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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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谋逆


      警钟响彻耶卡洛时,大多数居民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自白湖政变以来,和平的帝国首都从未成为战场,各街区塔楼上的警钟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直到它们终于被敲响。因此,大多数人甚至一时想不起这刺耳的钟声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至少是没法睡下去了。
      第一声钟响传到炼金学院的方塔上时,乔希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两眼发直。他想起被吸血鬼袭击的灰岩城,五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就曾响起这样象征紧急戒严的钟声。
      透过半开的木窗往下望,魔法屏障几近透明的淡蓝色光芒包裹着整个顶楼,在夜色中微弱得如同一层薄雾,街道上的火光却格外刺眼——别害怕,至少近处没有作乱者纵火,那只是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手中举着的火把。他们匆匆穿过街道,其中有一支正往帝国学院这边来。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乔希心跳得很快,正想敲开隔壁几个房间的门,却见除高缇和无法行动的西尔莎以外,留守高塔的所有人都已经走出了房间。
      狼的嗅觉与直觉早在警钟响起前就唤醒了莫莱。她顶着乱糟糟的长发,鞋也没穿,用乔希听不懂的土话小声咒骂着。宫廷术士亚伦神情紧张,坐立不安。女骑士柳兹已经穿戴齐亮银色的铠甲,眉头紧锁,面色严肃,她手下的卫兵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三声,警钟居然响了三声……”柳兹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乔希不清楚加弗兰帝国现行的警报机制,但从女骑士的表情看,情况可能糟到了极点,已经不是“背运”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柳兹马上叫了一名列兵下塔查看情况:“快去打听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高缇公主从门后探出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柳兹,没有说话。骑士感觉到她的视线,马上转过身去,十分勉强地挤出一点微笑,劝她回房间里和西尔莎一块待着。
      不多时,塔楼空荡荡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但明显不止属于一个人。柳兹紧绷着神经,示意亚伦提升魔法屏障的强度,又将乔希和莫莱往侍卫们的身后赶。
      顺着阶梯走上来的那支小队的确属于禁卫军。柳兹认得领头的军官:“莱瓦斯队长,请报告鸣响警钟的原因。”
      军官被挡在屏障外,便于台阶上就地站定,单手托着头盔,向柳兹行了个军礼——他的军衔比御前银盔骑士低了两等。
      他面无表情,以军人特有的语调飞快地报出足以令所有加弗兰人大惊失色的消息:“陛下在黑水堡遇刺,间谍总管艾达夫人的密探正在确认情况。朗德侯爵勾结的叛军正试图攻击耶卡洛,其中至少包括白湖陆军大营和近卫骑兵第四师,已有部分叛军突破了城门,但局面仍在禁卫军的控制下。皇子殿下有令,现在就将两位公主带回夏厅。”
      “等等,你说朗德侯爵发动了叛乱?陛下也……”亚伦两腿一软,要不是手中握着法杖,他可能已经瘫倒在地。
      ——那康诺特呢,他又怎么样了?
      被侍卫们拦在身后的乔希很想追问几句,但在剑拔弩张的压抑氛围下,他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
      康诺特对他说过,安涅克对皇帝的忠诚不容置疑。一个少说活了上百年的剑士的断言,与禁卫军口中的紧急军情,二者孰真孰假,乔希已经没有了思考的空间。莫莱贴在他身边,小声说:“我从他们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柳兹艰难地定了定神,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勉强维持着皇家近侍应有的姿态与口吻:“那就请禁卫军在帝国学院就地布防。两位公主尚不便移动,我不能违背皇帝陛下的命令。”
      名叫莱瓦斯的军官面色如冰:“朗德侯爵及其同伙在逃,耶卡洛城中也仍有侯爵的爪牙,他们随时可能对公主不利。”
      “比起朗德侯爵的背叛嫌疑,”柳兹的手按上剑柄,犀利的视线直盯着屏障另一头的禁卫军军官,“我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公主在这里的?”

      若是在太平日子,遇到瑞格二世率其亲随登船参观,沃杜尔可以发自内心地说出一堆“实属三生有幸”“敝船蓬荜生辉”之类的漂亮话。然而,皇帝若是带着一身血从天而降,旁边跟着间谍总管、邻国的荣誉骑士以及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术士,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不需要自报家门,沃杜尔就能一眼认出那个军官打扮的中年男人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但那些搏斗痕迹让他不敢想象皇帝经历了什么,更不敢想象帝国将要经历什么。对沃杜尔船长来说,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在还有康诺特这个熟脸,双方能通过他说上话。
      “我们遇上了一点意外……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只想借您的船歇几天。哦,还要劳烦船医给我的朋友治一下外伤,仅此而已。”剑士满怀歉意地说着,言语间刻意遮掩了同行者的真实身份,尽管双方已是心照不宣。“顺便问一句,小珍珠号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们这是在哪儿?”
      沃杜尔犹犹豫豫地答道:“我们正要往凡玛王国的滨海城去,现在都快到号角湾了。”
      “从黑水堡出发?”
      “是的。”
      康诺特松了口气,按住沃杜尔的肩膀,诚恳地提醒他:“在风波停息前,千万别回黑水堡,那里很危险。”
      沃杜尔为这坐实了他某些猜测的忠告通身一震,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很快给船上的伙计下了封口令:“咱们的命可都赌在这儿了,是活还是死,就看你们的嘴严不严。”
      小珍珠号的船员们鲜少见到船长这副严肃的模样。好在这趟船因为要赶货期,没再容纳其他客人,保密的难度降了不少,众人也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占用掉那几间空房的神秘来客。
      副手曾私下问沃杜尔:“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就当是下注了。”他强作镇定,可终是止不住出于恐惧的颤抖。“就算要赌些什么,也得先是自愿的啊……”

      赫尔汀自称不会治疗术,手头又没有任何能够配制魔药的炼金素材(就算有,安涅克的体质也不适用),最后给安涅克治伤的只能是小珍珠号上的船医。和供职夏厅的御医相比,他手艺很粗糙,但应付起箭伤也算够用了。
      “幸好箭头没有淬毒。”康诺特嘟哝着,跟船医一块离开了舱室,留瑞格二世与安涅克独处。从落到甲板上开始,他们两个好像一直想单独说些什么。
      赫尔汀就在走廊里。仓库门附近堆着几个空板条箱,他正坐在上面,也不知在想什么。从面色上看,应该已经从强行发动传送术的负面效果中恢复了过来。但既然到了海船上,保不准他又要开始晕船了。
      术士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会是这里?”
      康诺特诚实地回答:“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你曾经把我扔回这艘船上——‘啪’的一下,摔得可狠了。”
      他走近几步,直到可以看清赫尔汀头发上的灰尘和袖口沾染的血迹。有点狼狈,但还不至于落魄——他不是没见过赫尔汀更凄惨的模样。康诺特又说:“果然被你言中了。”
      “你也不见得有多惊讶。”赫尔汀的语气很微妙。“接下来怎么办?既然会对皇帝下手,耶卡洛很可能已经乱起来了,你的孩子们有危险。”
      这正是康诺特当下最挂心的事情:“当然得想办法回去。但是现在,”他望向瑞格二世和安涅克所在的舱室,“说难听点,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还得考虑他们如何决断。”
      而在房门紧闭的舱室内,说话声突然大了起来,更准确地说是安涅克单方面提高了音量,竟像是在争吵。
      康诺特无意偷听皇帝与间谍总管的对话,但声音传到耳边并不是他的错,被动地知晓密情也无可避免。比如无论谁是幕后策划者,两位公主都面临着巨大危险,而凡玛特使的死将被大做文章,敌对势力随时会伺机入侵。安涅克急切地将未能发现弑君阴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却遭到了瑞格二世冷静而坚定的反驳。
      而一提到接下来的计划,安涅克就愈发激动起来,好几次连敬辞都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逃离火港、为维持生计才加入军队的粗野新兵。
      皇帝应该正用他惯常的沉稳语调安抚对方的情绪,但舱室内的争吵不仅没有停止,反倒多了一声水壶砸到地板上的重响,惊得门外的康诺特都夸张地通身一震,赫尔汀则纹丝不动。
      先出来的居然是瑞格二世。
      加弗兰帝国的统治者皱着眉,走到赫尔汀面前,低声道:“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术士抬起头,像是隔着眼罩看了康诺特一眼,便随瑞格二世离开了狭窄的走廊。康诺特耸耸肩,推门走进安涅克养伤的房间。
      木窗单薄的窗格破了个洞,恐怕发着脾气的伤员又往外砸了什么东西,康诺特凭缺口和桌上少了的东西猜测那大概是个金属杯子。安涅克抱着手臂来回踱步,余怒未消。
      “你平常都是这么和皇帝汇报工作的吗?”康诺特几乎觉得有些好笑。
      安涅克冷冷道:“不总是这样。”
      “我明白了,在宫里你砸的东西肯定要比这破水壶贵重得多,说不定还是来自西塔河上游的珍贵瓷器呢。”
      安涅克无视了康诺特的调侃,烦躁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他不该这么做。”
      “怎么做?”
      “要么回耶卡洛救人,要么去格伦维娜要塞和军队会合。哪有这么选的?!”
      “他就是希望你否决第一个,好默许第二条。”康诺特心想,我倒是很乐意选择前者。
      安涅克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康诺特分析道:“我听说你们在各大军团中的声望很高,皇帝到了那里会很安全,还能直接调动大军镇压叛乱。这其实是最稳妥的一步棋。”
      “可你知道在山脉南麓和我们对峙的是什么部队吗?希乌斯的王家陆军,凡玛的第二集团军和攻城旅,说不定还有绝岭的雇佣军,一旦开战,那里就是最前线!我不怕死,康诺特,也知道现在的耶卡洛肯定比前线还危险,所以更不会让陛下选择前者。但是他不能……”
      康诺特算是明白了,安涅克此刻的愤怒实际来源于恐惧——告别战场十几年后,格伦维娜战争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深重。
      “你违抗过他的命令吗?”康诺特问。
      “从来没有。但在必要的情况下,我可以破戒。”

      将赫尔汀叫到船舱的僻静角落后,瑞格二世开门见山:“我必须尽快赶到南方的格伦维娜要塞。这需要你的协助,也只有你能帮这个忙。”
      赫尔汀神情淡漠,好似一切与他无关,事实也本应如此:“你的间谍总管好像并不同意这个计划,看来你对他的控制力并没有我想象中强。”
      皇帝却只是苦笑,说“安涅克还是太温柔了”。安涅克沙里斯·勒纳本就是一把杀人的刀,再温柔也温柔不到哪去,恐怕只有瑞格二世一个(外加过去的半个康诺特)愿意吃这套。
      “这是我们的私事——也是公事。看着吧,他永远无法违背我的命令。但在去格伦维娜要塞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他的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正透过赫尔汀看到另一番奇异的景象:“术士当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已被遗忘的传说。别人或许会有所怀疑,但那对你来说一定不止于此。‘蛇山恶魔’,你应该听说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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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远离现代科技的背景下,打时间差和信息差还是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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