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总走反派路线

　　野郊荒凉，疯长的夏草离开夜风的撕扯只余沉默的影子，像蛰伏的野兽，正凝神等着毫无防备的猎物进入包围圈。

　　本应活跃的夏蝉与夜虫躲在仓惶寻来的避风港里不言不语，任由天地被倾盆而来的嘀嗒声覆盖，从黄昏到日落，雨势早已酝酿多时。

　　黑压压的天蓄满了水，低沉得随时要压下来，滂沱大雨在夜色中汇成灰白雨幕，将方圆数十里的万物笼罩其间，打碎野草的矜持，也撕破泥土的坚硬。

　　京郊连通西北的官道白日里是商贾往来、粮草运输的热络之地，而今时分却只有一行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打马而来。

　　豆大的水珠从高空滴落，被途径的风裹挟着，又密又急地坠落。打在斗笠上，又顺着蓑衣落在马背，最后在高头大马铁蹄哒哒的颠簸中被甩进烂湿的泥泞里。

　　“吁——”打头那人一声令下，十数匹训练有素的马嘶鸣一声，旋即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

　　天光一阵闪动，照亮他显露出来的半边脸，冷峻的神情在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定格，随着光亮消失再次匿入黑暗，惊雷声间或响起，而他却无动于衷。

　　那人抬眼看看天色，雨势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有隐隐加大的趋势，饱满的雨珠重重跌落，砸得人生疼，他却是没有感觉一般。

　　锐利的目光扫过消失在幽暗漆黑中的官道，最后定格在一众草丛掩映下极易让人忽视的小道上，低沉的声音在雨声阻隔下有些失真。

　　“卸下干粮和布匹，二人一骑，分道而行。”

　　此地距京城不过几个时辰路程，哪怕是如今这个形势，天亮时也应到了。

　　将所有带的东西装上那几匹空的马背，轻拍马腿，看着它们沿官道前行，所有人才翻身上马，拉动缰绳往那小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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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对道路不甚熟悉，众人行进得异常艰难，小道杂草丛生碍人步伐，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细细摸索。

　　雨天路滑，一路上一座山、一棵树都有可能危机四伏，一众部下神色都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仿若下一秒一旁便会窜出来什么未知事物。

　　为首那人自然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他眼眸微眯将所有神色敛去，一只手还紧握着缰绳，而另一只手置于腰间，时不时轻抚着上面挂着的一块玉佩。

　　玉佩被水色浸湿显得更为透亮，闪着因常年被把玩而形成的温润光晕，手指拂过，露出半点字迹，却又很快被再次覆盖。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还不知疲倦地下，满是杂乱荒草的小路走到尽头，露出另一条略显开阔的道路。

　　空气中的静谧与之前并无不同，但向来温顺的马匹此时却喘起粗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便一致狂奔起来。

　　“主子不好，此地有异！”率先反应过来的部下焦急报告，希望能在变故发生之前及时止损。

　　尾音伴着马的嘶吼拖成长调，又在一阵失重感传来后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两面升起许多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手里的长刀被雨水浸得饱胀，冷冷的刀身更添几分嗜血的光芒。

　　粗略看一眼人数，竟是他们的几倍之多，那些人动作整齐划一，身手也是矫捷无比，幸亏他们反应的快这会也才看看落地，而那伙人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杀至眼前。

　　数十柄长刀齐齐举起，毫无迟疑地斩断雨丝向那十余个布衣打扮的人砍去。

　　面对生命威胁时没有谁能真正的做到坐以待毙，他们方才从马背上跳下来时便已无声拔了剑，看着举刀相向的人，眼底有警惕有不屑，却没有畏惧。

　　刀剑相向，有人刀口舔血，有人伤口喂血，而大雨能轻易地冲刷所有痕迹，不过片刻武斗过的痕迹便被平等地销毁，只有地上越积越多的尸体昭示着此时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雨声越来越大，掩盖了刀光剑影，也将周围冲成以一片流动的汪洋血泊，打斗中溅起的的泥泞脏了金盏白的下摆，他灵活穿梭于敌人之间，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但向来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见欺群狼，他手下的人各个皆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但对方显然也下足了血本，几倍之众的人打起来不仅矫捷迅猛，还不要命。

　　脸上、身上一次次溅上温热液体又被如流水般滴落的滂沱大雨洗去，这场博弈，双方都损失惨重，但谁都知道，只要他没死，就不算完。

　　与脖颈齐平的刀锋齐平而来，他收剑错身堪堪而过，身上的蓑衣在几十轮的交手中被割开数不清的口子，而今只能松松垮垮地披着，外强中干。

　　冰凉的雨水顺着缺口打湿衣物，刺骨的寒冷和温热的粘稠同时出现在感知中，极轻微的布帛碎裂声伴随着硬物落入血泊中的回音，他下意识往胸口摸去，空空如也，那里面的东西早已被方才躲避时袭来的长刀勾出，而今不知落入何处。

　　体力在漫无止境的打斗和对自然侵袭的防御中慢慢消耗殆尽，连刀剑刺穿身体的惨叫都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再次躲过迎面而来的长刀，黑暗中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一道寒芒闪过，他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般，顺着方才声音的来处摸索而去，面对一路上的阻碍也不再恋战。

　　脚面陷入腥湿的泥潭里，身后雷鸣声和惨叫声像荆棘丛里伸出来的无数触手，引诱着他回头，赴身满目疮痍，它们顺着早已猩红的泥沼，追踪着他的脚步，在泥浆翻涌里不断试探着破出水面，去勾住他的脚步，拖住他求生的最后希望。

　　支撑不住倒下去的那一刻，一路上的纠结和坚持都变得不再重要，他紧握着失而复得的竹节，力气大得像是握住了能保住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冷兵器与血肉的碰撞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只有天边雷声还在轰鸣，余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刺客不敢掉以轻心，呈环状向他围拢而来。

　　天幕忽然亮起微弱的星光，不知是被雨水浸湿过还是因为雨势太大，那点火光只来得及升起几丈高便昙花一现般消失在视线里。

　　作为照明它或许确实不够看，但作为一支信号烟，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那一点火光从升起到熄灭不过片刻时间，却如同按动了什么开关，顷刻间重甲落地的声音震起血泊里圈圈涟漪，如同一个个催命符般落在每一个人眼里。

　　来自四面八方的战马嘶鸣声震耳欲聋，火光霎时间照亮了半边天，雨幕阻人视线，却又无法阻尽人的视线。

　　那距离用箭更好，几息时间便可以让此地毫无声息，但战马上的人却拔了剑飞身而来，上好的轻功即使在雨中也未有分毫不适。

　　人多确实更容易取得胜利，只见方才还向他举起屠刀的刺客，转眼间已经成了另一波人的刀下亡魂。

　　确保了只余他一个活口，身着重甲的士兵一字排开向两边散开，在与规整毫无关系的山野上让出一条整齐的大道。

　　抬头看去，油纸伞下一人正背对着他，那人长身玉立，藏蓝色的大氅与夜色融为一体，两个尽头，两个极端，他的狼狈竟有些格格不入。

　　远处有人翻身下马疾行而来，走近后向他抱拳躬身，来时被风呼了满脸雨水却来不及擦拭，得到首肯后一刻不敢耽误地汇报起来，习武之人独有的雄浑声音顺着雨丝格外清晰。

　　“禀大人，官道上埋伏的乱军五百人已全数被歼灭，将军特派末将来此向大人禀报。”

　　那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五百人……是看不起本官，还是太看得起那些废物。”

　　离京数年，物是人非实属常态，但这副嗓音却无端的带着一丝熟悉之感。

　　那人似是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外人的存在，他沉默片刻，手中的伞顺着松手的动作向一侧倾斜，他缓缓转过身来，巨大的帽沿盖住了大半张脸，随着双手轻抬，有些累赘的兜帽被他拿了下来。

　　世间万物总喜欢在与众不同的人身上寻找存在感，或许因为这样显得它们更强大，在雨里泡了太久，他早已经感受不到雨水的肆虐，但在伞下一尘不染的人此时暴露出来，看着那人瞬间湿透的模样，才惊觉这雨势早已不知不觉变得这么大了。

　　那人为了方便摘帽微微低头，此时抬起头来，一双在大雨冲刷下更加明亮无暇的眼睛透过雨帘定定看着他，半晌，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语气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温和。

　　“当年一别，好久不见。”

　　“啪——”一张与印象中只有八分相似的脸映入眼帘，早已麻木不堪的手一个哆嗦松开了紧握着的竹节，那竹节落在地上发出闷响，也掩盖了他的失神。

　　腰间玉佩的触感无比真实，一点一点地填充着他脑子里空白的部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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