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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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旧狱


      一见到安涅克,康诺特就痛快地分享了刚发生的“乐事”:“你们帝国的保密工作果然有漏洞,但先不谈这些。昨天罗西娜怒斥了我一顿,说我没按约定把林德湾的游魂赶尽杀绝,还把一个危险的术士带回了沃珐罕本土,明显有悖契约精神。”
      安涅克夸张地挑了挑眉:“瞧,被我说中了吧。”
      “按照她的说法,术士议会已经不再欢迎我啦,估计以后少不了麻烦,怎么安全回家都成了个问题。”
      “虽说我很乐意见到这种局面,但对你来说,这值得吗?”
      康诺特对此一笑置之:“反正迟早会跟他们闹翻。木已成舟,就这样吧。我已经把她给的罗盘砸了,托你家里的杂役出门时顺手扔到湖里去——它会为罗西娜提供我的坐标。”
      听到这里,安涅克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安涅克喘了口气才说道:“我想起收缴过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魔法装置。你永远猜不到做非法生意的术士能把法阵和贮魔水晶藏在哪儿。花瓶、镜子、马具、厚壳的书本,甚至有……咳,不便公开展示的用于取悦身心的特殊玩具。至于操作方法,我还是不说了,总之审讯时真把我的菜鸟们笑得够呛。”
      康诺特定定地看着安涅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到底抄过多少术士的家啊,居然还见过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还真没数过……你别放在心上,知道有这么个做法就足够了。”
      二人并肩走在通往城东旧狱入口的林荫道上。这里的前身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军事堡垒,如今表面上看是一处弃用的监狱,但在荒废的地表建筑之下,经过改造的部分牢房仍在发挥作用,只是“住客”极少,通常只用来秘密关押一些不便为人所知的特殊囚犯。
      安涅克的脚伤还没好透,按理说该是静养的时候,却已经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蒙着一只眼睛的绷带也撤了下来。据说瑞格二世安排了擅长治疗术的宫廷术士,但安涅克的体质对魔法及其产物存在先天的排斥,治疗术效果有限,只能和御医的常规疗法配合使用。
      不过,对于一个上过战场、挨过酷刑、生命力顽强的前军人而言,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
      快走到被野树掩映的城堡侧门时,康诺特又问:“如果不便回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西尔莎公主那边……还有别的办法吗?”
      梅利妲已死,阿祖尔和米格失踪,关于当年治愈皇女方法的线索似乎完全中断了。对和术士议会相当疏远且积怨甚深的加弗兰帝国而言,这已经接近死局。
      安涅克沉默片刻,只隐晦地答道:“现在所有资源都在向丘帕院长他们那边集结。也许会有转机。”
      康诺特略一思索,说道:“我倒有个想法——当然,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你看,这底下不就有个现成的术士。他可不受那个行业共同体的拘束。”
      “你是说赫尔汀·弗列沙维叶?”安涅克瞥了康诺特一眼。“你打算把他捞出去,还是让他带着镣铐对皇女施术?”
      康诺特摊开手:“我也就这么一说。”
      “请容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还记得他为什么会被送上火刑架,就该知道他有多危险。更何况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历史渊源,加弗兰帝国和索钦王国的关系都很微妙。就算真的求他帮忙,他愿意能给我们好脸色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康诺特反问:“你同意我把赫尔汀活着带回来,难道是为了一直把他扔在牢里?”
      大概是意识到把话说死不妥,安涅克顿了顿,又说:“那家伙又能做些什么?对于已经处理过一次的诅咒,只能有一个针对性的解法,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康诺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他脱口而出:“如果我们能让梅利妲开口说话呢?”
      此言一出,别说安涅克,就连康诺特自己都是一愣。
      间谍总管深吸一口气,将音量压低了几分,以免声音在城堡地下螺旋状的楼梯间传开:“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总之,我得先跟皇帝陛下商量商量,这件事太大了。不过,我们也并不是对赫尔汀全无办法,至少还有一道‘保险手段’。”
      说罢,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康诺特一眼。
      抵达地牢最下层时,安涅克倚在墙边,抬起拐杖朝前方指了一下:“赫尔汀就在走廊尽头右边那间。你不是说能和他正常沟通吗?正好,我也觉得其他人不便出面。”
      康诺特定了定神,快步往前走:“自他醒来后,你们都没进去过?也没审讯?”
      “审讯什么,问他六百年前的索钦海军如何排兵布阵吗。”安涅克冷笑道。“他一直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也不走动。就算阻魔金镣铐和束缚法阵都在,狱卒们还是忌惮他是个术士——远比其他流亡术士厉害的那种,我也没打算让他们冒这个险。”
      “他吃了吗?”
      “你还关心这个?”
      “有食物的话,我顺手带进去。”
      安涅克叹了口气,招呼走廊上的狱卒将提前备好却迟迟没送进去的清水和夹着肉片的面包端来:“行吧,但愿这位吸血鬼没渴到把你按在地上啃。”他瞄了眼康诺特背上的长剑,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此。
      康诺特冷静地纠正道:“高阶吸血鬼一般用不着专门喝血。”

      同普通监狱相比,旧狱的环境好得几乎有些过分了:牢房宽敞且洁净,甚至铺着地毯、挂有床帏,深处地下却干燥温暖,让人怀疑这究竟是按照什么标准来设计的。除了空气不太流通,缺少自然光,只能常明着蜡烛以至于昼夜混淆,和大城市的上等旅店差不了多少。据安涅克说,旧狱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一些他也不认识的神秘囚犯。
      曾在林德湾掀起血雨腥风的“索钦恶魔”正安静地坐在床上,简直像个精心雕刻的假人。
      康诺特自认脚步很轻,可他一踏进牢房,赫尔汀马上朝他的方向转过头去,令康诺特莫名产生了一种被观察的局促感,仿佛那双被挖出的眼睛(无论是被不知名的联军士兵还是赫尔汀自己)依然在凝视着他。
      他不得不承认,崔罗的记忆仍旧阴魂不散地影响着他对赫尔汀的态度,但好在心中一时所想对实际言行的影响总是有限的,至少此刻他还能镇定地走到赫尔汀身边坐下,卸下的长剑搁在床头,是伸手就能拔出的距离。
      然后,康诺特将餐盘伸到赫尔汀面前,看着眼前那张线条柔和却表情冷淡的脸,说道:“我把剑放这儿了。如果你有任何危险的举动,我会随时做出反应,请你理解。”紧接着,他又说,“但我不是来审问你的。你应该饿了,现在能自己吃吗?”
      见赫尔汀沉默不语,康诺特做好了像仆人一样帮忙喂饭的打算,正要将另一只手伸向餐盘上的面包,却被赫尔汀精准地挡开,腕上连着锁链的阻魔金镣铐叮当作响。不知为何,康诺特总觉得术士对自己抱有某种敌意,和之前几次接触时的态度不太一样。
      但康诺特也不恼,只是看着赫尔汀一言不发地自行拿取餐食,动作准确得就像仍能视物。好在铐住红发术士的不是板状的铁枷,双手还算活动自如。
      他吃得很快,但很安静,不似牢房的牢房中,一时只有木制杯碟与餐盘、镣铐与锁链轻轻相撞的声音。赫尔汀很快将康诺特端来的面包和水一扫而空,看来这位六百年前的索钦贵族兼新生的吸血鬼并不挑食。
      ——靠清水和面包就能养活的贵族老爷……这得几百年才出一个吧。
      康诺特将餐盘移到地上,等待赫尔汀主动说些什么,比如询问自己眼下的处境,比如牢骚和抱怨,比如主动说出康诺特想知道的信息,但他始终不见对方开口。
      这反叫康诺特犯了难。在梦境中被动接受呈现给自己的一切,或在荒岛上和有着具体面貌的游魂的集合打交道是一回事,而当捉摸不定的幻象突然变成活生生的人(吸血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先前组织好的话语放到当下的情境中,仔细一想竟都不太妥帖。
      “这里是耶卡洛,你的故乡。”康诺特自知这个看似无害的话题很可能戳中赫尔汀的痛处——故土已成异国,谁也不能奢求一位真的献出过生命的殉国者坦然处之,但他总得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无论是早是晚。
      比起让安涅克用辛辣的言辞激怒术士,康诺特宁可自己打磨最温和的表述:“索钦战争后,沃珐罕发生了很多事。总之,现在这里是另一个国家的首都。”
      “‘加弗兰帝国’,我知道。”赫尔汀语气冷硬,就像锡耶柯冰原上被暴风雪封冻的石塔。情有可原。“后来被游魂聚合体吞噬的那些灵魂,我能看到他们的记忆。”
      康诺特轻轻点头:“那我就不用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了。”他观察着赫尔汀的表情,想从中挖掘一丝破绽,可除了强烈的抵触感,他什么收获都没有,只得开口询问。“采用这种方法解除林德湾的诅咒,用吸血鬼的躯体将你复活,也是迫不得已,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总之,你感觉如何?”
      赫尔汀冷笑一声,说道:“用不着旁敲侧击,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救’出来的吗?”
      话语间毫无保留的攻击性,令康诺特一度怀疑那个会在生死搏杀间放自己一马的赫尔汀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术士与他毫无关系,只是几百年前战争的若干牺牲品之一,那也许会是另一个故事,毕竟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恪守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原则,赫尔汀已经是个例外了。
      康诺特耐着性子接受赫尔汀的嘲讽,也不再兜圈子:“好,那我就直接问了。你说我们三百多年前曾经在那座岛上‘交过手’。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赫尔汀极其简略地回答:“三百多年前,曾经有一群人出现在那座荒岛上,身上都带着武器。他们进入了传送门,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就知道这么多。”
      康诺特心里一紧:“那传送门通向哪里?我的同伴都是些什么人?”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你,”赫尔汀高傲地抬起头颅,“是我记错了,当时你并不在那里,我见到的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康诺特感到自己理智的弦正岌岌可危——赫尔汀明显在说谎。让他感到愤怒的,并不是其说法前后不一,也不是拙劣的谎言(赫尔汀甚至不打算掩饰自己在说假话),而是言语间明晃晃的嘲弄之意。
      那恰是康诺特无法容忍他人轻慢亵渎的禁区。
      赫尔汀提高了音量:“我说,在你拎着那把不知从何处盗来的遗物踏入血雾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你。”
      话音刚落,康诺特突然抓住他的领口,手臂猛地发力,竟将赫尔汀直接从床上拖了下来,也不顾他是否站稳,就把人攘到墙上,单手扼住术士的喉咙。
      赫尔汀不甘示弱,手腕上还拖着沉甸甸的阻魔金锁链,竟也直接抄起床边的烛台,朝着康诺特的脑袋招呼了上去。要不是康诺特躲闪及时,劈手抓住赫尔汀的右臂,恐怕额头上会挂一片彩。
      二人就这么徒手扭打起来。康诺特拧着赫尔汀的手臂,愤怒地质问道:“你分明在撒谎!故意隐瞒这种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赫尔汀顺势用锁链抵住康诺特的肘部,金属硌得他疼到骨子里:“我故意隐瞒?那你在法阵里下套又算什么?还装作感同身受的模样,到头来不过是想利用我的力量罢了!”
      康诺特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套?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你的血——”
      门口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再这样下去,我的老朋友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他的确不知情。请容我解释几句,赫尔汀·弗列沙维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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