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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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血契


      安涅克的出现,令二人同时停下了互殴的动作。
      间谍总管将身体重心移到没受伤的那只脚上,朝赫尔汀做作地行了个礼:“您好,我是安涅克沙里斯·勒纳,是我帮助这位名叫康诺特的桑兹亚公国荣誉骑士*解救*了您的灵魂,并将您带回耶卡洛。至于您质疑的法阵中的‘圈套’,那确实与康诺特无关,只是我们为安全起见,附加的一层保险而已。”
      康诺特额头青筋直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里一松,就被赫尔汀甩开。
      安涅克将视线移向康诺特,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你使用的那份卷轴上还搭载着一种秘术:‘血契’,那位想要终结战争的赤环术士,就是借由它与沃珐罕最后的巨龙结成了共生性的同盟。不过,虽然二者的命运由此相连,但那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一种非对等关系——还是上述真实案例,那头巨龙是在驾驭它的术士灰飞烟灭后‘被动’殉葬的。”
      他欣赏着康诺特精彩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愧疚,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这位术士应该早在法阵生效时就明白了一切,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以上说明都是为你而做的,康诺特。”
      赫尔汀挤出一句话:“你们想用这种东西逼迫我成为你们的武器?”
      安涅克摇头:“不,正好相反。只是因为您太强大,我们还没有让您完全自由的条件,也无法承担您失控带来的风险。”
      康诺特烦躁地用指节频频敲击自己的太阳穴,上前几步抓住安涅克的前臂,拽着他快步走出牢房,直到远离可能被赫尔汀听见的范围才松手。
      “你又坑了我一次,而且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安涅克戏谑地说道:“之前我还担心你会一直孤独下去,哪里都找不到能理解你的人。这下可好,你们肉身的时间都停止啦!真是对举世无双的绝配。”
      “你到底想干什么?丘帕院长也是同谋吗?”康诺特低声质问,“快告诉我解除这种关系的方法,现在就说。”
      侯爵幽幽地看着他:“原因已经说过了,过于危险的术士需要一条牢固的缰绳,院长也很理解这一点,相信凭你的道德感也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正好,旧博塔尔出土的石碑和手稿残卷记载了这么一种秘术。但大概是为安全起见,当时的施术者并未留下解除血契的方法,我们也再没挖出类似的石板。”
      “安涅克沙里斯,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找我帮忙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
      “妈的,你这人渣。”
      “事情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呢?还是说要揍我一顿?不过这也行。”
      “得了吧,我可不敢动加弗兰皇帝的人渣,再说当年已经揍过一回了。”剑士愤怒地剜了对方一眼,开始抱着手臂来回踱步。
      安涅克的话里几乎有些(装出来的)委屈:“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骂得比山堡那次还难听。听你们刚才的对话——抱歉,我必须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对他明显有所求,这份血契不是正好让赫尔汀想逃也逃不了吗?”
      康诺特盯着安涅克,一字一顿地说:“那是原索钦王国最厉害的术士,不是一条狗,我不想当他的饲主,他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安涅克语速极快地反驳道:“你们俩可真奇怪。尤其是你,康诺特。我还以为你一点脾气也没有呢,却莫名其妙揍了他一顿,自己也被揍了回来。可怎么着?我还没说几句,你又开始护着这位神秘的杀人犯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难道说我反而成了你俩共同的敌人?”
      康诺特试图压抑奔涌的怒火,但效果不太明显:“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安涅克反唇相讥:“你最好也弄清楚自己在愤怒什么。”
      说起来,他此刻的愤怒——甚于刚才对赫尔汀公然嘲弄自己的愤怒——又从何而来?只是因为被安涅克暗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铐上了一条命运的锁链?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想也无法承担另一条生命的重量?
      这其实是一种悖论:康诺特知道自己的责任感充裕得不太正常,并一直认为这是力量带来的义务,但与之相对的,在潜意识里,他对“承担责任”所意味的一切抱着本能的畏惧,尽管这种畏惧从未阻止他践行“应该完成的事”。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身为高阶吸血鬼的赫尔汀也不会,血契最具威胁的一点似乎并不成立。在紫色山谷与土元素傀儡交手后,康诺特曾短暂地处于“死亡”状态,但赫尔汀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真正令康诺特害怕的,本就不是死亡。
      “……真的没有其他解除契约的办法吗?”康诺特徒劳地追问。
      他只得到了安涅克无情的宣告:“没有。”
      虽然和赫尔汀大打出手不过是几分钟前的事,但“多亏了”安涅克,康诺特对赫尔汀已经不怎么生气,反而产生了几分歉意。
      至于赫尔汀对他的态度是否有所缓和,就不太好度量了。
      康诺特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牢房,径直走到赫尔汀跟前。术士颓然地坐在床边,垂到地上的阻魔金镣铐相当扎眼。他稍微侧着脑袋,仿佛正隔着蒙住眼眶的布条凝视康诺特留在床边的“熔岩”,但一直没有伸手碰它。
      而当康诺特弯下腰,试图托住赫尔汀的下颌往一侧转动,查看自己造成的伤害时,赫尔汀本能地避开了肢体的接触。
      “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剑士尴尬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术士的脖子上只留下几枚很淡的指痕,但也足以让康诺特感到愧疚。
      他靠近了一些,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耳语道:“如果把你弄出去,你能研究出解除血契的方法吗?”
      赫尔汀没有说话。
      不过无论他作不作答、作何回答,康诺特的计划都是一样的:“之后应该会有一桩交易。如果顺利,你将离开这座监狱,以术士的方式帮忙救一个人,安涅克会和你谈条件。顺带一提,蛇山学院的旧址也在帝国境内,而它散失的遗产有一部分就在耶卡洛,我会想办法帮你得到它们。”
      安涅克就在门外看着,康诺特不能以这样的姿势说太多。于是,他捞过长剑挂回背上,单方面向赫尔汀告别:“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转过身,向门口的安涅克走去,却突然听见赫尔汀吐出一个熟悉的词汇:“避难所。”
      “……什么?”剑士停下脚步,一脸困惑地转过头去。
      “三百年前……你和你的同伴穿过的那个传送门,应该通向避难所。”

      离开旧狱后,康诺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半天。他本想去找知情人士丘帕院长问个究竟,却被告知丘帕一直在宫中待命——他的魔法与医学知识对缓解西尔莎公主的病情至关重要,哪怕只是减轻她的痛苦。他在耶卡洛闲逛了好一阵,打听到不少有用或无用的消息,最后还是回到了那处生机与萧条并存的庄园。
      硬要说的话,侯爵府邸里也没有什么消磨时间的乐子。那些书本康诺特眼下是没法静心品读了,要钓鱼还得到白湖边上。他干脆叫来乔希,说顺着安涅克指导过的几招,再教一点实用又美观,甚至能在宴会上表演的剑术。
      他曾在篝火前看女战士让剑光在飞舞的发辫间流淌,她的战友们就着烈酒和琴声起哄,用刀鞘和树桩敲打战鼓的节拍,也见过老兵出现在贵族和富商的宴会上,穿着陈旧的军装表演同样的刀舞,以赢得观众高高在上的赞叹与家人半月的饭食。或许在刀面的反光照进眼中的刹那,他会想起战争中逝去的故人。
      “你转身太快了,剑锋还没有移动到头,再转过来时它的走势太靠内,可能会划伤自己。”康诺特站在葡萄藤下,专注地盯着金发少年的动作,时不时指点两句。
      乔希眨了眨眼睛,尝试修改自己的动作:“——这样?”
      康诺特空手比划了一下:“不,应该这么做。没错,试着默数几个拍子,‘嗒——嗒嗒——嗒’,就像跳舞一样。”
      看着与西尔莎年龄相仿的乔希活蹦乱跳的模样,康诺特又不由得替那位未曾谋面的命运多舛的皇女感到遗憾。当然,乔希也有过并依旧有着自己的苦恼,只是属于他的巨大磨难尚未浮出水面。但愿它永远不会上浮。
      说来伊赛尔王子虽然只比乔希年长几岁,但大概成年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台阶之一,又或是因为帝国和公国的体量以及对应的潜在压力不可同日而语,皇子显得相当成熟。听说他将皇家禁卫军管理得相当好,在贵族当中也有一些人脉。如果格伦维娜地区再次爆发冲突,想必正是伊赛尔作为公认的帝国继承人建功立业、赢得关键声望的最好时机。
      不过,西尔莎公主的诅咒在这个节骨眼上复发,未免有些太巧了。鉴于自己与各种风波互相吸引的前科,康诺特不太敢想象这一次的事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而让赫尔汀介入其中,又将把这摊浑水搅动成什么模样呢?只愿这不会让术士更加讨厌自己,以至于将与他相关的秘密藏得更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康诺特眼神放空,思绪再次飘回首都另一头的旧狱。
      对一个带着镣铐的术士动粗,甚至扭打起来,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但康诺特又觉得不能把赫尔汀当普通术士看待:他记得借由崔罗的眼睛所见的情形,那时的赫尔汀挂在腰间的,不是起装饰作用或仪式性的佩剑,而是实实在在的骑兵马刀。
      就算不成为术士,他恐怕也会在另一条战线上以身殉国吧?可要是那样,后世大概不会有谁特意记住赫尔汀·弗列沙维叶这么一个人,或是以另一种方式记载他的死去,而康诺特更不可能与他产生任何交集,许多故事也将发展出截然不同的轨迹。
      不对,难道自己该为这件事庆幸吗?以自我的利益为中心评价另一个人命运的可能性,难道不是一种自私与傲慢?
      来自内心的声音令康诺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就连乔希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停下练习,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他去见了从海上扛回来那个家伙,”莫莱不快地撇撇嘴,“他身上有吸血鬼的气味。”
      乔希轻轻“哦”了一声,伸出手在康诺特面前挥了一下,嘴里念叨着:“该不会被施了什么魔法吧?侯爵应该把那位术士看得很严啊。”
      康诺特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敷衍道:“我没事,就是在等一个消息。”

      好在康诺特没有等太久。
      紧迫的形势推着瑞格二世接受足够激进的建议,包括让一个不知根底、情感上仍停留在六百年前、很可能对帝国抱有敌意的危险术士提供帮助,想必他们对己方提出的条件有着足够的自信。
      尽管安涅克不肯承认,但康诺特不难从中看出一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一收到安涅克的消息,康诺特马上赶到了旧狱。狱卒将异国骑士直接带到了地牢底层,安涅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使了个眼色,典狱长犹犹豫豫地将钥匙交到康诺特手里。
      于是,康诺特推开门,往站在房间中央的赫尔汀走去。他握着冰冷的阻魔金镣铐外环将赫尔汀的手抬起,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碰到对方的皮肤——术士也许不喜欢这样。钥匙正要伸进锁孔,却听见赫尔汀说:“不用了。”
      只见镣铐衔接处火光一闪,那是被精准控制的火焰,极度的高温竟将几枚细长的螺丝直接烧化。被强行解开的镣铐砸在地毯上,发出几声闷响。
      “善意地提醒一句,若想借助工具彻底控制术士,外用不如内服。”赫尔汀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康诺特听见狱卒和典狱长倒吸了一口凉气,安涅克反而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仿佛阻魔金和束缚法阵的失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真给你灌猛药,这具身体恐怕就得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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