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次告白

　　“小蕊，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他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好像万般无奈。
　　“还不够啊。”我又亲吻上了他的嘴角，他亦在我的撩拨下重新抱住了我。
　　“现在，都给你。”

　　我终于意识到，我在心中供奉的男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被女色勾引，也会沉溺于欲望。
　　原来他也是个渣男，不然，谁会在有了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和别的女人缠绵？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他爱的人回来了，还企图犯罪。
　　我没有资格责怪他。
　　我只是不甘，为什么她回来得那么突然，却还能在一瞬间就抹去了我一直以来的努力。
　　她的一个电话，就能摧毁我精心安排的告白，最可悲的是，他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刚才，他匆匆离开后，我也追了上去。
　　一时的伤感阻碍了我的脚步，没能无他共乘一部电梯，更别说挽留。
　　我着急得按着电梯，要不是在顶楼我一定直接从楼梯下去。六个电梯就像和我开玩笑似的，齐齐向下驶去，追到酒店大堂早就不见他的身影。

　　“门口是在拍电影吗，好养眼啊。”
　　我心中一沉，好像有预感似的，隐约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理智告诉我不要去，而脚根本不听使唤，急急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闺蜜总说我一定是个M，放着一大片森林不顾偏偏吊上了这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即便后悔想逃离，亦会摔得粉身碎骨。

　　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她早已经换了发型，连身型都不如过去那么曼妙，可我还是认出了她。
　　认出了那个曾经拒绝了江若淮的女人。

　　相对过去那个礼节性更浓的拥抱，这次她沉浸在他的怀里，就好像渔船回归了港湾，安心地流泪。仿佛她本就该在那儿。
　　他轻抚着她的背脊，似在安慰。

　　“若淮，娶我。”她的声音悠长又些许哽咽，扰人心弦。
　　我没有听清他的回答，只看到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现在江若淮回头，他就会看到我炙热又苍凉的眼光。
　　然而他没有，他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车边，为她开门，为她系上安全带。
　　然后，扬长而去。

　　我想，他对她的爱又是多么疯狂呢，以至于此刻在我身上驰骋。
　　或许这是他的报复吧，报复她曾经不顾一切地离去，报复她曾和别的男人欢愉。

　　可笑至极。
　　可怜之至。

　　“最后一次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喘息声中听到我的决定，很快温热的已然熟悉的感觉袭来，也把我拉回到冰凉的现实中来。
　　这次，该由我来说再见了。

　　可能对于同事们来说，我的离开很突然。
　　发了辞职告别邮件后，我便断了和这凡尘间一切的联络方式，躲到了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不，准确来说除了闺蜜并没有人会来找我。

　　这些年来心里只有工作和他，早就无力去维系任何人际关系了。
　　至于江若淮，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家里的日子，我努力调整自己的作息，努力用别的事情去忘记他，然而一到深夜，过去的种种就像蛰伏在冻土里的爬虫，昼伏夜出，啃食着我的每寸肌肤。
　　以至于一到日光倾城，我便像那些虫子一般缩在窗帘之下，没有一丝光亮。
　　闺蜜实在看不下去，每天晚上来陪我聊天，却也带来了与我而言最致命的消息。

　　我真的，失去他了……

　　“这男人也太变态了吧，居然和自己的姐姐结婚。”闺蜜愤愤地砸了早已空无一物的啤酒瓶罐子，用最难听的话奚落着他，更为我的付出感到不值。

　　我呆呆地盯着电视柜的深处，表示并不惊讶。
　　闺蜜说，江盛集团宣布了最神秘的继承人，同时宣布了他的婚讯。公司里的同事都收到了他的请柬。
　　唯独我没有。
　　对了，我已经不是他的同事了。

　　“你怎么那么平静？”闺蜜见我没反应推了推我的手臂，“周蕊你是神仙吗，才一个月就看开了？”
　　我要摇摇头，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臂：“我每天都在想着放弃。”

　　“也是，道理都懂，真要做决断的那一刻最难。”
　　我轻笑：“越过了，就好了。”

　　“呼，我还担心你寻死觅活。”闺蜜说其实他们好几天前就收到了他的请柬，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对我说。
　　要不是公司群里的八卦过于令人震惊，她才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心里准备一直有。倒不如说，在他身边的日子像是偷来的似的，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傻姑娘。”闺蜜心疼地把我抱得紧紧的，语气中满是宽慰，“你能想通，最好了。”
　　我埋在她颈间，轻抚她的背脊，她看不见我眼中细微又深邃的空洞。

　　送走了闺蜜，蛰伏的爬虫又肆无忌惮啃咬起来。
　　我拿出电视柜里唯一没被闺蜜找到的烈酒，一步一步走向了天台。
　　天台的栏杆并不牢固，我只要重重一靠就能翻下去，落向无尽的深渊。曾经很多次想要一了百了的地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迈出去。

　　但今天，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留恋了。

　　楼顶的风呼呼刮在我的脸上让我愈发清醒，我能看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车流，喧嚣着这是一个和我无关的世界。
　　闺蜜并不知道，让我放弃的并不是他的婚讯，而是小腹的阵痛。
　　再熟悉不过的感觉，那是每个月生理期的疼痛，卫生纸上的一抹鲜红更是把一切画上了句点。

　　这代表这场赌局的失败，我和我自己最后的赌注。
　　如果有了孩子，即便只能待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也能活下去。
　　我无数次鄙视自己，疯狂到用最卑劣的手段也想和他保持一丝一缕的关系。

　　看来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他要我看着他越来越幸福，而我连沾染他幸福的资格都没有。

　　猛得灌下一口辛辣的威士忌，酒精带来的眩晕暂时麻痹了身上的痛苦。
　　我决定再给自己一天的时间沉沦，过了今天，就是我新生的日子。

　　我庆幸自己是一个对威士忌毫无抵抗力的人，没几口便让人飘飘然，我的发丝有多凌乱，我的心里就有多癫狂。
　　视线扭曲，身形不稳，我并不害怕这样陌生的感觉，反而享受着这份难能可贵的自由。

　　此刻我无所不能，连飞翔都轻而易举。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越来越轻。

　　“小蕊！小蕊！”
　　好像有人在叫我，这声音尖厉刺耳，扰人清梦。可是我的眼皮太沉重了，即便想回答都无力说出一声“哎”。
　　朦朦胧胧间看到一张挂满泪水的脸，她边哭边斥责我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狠。

　　咦？我最后还是跳下去了吗？
　　我住的虽然也不是摩天大楼，但从7层掉下去基本也没救了吧。

　　“小蕊！”
　　嗯？我怎么还听到了他的声音呢？
　　我真的很没用，一听见他的声音脑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与他的种种。
　　人家说人死之前会像看走马灯一样回顾一生，而我这一生有一半都围绕着他。

　　“小蕊，醒醒，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对他的执念让幻想都变得真实起来。

　　可是我太累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只想在最后沉浸在这即便是虚幻的幸福中。
　　对不起，爸爸妈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一个听话的女儿，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不要为我难过。
　　我感到自己的嘴角勾起，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幸福的吧。

　　“小蕊！”

　　感谢与你的相遇。

　　//

　　雪白的飘带随风清扬，白色中混了些淡粉和淡橘。轻柔的音乐悠悠流淌，让原本的庄严抹上一层俏丽。

　　“江若淮真是有病，大冬天的搞什么天台婚礼。”
　　一月的江城已然入冬，温度并没有零下，可天台的风，即便是微风也透过轻薄的纱裙，吹得人颤抖，却也清醒无比。

　　闺蜜抱着手臂，不住地剁了跺脚，全然不敢靠近身后的栏杆。
　　“小蕊，不冷吗？想什么那么出神呢。”
　　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似的，一把拥住了我，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体一抖，分离片刻后又紧紧拥住了我，仿佛害怕着什么。

　　“在想，我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她表情一怔，渐渐地眉头舒展开来：“……算你命大。”

　　“嗯。”我点点头，靠在了她的怀里。
　　其实我根本没有轻生的想法，只是脚步不稳，一不小心从天台摔了下去。

　　好在大概一米多的地方还有个防护层，我重重地摔在上面，摔得头破血流。
　　据闺蜜后来的描述，当时场面格外惊人，要不是医院里有机器显示着我的心跳，她还以为我死了。

　　“这回真想开了？”她小心翼翼窥视着我的表情，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上一次，她对自己的失察愧疚万分，后来的每一次都更加谨慎。
　　“不想开我能来这儿？”我轻敲了她的额头，想敲走她不切实际的想象。

　　“什么大闹婚礼现场啊……之类的。”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出一串匪夷所思的可能。
　　“噗，怎么可能。”

　　“切，我还想说你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我一愣，不过是轻微的停顿都被她抓得牢牢得。

　　“你看，还是被我说中了。”
　　我没有否认，爱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无数次尝试忘记他都失败了，甚至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到现在磕破的地方都会隐隐作痛。

　　经历了一次生死间的徘徊，我已经与爱他的自己和解了。
　　谁说爱了就一定要得到呢？

　　我相信，即便怀揣着对他的爱，我也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总有一天这份爱会渐渐淡去，被真正的幸福覆盖。
　　今天，我将和过去彻底划下一道分明的界限。

　　“江若淮好慢啊，怎么还不来。”
　　天台上已经有不少人，雀跃得等着主角登场。
　　今天是婚礼的前一天，声势浩大的婚礼必然要经过一次彩排，做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们自然是要出席。

　　“来了！”
　　远处一阵骚动，大家的表情无疑是激动的，就好像在说万年单身汉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宿。

　　彩排似乎很正式，江若淮穿着白色的西装礼服，胸前别了一朵香槟色的鲜花。头发也明显好好打理过，手上的捧花更是娇艳欲滴。
　　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脸色微红，是我从未见过的羞涩。他看着前方，舞台的方向，好似被白色的圣洁吸引了过去。

　　我微微低头，提醒自己可不能再被他的美颜吸引过去。
　　闺蜜握了握我的手，我摇了摇头，不必担心。

　　我看着他微笑着，朝着那抹圣洁一步一步走去。
　　脚步沉稳又庄重。
　　他的眼神反射着希望的光辉，沉着又淡定。

　　江若淮，祝福你。
　　而我，周蕊，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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