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总走反派路线

　　景年看着父亲径直跪下来，只觉得他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而他喊那棺中人……嫂嫂？

　　景延川自然没有注意到景年眼底的疑惑，他缓缓起身，不由分说向侧后方走去，那是宁诚所在的地方。

　　地上干瘪瘦小的人喘着粗气，看起来极为难受，他的模样与往日大相径庭，但宁淑却十分笃定，她挣扎着上前，身体却因为刚才的冲击而不堪重负，堪堪走到那人身旁便双腿一软倒了下来。

　　那人以手遮面，企图掩盖住自己的面部特征，宁淑由着他，眼神一动不动地任由酸涩熬红眼眶，但出口的话却如一把利刃，准确地挑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面前明明只有枯树枝一般的手指，但她却仿佛透过这些阻碍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又尽显陌生的脸。“淑儿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您都这么老了吗……”

　　瘦小的人没有动作，但肩膀却在微微颤抖，半晌他才轻笑一声，笑声里仿佛还带着未尽的苦涩。

　　“我追名逐利，谋朝篡位，害死了落颜，害死了很多人，如今这样，说到底也是我的报应。”

　　“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承认了。”

　　似乎是对他当下的滑稽模样觉得好笑，景延川嗤笑一声，眼神却不经意间带上了杀意：“说的倒是轻巧，兄长，嫂嫂，幻域还有这些年的整个凰族，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告诉我，这是你一句不痛不痒的忏悔就可以抵消的吗？啊？！”

　　景延川每说一句便迫近他一分，他倒要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究竟有何颜面骗了他们这许多年，又有何颜面为了权势与外人勾结，拿整个凰族的前途来赌。

　　“……真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他凝神片刻，忽然松开了揪着那人衣襟的手，低头看着因为太用力而压出来的指痕，他吹了口气，风轻云淡道：

　　“如果还有话要说……那我送你一程，到了那边，记得向兄长好好忏悔。”

　　*
　　“他往这边走了。”

　　云意棠一直追着黑衣人回到了暗道里，他紧盯着眼前的岔道。

　　落后一步的少年此时也跟了上来，他看着云意棠所指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云意棠本意是等少年上来了一齐去拿那黑衣人，却没想到被一双有些冰冷的手轻轻盖住眼睛，视物本来便有些勉强的眼前忽然陷入彻底的黑暗，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里面幽暗崎岖，需要道长在外为阿景指路，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他没进去过，但从两次进来的观察来看，里面就算没有传的那么危险也绝对不可能安全，云意棠自然不想让阿景一个人进去冒险，他拉开少年的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阿景的眼睛很亮，一向懒懒的眼睛里面写满了胸有成竹，云意棠沉默片刻，还是改了口。

　　“阿景想我怎么做？”

　　“世间浮华，诱惑太多，阿景怕一会分心，道长给我念个清心咒可好？阿景听着道长的清心咒便耳清目明，定能找到出来的路。”

　　“可是——”

　　云意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少年坚定的眼神让他败下阵来，罢了，正好他可以趁此机会找一下仙友们，看看有谁对这号人物有所了解，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想来大致是来得及去保护阿景的。

　　少年进去之际，他想了想，将少年之前塞到他手里的东西还了回去，这样哪怕他没来得及赶到，那他起码可以跟着跑。

　　才一入定，云意棠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以为自己的灵识已经到了天界，一睁眼却发现还是在暗道中，他有些奇怪的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唤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熟悉。

　　“镇印神官？你不是在镇印府忙着守封印吗，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寻本尊？”

　　云意棠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镇印神官凌则，一时之间猜不透他此行的目的。

　　天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镇印神官醉心研究各种封印，为此长年待在镇印府里推演列阵，云意棠飞升千余年也只堪堪见过他几面。

　　凌则本身来的急，见到云意棠也不多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前日推盘时发现少了一妖兽，因有神器混淆才使我们之前未曾察觉，镜虞大人今托我来此收它，从运数上看它应是沾染了凰族气息，不知岁晚神尊可曾见过？”

　　“我……”云意棠刚想说就在岔道里，那里面便传来动静，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踩在坚硬的地底，富有节奏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心头，让人无端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凌则对一切陌生事物都呈警惕的状态，隐在黑暗里已经停下脚步的人让他止不住戒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身上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岁晚神尊，这是……”

　　云意棠应声回头，只看到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伫立在一旁，近乎是出于直觉，他觉得那个就是阿景。

　　“阿景？你是来等我一起的吗？”

　　“……”无人应答。

　　云意棠皱着眉上前两步，忽然罪恶感连带着涌上心头，顾着和凌则说话，他竟然忘了给阿景念清心咒，怪不得阿景不愿意说话，想必是心中忿忿了。

　　云意棠冲凌则歉意一笑，随即合上眼眸给少年默念清心咒，一边念完，少年才终于又有了动作。

　　云意棠松了口气，“阿景总算不生气了。”

　　“生气吗？”少年重复了一遍，而后像是了然了一般，却说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道长你看，一遍清心咒的时间，不多也不少。”

　　顺着少年的话，云意棠在他摊开的手掌上看到了一枚珠子，略一思索便不难想象是什么。

　　此时的云意棠心思都在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上，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另一件事，他看着那枚珠子，开口却是向着人。

　　“敢问镇印神官，这跑了的妖兽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又是如何躲过重重戒备逃出来的？”他其实还想问，是什么东西才能让他在外隐匿了这么多年。

　　凌则自然知道他的指向和怒气，但有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他看了眼珠子，随后缓缓开口道：

　　“这是小饕餮，虽不及饕餮，可也不能小瞧，食之无尽，犹喜万物之欲念。它如何得以逃脱我也不清楚，但是当初下这个阵的人做得有趣，要收它需要当初助它逃跑的神器，要知道真相，你不若问问这小少年，他用了什么将这妖兽降伏。”

　　云意棠与阿景朝夕相处，他对阿景身上有没有武器一清二楚，唯一能用得上的，只有方才他塞过去的引灵盘……

　　看来，幻域还有事情瞒着他们。

　　虽然他们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眼神却做不得假，凌则点到为止。

　　“万物皆有因果，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要是能动得了其中任何一个进程，那么天道也就不能称之为天道了。”

　　*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句话让我的所有努力看起来都像个笑话。”姜忆苦笑道。

　　“你与宁淑……”

　　“我们都不是自由人，有些事情或许更适合放在心里，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云意棠沉默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转移话题道：“那……落颜呢？她怎么样了？”

　　“回冰渡崖了，还要多谢您和……做的局，利用那小饕餮的贪心来加固了结界……只是神女醒来永远不会记得前生的事情，景延川也懂，神女醒来时便离开了幻域，还有那个裴宗主，也不知道如何受了重伤，被奉青时带走了。”姜忆事无巨细地向云意棠说着，不过分热络却也不会冷淡，倒是比之前看起来更有人气。

　　凰主崩，他们必然不可能再留在这里，凤城里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处理，云意棠觉得景延川这个人让人看不透，他以为从景延川一向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会直接送宁诚上路，但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宁诚用自己的修为给宁淑解毒的请求。

　　还有另一个同样出乎意料的……云意棠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他只觉得自己慢慢沉下去，理智和情感相互撕扯，冰与火在他体内各自占据一方，他被不同的极端缠绕着，一层层发丝般细密的茧里透进来光，他拨开碍人的阻隔物，被封住的耳朵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在唤他。

　　“……神尊，我问的是，您这便要走，回去后遇见乌扬他们询问可如何是好？”

　　“无碍，只说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

　　*
　　断崖之上，有人负手而立，视线所及满是荒凉死寂，那清冷的背影从心口凝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而后消失在原地，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那人身后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了不少的人，但此时这人却半跪着，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恭敬：

　　“臣景延川，恭迎左君大人归来。”

　　——

　　云意棠再一次进入无尽渊之所以畅通无阻，多亏了厉觉的镇灵珠，他将珠子往虚空中随意一抛，只见那枚镇灵珠到了半空忽然凝滞了一般，紧接着便化成红烟散去了，与此同时一尊石像出现在视线中。

　　云意棠环顾四周，“果果不是和前辈在一起吗？”

　　“这小子可忙得很呐。”

　　厉觉像是刚睡醒，但看到他也不觉得意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威严又雄浑：“既然此事已了，那之前你想知道的东西，老夫定然知无不言，当然，还有说好的都可以兑现。”

　　云意棠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反应，他沉吟片刻，朗声道：“晚辈今日前来确实有事相问，但问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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