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晚晚入画来

　　晚间的气温不高，穆晚不再像夏日里那样将手脚都露在外面，想要温度适中，就必须把被子盖好。

　　穆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她侧着身子，膝盖碰到了一旁的孟攸。

　　孟攸刚说完话，闭着眼睛还未睡着。

　　这样轻微的接触他已经习惯了，穆晚只是轻轻地靠着他，不会再靠近更多。

　　每每看着穆晚，孟攸心头总是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思绪，那思绪仿佛是从情感中剥离，悠远深邃。

　　像前世的羁绊，永远将他跟穆晚绑在一起。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孟攸只觉得有穆晚躺在他身边，便很知足，仿佛世界就此定格。

　　穆家的人一半以上都在衙门做工，吃了早饭都是结伴而去，不过穆荣有时候要早些。

　　比如抓个小盗贼什么的，小盗贼何时偷了东西跑便何时去抓，不分时辰。

　　而穆敬又是在穆荣手底下做事，自然也是跟着穆荣一起作息。

　　穆晚每日都穿得很喜庆，身上总是红红的，很有个小红娘的样子。

　　刚到衙门，石姑姑就逮着她夸赞了几番，向姑姑附和着。

　　穆晚像往常一样去了县丞那里禀报事务，并且将要换人手一事一并提了。

　　县丞同意由她操办，当即让人下了招聘令，寻几个妇人来衙门打杂。

　　顺便招聘的还有画师，穆晚要将孟攸替换下来，好让他专心读书。

　　拿着县丞盖章的指令，穆晚吩咐向姑姑，“来报名的人都做好登记，过阵子统一筛选。”

　　向姑姑应了好，虽然她话不多，但办事牢靠，穆晚信得过。

　　整个上午，穆晚接着整理籍册，将整理好的信息过目一遍，把几对合适婚配的男女登记在了一本册子上。

　　“母亲休养的这段时间，私媒们做了不少生意。”穆晚看着登记册道。

　　“是，不过也都是按时报备的。”向姑姑说。“我记得穆娘子外祖家的茹姐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可有挑着合适的？”

　　穆晚道：“我这几日正在看呢，估摸着有几个能合舅母的心意。”

　　“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石姑姑笑眯眯地问。

　　穆晚道：“我舅母家实在，也不求大富大贵，能人品好，知礼节就成。”

　　随后她又补充道：“人才外貌要能看得过去。”

　　“怎么叫能看得过去，村头的六郎那样的叫看得过去，还是你家孟郎那样的叫看得过去？”石姑姑笑道。

　　“自然是不能缺胳膊少腿儿，模样虽不能照着孟郎那样长，但至少得周正。”向姑姑道，“穆娘子，你说是吗？”

　　穆晚笑着点点头，“若本县的男子都长成孟郎那样，那还用得着我说亲。”

　　石姑姑看着向姑姑笑道：“我说笑的呢，我怎能不知，能挑着个比六郎好的就正合适。”

　　穆晚已经挑出了两个合适的了，将他们的画像和基本信息放在了一旁。

　　门外有衙门里的人总是路过，穆晚随便逮了一个就问：“贺主簿在前堂吗？”

　　那人道：“在，县丞也在呢。”

　　穆晚回了句知道了便往前堂跑去，县丞与贺玉泉正在说着话，提到什么秋税的事。

　　穆晚还没打算进去，县丞就叫住了她，“穆娘子，有何事？”

　　穆晚朝两人简单见了礼，“许县丞、贺主簿，我是有点私事请教，二位可听过神骏图？”

　　“神骏图？”许良吉思索片刻，“我对画作一事不甚了解，不过贺主簿喜爱收藏字画，应当是知道些。”

　　穆晚再看向贺主簿时，只见他眼睛都亮了。“你可是说神骏图，芙蓉居士所作？”

　　“芙蓉居士……”穆晚愣了愣，没听说过孟攸有个芙蓉居士的称号啊。

　　她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听过此画，此画名气如何？”

　　贺玉泉道：“神骏图乃芙蓉居士所作，五六年前就已名满洛阳了，当时有不少人出高价要买此画，但据说芙蓉居士将它送给了洛阳一位好友，分文不收。”

　　穆晚提炼到关键信息，顿感惊喜：“也就是说芙蓉居士的名头蛮响亮的。”

　　贺玉泉露出崇拜的神情，“后来世人再想见那幅画就只能去那位好友家中瞻仰，看过神骏图的人，无一不说芙蓉居士是位丹青神手。”

　　贺玉泉好奇地看向穆晚，“穆娘子难道见过那画？”

　　穆晚不好意思地笑笑，“画我倒是没见过，不过最近听说那作画之人来了南乐县，所以好奇来问问。”

　　贺玉泉惊得站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芙蓉居士来了咱们县？”

　　穆晚呵呵笑了声，“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贺主簿别激动，兴许他过几日就出了新画作，届时您好去买几幅。”

　　看贺玉泉那神情，恨不得现在就去寻那芙蓉居士。

　　许良吉看了他一眼，“贺主簿，方才说到今年秋税……”

　　贺玉泉回过神来，“哦，是这样……今年秋税……”

　　两人继续回归正题，穆晚也从屋里退了出去。

　　她也才意识到，原来孟攸背地里还有个芙蓉居士的称号，竟还是个有颇有名气的画家。

　　下午，整理了籍册还剩点时间。

　　这点时间往别人家走一趟去说亲事也是不够的，穆晚索性拿了选好了画像往外祖家去。

　　在路边放风筝的茹姐儿一眼就看见了穆晚，扯着嗓门打招呼：“外姐！”

　　穆晚朝她看去，“怎么今日竟在外头玩儿，舅母准你出来么？”

　　巧茹的风筝已经飞得老高了，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大蝴蝶，手上很灵巧地调节风筝线。

　　“外姐，今日阿娘说放我自由一天，我可高兴了！你快来，咱们一起放风筝！”

　　穆晚走到她身旁，也学着她的模样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大蝴蝶。

　　“我进去看看舅母他们。”穆晚说着就进屋了，留下巧茹一个人在外面继续放风筝。

　　甄家也不是什么大富贵人家，家里有点田地，又有间杂货铺，每年能赚些钱帛。

　　穆晚径直去了舅母所在的屋子，一进门就听见舅母和舅公两人在谈话。

　　“真是想不到那闻家儿郎还活着，你说说现在要怎么办是好？”舅母的声音钻进穆晚的耳朵里。

　　为了避免听见不该听的，穆晚大声喊了句：“舅公舅母在家吧。”

　　两人一听，顿时一起迎了出来。

　　“晚晚怎么来了。”舅母收起脸上的愁容露出个笑来。

　　舅公道：“你来得正好，有个事要同你说，快进来。”

　　穆晚好奇地走了进去，刚坐下舅母就递了茶来，穆晚赶紧客气地道谢。

　　舅母道：“晚晚可知道从前与巧姐儿定娃娃亲的那个闻家？”

　　穆晚惊了一下，“闻家的人不是都搬走了吗，我听我娘说他们在离开的路上生了疫病，全家都没了。”

　　“正是。”舅母的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就在今天晨起，有个郎君寻到我们家来，说他是闻家二郎，就是曾与巧姐儿定亲的闻飞虎。”

　　“啊……”穆晚也难掩自己的惊讶。

　　她手上还拿着要给舅母挑的画像呢，这画像还没拿出来，就先听说与巧姐儿有娃娃亲的闻家儿郎回来了。

　　舅公在屋里踱步，也是愁眉苦脸，“我在镇上寻了客栈让他先住着，也没敢让他住到家里头来，怕传出去对巧姐儿的名声不好。”

　　“也是。”穆晚道，“毕竟闻家已经……不复从前了，这桩亲事舅公怎么看？”

　　从前定娃娃亲时，闻家还是镇上做生意的，虽然家里人丁不旺，但也不穷。

　　那年闻家生意受挫后，举家迁往亲戚处，岂料半途遇到疫病，全家遭了殃。

　　甄学义沉声道：“闻家如今只剩了他一个，照他拿出来的证据，他的确是闻家儿郎，更何况相貌是有些相似。”

　　舅母道：“可他比当时嫁进晚晚家的孟郎还穷，你说，你让我怎么把女儿嫁过去？”

　　穆晚：“额……”

　　舅母潘氏赶紧道：“晚晚，我不是贬低孟郎的意思……”

　　“无妨。”穆晚道。

　　舅母说的也是事实，孟攸的确很穷，可这个闻家二郎更穷，穷得就剩他自己了。

　　甄学义道：“可是他毕竟回来了，附近还有不少人认识他们家的人，将来传出去该怎么说咱们甄家，大朗将来还要考学，不能传出甄家背信弃义的事来。”

　　潘氏难过得一声不吭。

　　难怪两人今日准许巧茹在外面玩儿，合着是要背着她商量这桩事。

　　这样的事的确不便让巧茹听见。

　　这屋里头几人谈得正严肃，外头的甄巧茹追着风筝跑，迎面就撞到个人。

　　“哎哟！”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是谁？”巧茹抬起眼来看，她只顾着追风筝忘记了看前路，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只见那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布衣，眼睛精悍有神。

　　“失礼了。”那少年道。

　　巧茹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他，“是我撞了你，我该跟你说抱歉。”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转头就看见风筝挂在了树上。

　　“我的风筝！”巧茹扯着手里的线，可那风筝却纹丝不动。

　　“这下风筝也没了。”巧茹一整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心情糟糕极了。

　　对面站着的少年看了一眼树上的风筝，道：“我去捡吧，爬树我最在行。”

　　“诶，不用……”

　　巧茹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就已经三两下爬上树了，很快他就将一截风筝线拽在了手里。

　　他稍微用力一拉，风筝就往下掉一截，但线还缠绕在树枝上，少年又往上爬了几步，伸长手去解那绕在一起的丝线。

　　摆弄了好一会儿，细线终于解开了，风筝被少年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举着风筝冲树下的少女挥挥手，“取到了！”

　　巧茹笑着道：“赶紧下来！”

　　少年看似瘦弱，实则动作敏捷，爬树时活像一只灵活的猴子。

　　他将风筝递给巧茹，“给。”

　　巧茹接了风筝道了谢，“我该回去了，我娘说只准我玩到这个时辰。”

　　“等等！”少年叫住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甄家的茹姐儿吧？”

　　“你认识我？”巧茹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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