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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
往年都是顾氏陪着母亲去领七宝饭的，今年顾氏有孕在身，穆晚便主动提出陪甄氏去观音寺。
顺道她还想算一算自己的福运，看看是不是如谣言传的那般。
腊八日，去观音寺的人排成了长队，路上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观音寺每年的浴佛会都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
作为信徒，甄氏每年都去。
若不是出门出得早，穆家几个妇人都挤不进庙里。
陪着甄氏领了七宝饭，穆晚道：“娘，您在此处等一等我，我去去就回。”
甄氏还要供奉些香火，没空理会她，便道：“快些回来，我就在此处等你。”
“知道了。”
穆晚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寻到一处香火正旺的殿前，殿前摆了个小摊，摊上放着一列列的小银牌。
银牌上两面都刻了字，穆晚随手挑了一个拿起来看，见第一面刻着“燕燕”。
她将银牌翻转，见第二面刻着“一生平安。”
剩下的银牌也都是如此，一面是两个叠词，一面是四字祝福。
穆晚选到了一个刻着“琴琴”的小银牌，掏钱买了下来，摊主送了她一条红绳将银牌系着。
买了东西，穆晚才离开，正屋是供奉香火的地方，里面有几个偏厅。
偏厅旁是供外人歇脚的地方，人群里头坐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在给人算命。
此算命者是外来的，每年都会跟着人群来这里给人算命，挣些小钱。
人们口口相传，说他算得准，便越来越多人找上他。
穆晚走过去挨着队伍排着，这个算命的老者她也曾有所耳闻，甄氏从前也来找他算过穆敬的命。
算命的说穆敬一生虽无大作为，但却能长寿，助家族兴旺。当时甄氏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给了不少钱。
终于轮到穆晚了，她在老者面前坐下，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有小童拿了生辰八字递到老者面前，老者虚着眼睛看字条，仿佛根本没看清似的。
他翻出几本书照着推演了一遍，道：“拿笔来。”
小童便将笔和纸奉上。
笔尖在薄薄的纸张上落下，上面写道：身如不系舟，命如初生月。莫恨所为多进退，只因时节未相逢。云开千里看明月，帘外榴花照眼明。
小童将纸对折了两次递到穆晚手上，“可以回了。”
穆晚愣着没走，问道：“大师，这几句话是何意？我才学浅薄，不懂其中奥妙。”
老者虚着狭长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遍穆晚，在他那不太真切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一丝惊色。
“你，站近些，我再瞧瞧。”老者冲她招了招手。
穆晚起身，凑上前两步，好让他看个真切。
显然，这老人的眼神不太好。
老者又看了半刻，才道：“坐下，坐下吧。”
穆晚重新坐下，问道：“还请大师解惑。”
老者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若我从头到尾都说一通，后边的人就耽误上了。”
“那我便问此生福寿，还有前世因缘。”穆晚道。
老者毫不避讳地道：“你此生福寿不全，是个少年早逝的命。”
穆晚心里咯噔一下，闷闷地发堵，感觉喘不上气来，原来传言是真的。
周围的人也听见了，人群中有人道：“原来穆娘子真是福寿不全……”
老者虚着眼睛瞪了一眼说话之人，“我还没说完，勿要乱传。”
他接着道：“你这命格倒是不常见，本该早逝却又绝处逢生，你是命里有贵人。”
“贵人是谁？”穆晚赶紧问道。
“云开千里看明月，帘外榴花照眼明。”他低低地念了一遍，“云一散开，窗一推开就瞧见了。”
穆晚听得有些迷糊，真想把擅长猜哑谜的穆晨叫来。
“下一位。”小童道。
穆晚只得退下，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
穆晚从人群中过，盯着一个熟人道：“可听见了，我是命里有贵人的人，不是福寿不全。”
那人道：“是是是，穆娘子说的是。”
穆晚从人群中出来，迅速往甄氏那边赶去。
将买来的小银牌送给甄氏，便又跟着甄氏一起去办了许多杂事，穆晚一直在想算命的事，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明白。
下午，一回到家中，穆晚就去穆晨房间拽着他道：“帮我看看这是何意？”
“什么啊！”穆晨被人拎着后颈的衣裳，颇有些不爽。
穆晚将纸张摆在他眼前，并将算命先生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你通俗地解释一遍我听听。”
穆晨哈哈笑着，“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去做媒婆，这下知道自己是个不识字的田舍汉了。”
穆晚一脑门给他拍了过去，“快说来。”
穆晨清了清嗓子道：“那老头的意思是说，你本应该像那漂浮的舟一样，遇大风大浪，命里有大劫，但你却绝处逢生，宛如初生明月，然后在贵人的帮扶下一生大富大贵。”
见穆晚愣在那里，穆晨又简而言之：“你就当自己是重生一般，过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辉煌人生。”
穆晚怔怔地僵着，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重生么……她可熟得很。
所以她是过了别人的一生，那么，此贵人到底是她的贵人，还是别人的贵人呢。
是属于她的贵人，还是原本这个人的贵人。
以此命格来看，少年早逝的是前世的穆晚，大富大贵的是这一世的穆晚。
那么，如果在前世，真正的穆晚是什么样的？
穆晚心里忽然一阵钝痛，仿佛有一条伤口久久不能愈合，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晚晚。”孟攸寻了过来，“这么晚了，别扰了二郎安眠了。”
孟攸将穆晚拉了出来，不知为何，此刻看见孟攸，穆晚心里忽然难受得厉害。
“孟郎……”她忽然唤了声。
孟攸正拉着她走至院中，身旁的石榴树拂过他的衣袖，一些水珠沾湿了他的袖袍。
“嗯。”他应了一声。
穆晚借着朦胧的月色盯紧他的眼眸，“你可记得前世？”
“前世的你在哪里，是谁？”
孟攸愣了片刻，低头对她笑道：“晚晚记得前世？那前世可与我是良侣？”
穆晚见他开始打趣，就知道他定是不知道有前世这种东西的，于是快步回了屋中。
孟攸追上去笑问道：“我总觉得与晚晚似曾相识，想必前世你我也是这般亲密无间。”
穆晚敷衍地笑了笑，“孟郎说是便是吧。”
临近过大年，穆家上下忙成一片。
穆荣瞧见穆晚在院子里发呆，便吩咐她去做事，“你大兄和孟郎去市场买东西了，你去看看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了。”
穆晚哦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色，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她带上伞出了门去，顺便还揣了个火折子在身上。
路上行人很少，多数是些孩童在路边玩乐，嬉戏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夜色笼罩，穆晚加快了脚步。
都走了大半的路了，也没见着返回的穆敬和孟攸。
天空飘起小雨，雨水落在穆晚手背上，冰冰凉凉的，有些冰渣子在里头。
下的是雪水呢，穆晚赶紧撑了伞，暂时阻隔了些凉意。
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穆晚举着伞柄的手指冻得通红，她将两只手交替了一下。
脚印在地上踩出一个一个浅泥坑，风吹雨沾湿了她的发尾，也浸湿了肩头的衣裳。
忽然一股歪风将伞面吹得斜了下去，差点将伞刮走。
穆晚被外力带得脚下不平，踩在一个草坑上崴了脚。
“嘶……”拉扯的痛感从脚腕处传来，穆晚蹲下来揉了揉脚腕。
眼下路走到一半，一时间不好决定是否要继续走。
穆晚跛着脚走了几步，脚踝处越发肿得厉害，最后她只能寻了块石头坐下歇着。
罢了，就在此处等等，兴许正能遇上回来的两人呢。
冷风刮过，穆晚把头使劲往脖子里缩，恨不得整个人蜷缩起来。
天色黑得看不见四周的景色了，穆晚想起身往回走，无奈刚一站起来脚踝处就传来剧痛，差点逼得他跪下去。
穆晚撑着身子在附近折了根木棍，勉强杵着棍子往回挪。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脚步一深一浅，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淡的脚印。
“晚晚……晚晚！”
夜色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穆晚听出来了，是孟攸的声音。
“晚晚妹子！”穆敬也喊了一声。
两人看见远处的微弱火光顿时跑了过来，孟攸赶紧扶着穆晚，眉头紧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穆晚摇摇头，“就是扭着了，回去用阿耶的药酒揉一揉。”
孟攸一把将穆晚背在背上，穆敬帮二人撑着伞。
穆敬道：“我们一回到家就听阿耶说你出去寻我们了，眼看天就黑了，我和子初赶紧出来寻。”
孟攸道：“我们两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不成，晚晚下次别来寻了，哪怕父亲叫你，也不用你来。”
穆晚嗯了一声，“先回去，别叫他们担心。”
到了穆家，甄氏早就将接过来的公婆安顿好了，接着就听见她训斥穆荣，“这样的天气你还让晚晚出去，万一有个好歹这个年你也别过了。”
穆荣略带歉意：“是我考虑不周，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晚晚二话不说就去了，从前也不见她那般积极。”
甄氏还生着气，但又不敢大声骂人，毕竟公婆就在隔壁，让他们听见不妥。
两位老人家喜欢住在乡下，每逢过年过节才会跟穆荣和媳妇住在一起。
这对甄氏来说倒是显得格外自由，大家彼此都很乐意。
见外头亮起灯，穆荣道：“女儿回来了，快去看看。”
夫妻俩一块迎了出来，见着孟攸背着人甄氏顿时意识到不好。
穆敬掀了屋里的帘子让孟攸进去，他将人稳妥地放在凳子上，道：“晚晚先坐着，我去打些热水来。”
穆敬道：“妹子扭到脚了，阿耶你那跌打药酒快拿些来！”
穆荣一听，赶紧去翻药酒。
甄氏蹲下身查看穆晚的伤势，她皱着眉头心疼道：“你爹也是，叫你去寻人做什么，该叫他自己去。”
两个老人家听见堂屋的动静也赶了过来，“哟，晚晚伤着哪儿了？”
穆晚看着赶过来的老妇人，殷切地唤了声：“祖母。”接着又喊了声“祖父。”
祖母脸色不太好看，低低念叨着：“这大过年的，怎么还把脚给扭了，这可不兴啊。”
穆荣拿了药酒回来，便道：“娘，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您别老整那一套乱七八糟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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