，我和妈妈永远沉默。我讨厌清晰可见的对比，这样我的所有小心思好像都没办法生存。
　　‘我听说选物理以后工资较高哩’
　　‘你最近总是掉头发，我网上查了，你就是压力太大了’
　　‘孩子，你得多想想你妈我还有你妹妹’
　　……
　　我常常能够分得清楚一个人话语中的弊病和绑架，想起这些话的同时我又想起了妈妈和妹妹隐匿在衣服下的伤口，我爸打的。我应该好好爱他们。
　　他在喝酒后总是想起在家当着全职主妇的妈妈和完全学无所成的妹妹，他说：’这个家是都要靠我养吗？’然后看向我，说：’你高中后的学习怎么这么差，我老许家都不知道出了几个大学生了，别染了那些读书人的清高！’到底谁在假装清高。
　　我看见了他想要挥向我的手，我妈拉住了他，’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她对他说。
　　我知道我可能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我就是想说，因为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一个收入不高但脾性不小的爸爸，一个经常言语绑架我的、好像爱着我的妈妈。
　　我太理解他们了，谁来理解我？还有我妹妹？没有人应该是港湾里溺水的人。
　　写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抱歉，浪费了你给的奶茶带给我的好心情。
　　许云涵
　　2021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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