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九夜

　　亲爱的陈周衍：
　　你好，
　　今天是2021年6月2日，今天很开心，我想要先感谢今天的你，你头顶的数字停在了7，我期待当数字为零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今天好像都还是儿童节。
　　我这几天回想起来，觉得漏掉了太多细节，但可能我们其实过着重复而快乐的日子，所有的细节，在每一天都会发生。
　　在我们还同桌的那些日子，你有太多高光时刻。期中考过后的运动会，你报了三千米和五十米，两个极端在你身上并不突兀，我知道你几乎每天都会去打球跑步，你标准而健康的生活方式让我望而却步，五十米的时候我占了个绝佳的位置，在终点站看着你向我跑来，你喝了我带了的水，我说了句你好厉害。
　　太阳很耀眼，你也是。
　　下午便是三千米比赛，你成功破了学校的记录，而我正在被班主任叫去谈心，你跑完就回了教室，我在办公室早听到了班主任的高兴，回来祝福你的时候你仍然拿着我给你的那瓶水，我有了一刻这份荣耀是属于我们两个的错觉。我暗暗告诉自己，可能体测刚好及格和运动会破纪录是一对很好的人设吧，但我还是会在晚上去操场狠狠地慢慢地跑上几圈，说到操场，我觉得是我们两之间的宝地，所有的暧昧、沸腾，所有的坦荡、自持，都发生在这一小片土地上，我写到这里心都快满了，就不再回忆了。
　　新年快要到了，我们两之间的同桌日子离到头又近了一步，但是新年总让人感到温馨和愉悦，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你会在午睡时盖件衣服在我身上，并在结束前帮我装好水，比如你帮我带了好几次早餐，比如你向我推荐你喜欢的歌手乐队，我觉得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我又清楚这是我的步步为营，我好几次在午睡起来时吸了几下鼻子，又抱怨着离上课太近没有时间装水，这些原本我都会自己解决，但我喜欢利用你的善良让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一个学期结束时，寒假是清闲的，清闲的时候我总爱反思和回望，我几乎没有学习的欲望，但觉得自己好累，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鄙视之中，我发现我没有光明正大争取的勇气，也许只能永远当个小人，或者活在自我说服和幻想之中。
　　我爸妈似乎看到了什么苗头，他们有意无意提起让我专注学习，我没有说过吧，我妹妹的学习很不好，甚至连简单的加减乘除和汉字都不认得，‘女孩子读书不好能做什么事’，从小学到初中，我一向是应试教育的佼佼者，我完全懂得为何他们在我身上注入如此大的希望，但我总是想起小时候来我家拜访的几位长辈，他们一听到我妹的性别时总想着让我爸妈‘拼’一个三胎，到底什么才是值得拼搏的，一个男孩吗？我知道我很矛盾，因为我也正为着一个男性而花费了太多精力。事实上，我早就发现，人很难永远坚持一个想法，但我依然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再进行思考了。
　　整个寒假我看了十几部电影，我喜欢待在我的房间里。在床上，我笑得浮夸，哭得癫狂，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表演者。我爸妈默认我在房间里学习，我确实在学习着正常的事情，但有时候第二天醒来时我都会怀疑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其实我也想要第二天醒来就活在电影里，我想要看一下关于我人生的进度条。我几乎没有联系你，你能够理解我吗？你一定能吧。
　　2月4日，那天是除夕夜，我们家也少了几分压抑气氛，爷爷和奶奶来到了我们家，今天煮的东西很好吃，到了快要零点的时候，我到阳台守着烟花，我纂紧了手机，客厅的春晚正在倒计时，12点烟花吵吵闹闹，我同时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在这快要一分钟的漫长等待里，我早就在与你的聊天框里打下了‘新年快乐！’，终于，我等到了你的消息，是一条语音，烟花实在太吵，我赶忙先把我的消息发出去，然后匆忙跑到我的房间里，假装有一分钟的烟花就够了。
　　‘记得快乐’
　　我听到了这四个字，我反反复复听了几遍，只觉得烟花的声音都成了电视剧里烂俗情节的背景，而我是电视剧的女主角。我又跑出去看了烟花，为什么我会永远爱着烟花，爱跳动着的光，即使有着太阳和月亮和星星，黑夜总爱偏爱着烟火。

　　终于我们又见面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一样冷淡，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怪异呢？但你依旧给我盖衣服，帮我装着水，甚至主动问起我的寒假生活，我只是标准地回答了吃饭写作业睡觉，值得在意的是，上学期你头顶的数字下降得很快，在这学期刚开始好像速度慢了下来，天知道我在做着自以为是的小手段时，下降的数字总让我觉得有人在监视着我。
　　班主任提到了分班，并叫我们谨慎考虑。我突然懂得了心寒是什么感觉，因为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的方式，只得粗糙地用着最淳朴地方法大力吸着空气并且呼出，希望你没有发现。你头顶的数字在那一天下降得很快，其实已经有好多次暗示着所有事情，我不想发现。
　　我清楚地知道你和我的选择，我那时无法拿着我的未来开玩笑，美丽的坐同桌的日子显得更加珍贵了。我开玩笑地问你，你选物理还是历史啊？你还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选历史也不错。我早已知道你的答案。如果你选了历史，我绝对会无条件恨你。
　　我们的角色好像换过来了。你每天的牛奶会带两份，在我单方面取消了每天和你问好三次的习惯，你还是像一块狗皮膏药，干嘛跟我说着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我想到了礼貌的最低限度，我向你点点头。我会在午休前就装好了水，但下次我吃完午饭回来就已经发现水壶已经装好了温度合适的水，我没有把你盖在我身上的衣服拿掉。我还是会问你问题，这么好的资源难道放着不用吗？我说服着自己。但我很清楚我的内心到底想要骗过谁，这样的掩盖和推拉，我有时沉溺其中，有时又觉得我受够了。
　　班主任很快递来了一张分班意向表，并告诉我们这只是一次调查，随时可以改动，我十分清楚这是学校惯用的伎俩，上帝早已给每一份礼物都标好了价格，成绩是我的催命符，我马上填下了史地政的选择，又迅速地交上去，这张纸又没有罪。我看见你思考了很久，然后交上去。我转头看向你，你像是被抓包了一样挠了挠头发，问我选了什么，我没有回答你，我反而告诉你，4月5日是我的生日，我会很期待哦。其实我并不期待，因为只有我初中的两个最好的朋友会给我最真诚的祝福，我爸妈只是会在点燃蛋糕蜡烛的那一刻说希望我取得好成绩。
　　我记得生日那天是周五，下着雨，格外冷，虽然我很喜欢冷感的刺激。我一整天都在惦记你的礼物，我故意看了你很多次，我怕你忘记，因为我当时已经隐隐约约在猜测和期待是否我于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或者说，再怎么样，我们还当了一学期的同桌呢。我太喜欢自嘲。
　　我终于收到了你的礼物，你让我回家再打开，你是对的，不然我一定会趁你离开偷偷打开。那天回家的路途特别遥远，坐在公交车上的我竟然忘记了该想些什么，注意力都在我的书包，我暗暗猜测着究竟会是什么，希望我不要猜中。到家了，我径直回了房间打开了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条紫色的围巾，我没有猜对，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字体我再熟悉不过，手机突然响了，生欢和靖雯按时给我送来了祝福，生欢告诉我她爸妈准备送她出国了，通讯是那么便捷，我还是觉得世界上少了一个人陪我，我们三个约着周末出去吃饭，给我庆祝生日，给生欢送送行。
　　我终于可以看看卡片，
　　‘你好吗？我很好。
　　爱与快乐会按时到来。
　　请你抬头看看。’
　　在写这段话时我又将这张卡片拿了出来，我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变，我还是有马上冲到你面前说‘我爱你哦’的冲动，又不禁想着当时我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会不会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呢？我制止了自己的幻想。
　　周末见到了生欢和靖雯，他们问起了你，我一直用‘他’来指代你，并表达了我的开心，’我觉得你们很合适诶，抓住这个机会啊’我不喜欢合适这个词，我赶紧将话题转到了生欢的出国之行，她说如果可以的话一年回来一次，估计要到大学毕业才会回国。未来的事谁知道呢？靖雯提起了最近也有遇到心动男孩，我们调侃着问她是谁，她说是我学校的一个人，我当时心情很奇怪，笑着说看来我转到在这个学校转对了。后来我知道了，生活给我撒了太多狗血，她也爱你耶。
　　许云涵
　　2021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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