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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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和平会议


      逆着空中活生生的同类们的方向,船帆上的雨燕从白湖出发,自南向北飞到了黑水堡。按照预定计划,西尔莎公主身上的诅咒再过两天就可以解除了,但她仍须在帝国学院里休养一段时间。
      瑞格二世亲自出席和平会议是帝国向各方施压的先手,因此皇帝等人没有大张旗鼓地住进城郊的行宫,而是跟着战船直接进了军港,和皇家卫队一块住在主舰上,就连市政厅的官吏们也没听到一点风声。
      当然,要让这些正忙于招待各国使节、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用的地方官再多一层护驾的重担,也实在有些残忍了。
      也是为了封锁瑞格二世到来的消息,与凡玛特使进行密谈的地点定在了军港附近的旅店,不远处就是数艘战船高耸的桅杆。旅店已经被整个包了下来,士兵和密探巡守于明处和暗处,严阵以待。前者大部分来自伊赛尔王子领导的皇家禁卫军,还有少数由凡玛王国随外交团|派出的侍卫;后者则听命于安涅克以外的两名间谍总管。
      而瑞格二世的出现也令他们感到意外:帝国密探们收到的命令只是保护参加和平会议的重要人物,却从未想到这指的是乔装成军官的皇帝与他的亲信们。
      错愕之余,在旅店外负责接应的外交官保持了他应有的镇定,只是对其中“编外人员”的出现有些疑惑:“皇帝陛下,朗德侯爵,桑兹亚公国的荣誉骑士康诺特,以及一位……盲眼术士?”
      瑞格二世亲口给赫尔汀明面上的身份定了性:“新来的宫廷顾问。和康诺特一样,是我请来的客人,也算替这重要场合做个见证。”
      而一踏进旅馆大门,赫尔汀就像被两米多高的大力士正面来了一拳,又如同被水鬼猛地拉进数丈深的湖底,周身空气紧贴皮肉均匀而剧烈地压迫着内脏,令他险些喘不过气,停在他肩上的注灵鸟也“啪”的一声崩作红雾散开。皇帝和安涅克走在前面,正由亲卫们引上楼梯,并未注意身后术士的反应。
      康诺特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不适感:“怎么了?”
      赫尔汀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声音:“……是阻魔金装置。大概还加了蛇血晶石之类的能量放大介质,效果比安涅克沙里斯用在我身上的强许多。”
      “这里?”康诺特微微侧过脑袋,观察赫尔汀此刻的神情。
      能让自尊心极强的术士作出这种反应,这个地方显然有大问题。要说是为了提防术士或其他刺客行凶,勉强算情有可原,但康诺特总觉得很不对劲。
      “喂,你还好吗?”剑士将声音压低到自己都只能勉强听见的程度,并有意放慢了脚步,拉开与瑞格二世和安涅克的距离。
      赫尔汀哼了一声:“还过得去。”他定了定神,刚散开的红雾再度聚集成鸟儿的形状,但比起刚才的要小了一圈,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红光。
      康诺特移开视线,神色如常地打量四周的情况。这里怎么看都是个档次较高的民间旅店,内里普通得挑不出刺来。朴实大方的店面收拾得格外干净——这是理所当然,它要接待的可是各国的代表乃至帝国的心脏。
      一眼望去,康诺特暂时没发现异常,可危机感反而更深了。他又问:“如果发生意外,能把它处理掉吗?”
      “有两种选择。”
      “哦?”
      “要么调动足量的魔力与它对冲,直接破坏装置本身,就是爆炸的动静会比较大。”
      “有多大?”
      “整个黑水堡都能听见。”
      “……”
      “要么退而求其次,针对阻魔金装置施放小规模限制性魔法,暂时让它失灵。”
      “你可以只说第二种的。”
      “但得先知道那些装置在哪儿。”
      说话间,二人跟随谈判的主角来到了旅馆最顶层。登上楼梯口,可以看见凡玛特使与他的亲从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效仿南部沿海城市建造的坡形屋顶下,宴会厅中央摆着长桌,壁炉里的火炭烧得通红。北面朝海的几扇窗开着,但这时风不大,正能恰到好处地为室内灌进一些新鲜空气,碧波上的船帆和桅楼倒也不失为一种盛景。
      即便身穿上沃珐罕骑兵师的军官铠甲,头上没戴皇冠,手中没握权杖,光凭外表和气势,瑞格二世的真实身份也与写在明面上无异,就算是初次见到加弗兰皇帝的凡玛特使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特使虽甚是诧异,但身为身经百战的外交官,他瞬间明白了此举的用意。他向瑞格二世深深地行礼:“没想到皇帝陛下竟会屈尊来此。”
      皇帝平静地回答:“这是帝国表达诚意的方式。”
      特使的目光在安涅克身上停留片刻:“不……坦白地说,在下也得替凡玛境内存在的一些反对之声向陛下表示歉意。若非贵国与我国有识之士的‘助力’,在下恐怕难以成行。”
      简短的拜会礼节后,凡玛谈判团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先行回到了长桌南边的座位上。只待站在楼梯口的皇帝等人徐徐就座,围绕凡玛王国在此次和谈中的立场变更展开的秘密谈判就可以开始了。
      安涅克环顾四周,眉头微皱,似乎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暂无头绪。他盯着长桌一边的几张空座椅,那是为帝国方面的代表准备的。最中间的那把显然留给最尊贵的主人,就是看起来略显朴素——虽然这里的“朴素”仅就宫廷标准而言。最后,他的视线聚焦在那张座椅后敞开的木窗上。
      “陛下,请您稍等。”间谍总管语调轻柔,眼神却极锐利。
      他抬起手,示意瑞格二世先不要走动,自己却径直走到面北的窗前,依次将窗页合上,室内的光线也跟着暗了一半。仆从随即点起桌面与大厅四角的烛台,只是这燃蜡取得的火光远比阳光压抑得多。
      合上最后一扇窗后,安涅克快步回到瑞格二世身边,自动忽视了别国使者对他不甚友好乃至反感的表情。曾经的加弗兰间谍在十余年前谋害凡玛大使可以说是“缺乏证据的事实”,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搁置积怨已成为双方基于理性考量的共识。
      凡玛特使礼貌地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觉得眼前这条“瑞格二世的猎犬”有如惊弓之鸟,也不知到底在提防着谁,要放在更大的公开场合已经算是冒犯了。
      于是安涅克颔首道了句“抱歉”。他再次扫视宴会厅里的客人、侍卫和仆役,又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康诺特和赫尔汀,最后盯着的却还是那张居于主位、正对窗口的座椅。他抬起头,对皇帝耳语道:“我感觉不太好。”
      “我知道。”瑞格二世低声回答,面色却是纹丝不动。
      紧接着,安涅克叫来身边最近的禁卫军士兵:“劳驾你把那张椅子往这边挪一下,移个一步就够了。”
      “是,侯爵大人。”年轻士兵将手中的长戟倚在墙边,走到椅背后,伸出双手抓住椅面两边,准备将它微微抬起。
      就在这时,黑水堡的大钟正好响了起来——准确地说,是正午的钟声正好传到了旅馆,也传到了不远处的桅楼上。
      而这钟声又正好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与木窗被击碎的脆响:一支一臂多长、近一寸宽的箭矢破窗而入,将那名士兵牢牢地钉在了椅背上,箭头竟直接扎穿雕着凯斯居什与海妖的栎木板,露出它血淋淋的箭镞。只有精锐部队所用的远程强弩才具备这样的威力。
      士兵双目圆睁,还没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肢体只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口中冒出的大股鲜血浇透了绣着繁复花纹的软垫。
      “这是——”凡玛特使站起身,受到惊吓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充分成型,一直站在他身后、伪装成女仆的密探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割开了他的咽喉。
      几乎就在下一秒,凡玛王国的侍卫马上将她乱刀砍死,而他们又马上被加弗兰皇家禁卫军的士兵包围起来,正如被自己的手下用刀剑逼回大厅另一角的瑞格二世等人。凡玛特使的随从寡不敌众,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然而,卫队和密探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来自异国的外交官。安涅克脸色煞白,条件反射地护在瑞格二世身前,长短剑一出鞘便冲着离得最近的叛乱者的要害而去,尽管久经沙场的皇帝似乎并不需要间谍总管的保护。忠于皇帝的侍卫不知所措,不得不和参与叛乱的战友拔刀相向,整个旅馆顿时乱作一团。
      康诺特将赫尔汀推向远离兵戈的一端,边招架混乱的攻击,边兼顾着瑞格二世与安涅克那边的情形。再宽敞的室内空间一旦变作战场,就定然是狭窄而混乱的。只见能离开宴会厅的唯一的楼梯也被意图弑君的叛乱者堵了起来,他们已经被困在了旅馆顶楼。
      这恰是康诺特想象中最糟的情形。他头也不回地问道:“赫尔汀,你有脱身的法子吗?”
      安涅克也吼道:“术士,快做点你能做的事情!”
      赫尔汀被推得撞上了墙,又被帝国叛军的鲜血溅了半身。他咬着牙低声说:“在这里打开传送门需要大量的魔力……再给我一点时间。”
      混乱中有人放了箭——在短兵相接时放冷箭,这并非理智之举,但确实“有效”地射中了安涅克的左臂。他一时失力,左手握着的短剑落地,却仍一声不吭,直接将箭头拔了出来,就着这支箭刺穿了试图近身的密探的胸膛。
      瑞格二世见状,第一次拔高了音量吼道:“住手!”
      他浑厚低沉的嗓音与有力的命令如勒住战马的缰绳,竟真的短暂地叫停了叛军的攻击,但也只是“短暂地”——士兵们的犹豫和怔忪不过是长久以来的本能反应,是忠诚的余波,无力与更急迫、更现实的命令长久对抗。
      领头的卫队军官仍对自己的君主举着剑,冰冷的面盔挡住了他的表情:“陛下,请原谅我等的罪逆,但一切都是为了加弗兰帝国。”
      “为了什么样的加弗兰帝国?”瑞格二世横握着染血的长剑,一字一顿地质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希乌斯?凡玛?术士议会?还是……伊赛尔?”
      军官对皇帝的问题避而不答:“我们无法也不打算祈求您的原谅,但这是必要的牺牲。”他再次挥剑,向士兵与密探下达继续攻击的指令。“还犹豫什么?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达成弑君的目标之前,他们恐怕是不会再留情了,安涅克此时的神情近乎绝望。不是为正在逼近的死亡,而是为眼前的背叛。
      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就在这时,康诺特感觉到赫尔汀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康诺特,赶紧想一个目的地,就是现在!”
      ——安全的、能够摆脱叛军的地方。
      ——必须足够空旷。
      ——传送门,闪电中的黑色漩涡,奔涌的魔力,从空中坠落……
      电光火石间,顺着赫尔汀抓住他上臂的左手,一股能量如冰水般冲过康诺特的大脑。术士抬起右手,虚张的手掌朝向宴会厅中央。
      顶着阻魔金装置的压力,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道传送门在宴会厅中央艰难张开,漆黑的闪电将半张长桌连同几名叛军士兵的身躯撕成了碎片,由此引发的剧烈爆炸竟掀开了屋顶,支离破碎的木片、肉块和头顶落下的砖瓦混杂在一块,掀起一片搅拌着魔力气息的污浊的扬尘。
      康诺特迅速将瑞格二世和受了伤的安涅克推向传送门:“你们快进去!”
      那二人没有丝毫犹豫,一躲开叛军的攻击,便相继跳进那圈不断收缩的黑色漩涡。
      传送术对施术者的消耗相当大,强效阻魔金装置的存在更进一步加重了术士的负担,这从赫尔汀的反应就能看出来。眼见着传送门越缩越小,赫尔汀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却弱了许多,康诺特反手拽过赫尔汀,拉着术士一块冲进了传送门。

      康诺特找回了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以及摔到木板上的钝痛。不过比起“上一次”,坠落的高度大打折扣,真是谢天谢地。他迅速松开还握在赫尔汀腰间的手,哑着嗓子问道:“……你还好吗?”
      赫尔汀一时没法回答。由于注灵鸟的消失,他暂时失去了视野,此刻正因魔法导致的严重副作用干呕不止。不远处,瑞格二世已经爬了起来,安涅克捂着手臂上的箭伤一声不吭。
      而在这四位不速之客周围,站着目瞪口呆的沃杜尔船长,以及他手下同样目瞪口呆的船员们,头顶的船帆与桅绳在海风中颤悠悠地摇晃。
      康诺特干笑两声,朝沃杜尔招了招手:“咱们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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