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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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门宴



      36、
      赶赴饭局以前,段四月专门领着连江雨上成衣铺子里定了套西装,隔天拿到手,特意盯着连江雨穿好,生怕他因为穿着这种小事出甚纰漏。
      他在那里慢慢琢磨穿衣服的先后顺序,段四月在边上坐着,一眨不眨地看他。男人身上的西装明明妥帖合身,不知为何却显得紧巴巴的,抻不住那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有点局促了。流畅曲线裁出他宽肩窄腰,到穿裤子时差点提不上去,大腿粗壮,几乎就要卡在那里。
      段四月便伸手去帮他,手指用力,顺着腿部筋肉一路下捏,手感温厚扎实,有什么鲜活有力的在她掌下一跳一跳地弹动。
      她心里觉得有趣,眼珠子跟着,他哪里动作她就跟到哪里,看了一眼又一眼,心想他背上那只猛虎现在是不是正不断地被压皱又舒展呢?一只活的老虎。
      嘴上却道:“你长胖了?这都穿不上。明明是比照着你尺寸当场裁量的。”
      连江雨倒拎着皮带,自己在那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记得少吃点,别回头吃得发胀,再把裤缝撑开了。”
      “呃、是。晓得。”
      说着一弓身子,背脊内扣,肩颈也塌下来,神情几分畏缩。段四月脸上微沉,跟着踹了他一脚:“怎么回事?又没骂你。这时候知道装怂包软蛋了,要丢我的脸吗?”
      连江雨说:“什么?”
      “腰板给我挺正了!背脊打直!”
      “……”连江雨赶紧慌慌张张地依言照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段四月,为什么她的情绪这样阴晴不定,只要是面对他,就总也不会好的样子。
      他这个人,是会这样令她不开心的吗?
      等连江雨换好衣服,段四月慢慢醒悟过来,方才自己的言行好像是有些无状了。她认为自己不是故意的。对连江雨,心里纵有一万个满意,落到嘴上,还是会挑出那唯一的错处。这不该是她的问题。非要说,连江雨难道没有错?若果真没错,她根本挑不出,说到底,还是他不对。
      她带着连江雨驱车前往温夫人帖子中定好的位置,并不在温家府邸,而是在重庆城中一处私宅,据说今日是温夫人的父亲张委员一直带在身边的私厨负责料理饮食;也不止请了她,盐务总局缪局长家的千金、缉查处杨处长家的夫人、总务科贾科长家的夫人,再加上中央日报的一位女记者——父亲是教育部的某位主任的。诸位名媛齐聚一室,倒更显得段四月像个充数的了。
      她是看着时间早早出门的,没想到一进客厅,所有人都在,止她一个迟到。段四月的目光不由得落向客厅拐角的座钟,指针指向下午六点,比帖子上的时间要早整一个小时。厅内众女的目光也俱都落在她身上。段四月心中划过一丝明悟,原来如此,今日这宴席她还真不是聊作充数,这么看,她正儿八经是宴席之主角,那些个贵女们怕不都是仅作陪衬,抑或是几道旁观视线,窥探她、凝视她,掂量她几斤几两。
      这位温夫人,心中底气一定不足。段四月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冷笑不已。温夫人是怎样看待自家丈夫?又是怎样看待她?那银枪蜡样头的温科长,伺候得来这位夫人吗?
      “啊呦……是我不好,竟来得这样迟!”她看准坐在众女当中的那位白色旗袍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这位想必就是温夫人了罢?听温长官提起过您,也算是——久仰大名了罢!果真是风韵动人。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觉得美呢!”
      着白色旗袍这位的的确确是温抱明的妻子。丰/乳/肥/臀,骨架却并不大,下巴尖尖的,两颊残留几分婴儿肥,左手无名指一枚金质婚戒牢牢陷进指节,仿佛骨头缝儿里都冒出肉来,珠圆玉润的一幅身材。
      她这样丰/满肥美地立在那里,起身欲迎段四月,反被扑过来的段四月带动,一个趔趄,退了半步。
      “你就是——段老板?”温夫人显是从没见过似段四月这号女子,话都磕绊一下。“你也很美丽的。”
      “嗐,比不上夫人您哇!”段四月顺势拉过她右手抓来晃了两晃。
      温夫人脸上一红,迫切地需要什么来转移话题。这一看,就看到了紧紧缀在段四月身后的男人。又高又壮,一堵墙般挡在后边,样貌平平,一身西装妥帖合身倒显出几分英武,却是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这位是……?”
      “哦,他呀。”段四月看似满不在乎地随手一指,“我丈夫。”
      她注意到厅内众女几乎同时脸色微变。
      温夫人也不例外,甚至于表情要变化得要更夸张些:“什——他是、是你爱人?”
      “对啊。”段四月懒懒一笑,“不像是吧。长得……是有点儿糙了。但好使啊,干活有力气,做事也利落。”
      “听说段老板先前在北方做生意?”
      “是,这不北边儿打仗呢嘛,哪儿待得住。好不容易逃到重庆,一见到他就觉得不错,处着处着就好上了。先前在鱼市街上住,街坊邻居什么的都知道他。大名叫连江雨,听着像个书生吧?结果长得跟土匪似的,哈哈。”
      段四月刻意往明了详细说,就是为了给温夫人解疑。她要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解释给她听。
      温夫人自也听出了她弦外之音,想起今日这顿宴席的本意,顿添两分尴尬。
      “是我偶尔听外子说起过段老板,心中隐隐钦佩,段老板孤身一人在川西盐场闯荡,成就一番事业,真乃女中豪杰,才存下交结的心思……贸然相邀,还望段老板莫怪。”
      段四月得理便也饶人,面上嘻嘻笑着:“好说、好说。”
      做好的席面流水价送上来,众人落座,那个女记者就坐在段四月左手边,见她指节并无婚戒,席间言谈及此,装作不经意问道:“怎么不打一副镯子或是戒指戴戴?”
      “刚来这里时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闲钱弄这些东西。”段四月心底有几分不悦,话中鄙夷却显得更似一句自嘲。“那会儿还有个孩子呢……没保住。又是病又是饿的,死了。”
      众女皆露出满面的哀伤悲悯。只有段四月八风不动,筷子挥舞着,挟向一块排骨。
      “都说段老板跟温科长格外的有私交。”女记者接着问道。眼神瞟向一直坐在段四月右手边不说话的连江雨。连江雨没什么反应,动作木楞愣的,一伸手,帮段四月将桌上的酱碟推得离她更近了些。
      “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一篇讲官商勾结的文章,那个是不是你写的?”段四月笑着咽下嘴里的糖醋鱼。“还是说我记错了,是新华日报?你是哪个报刊社的?”
      女记者当场抢白:“——慎言,段老板,慎言啊。”
      缉查处杨处长家的夫人也强笑道:“是,我们今日,还是莫谈国事得好!”
      “哦?那就不说了罢。”段四月嘴角一勾,“我跟温长官,无非是生意场跟官场上那点事儿,千辛万苦搭上的门路,真要往细里说,那可全是不能说的。”
      她冲温夫人使了个眼色,将此事说得暧昧模糊,提及国是与国事,在场众女谁敢言声?还不是任由段四月百般狡辩,搬弄是非。
      那边一时无语,段四月反倒活络起来,主动跟众女攀谈起来,没事人一样闲聊,在场几位家属不是总务科就是缉查处的,消息理应灵通,她可不能放过。这么一聊还真有干货,如今重庆城中的轰炸一日比一日莫测,当局疲于奔命,盐权之事早扔在一边,徒留缪志杰一人焦头烂额,川西盐帮钻了空子,竟似比先前还要逍遥自在几分。
      “对了,段老板最近是不是在忙制碱?永利厂的侯工好像是弄了个新法子,据说比以前的法子要好得多,也不知段老板晓不晓得此事。”
      段四月眯一眯眼:“倒是不曾。”
      听罢小道消息,对接下来工厂的安排,段四月心中有了计较。他们就这样吃着、聊着,结束了这一场宴席,勉强算是平安无事。散席后温夫人送段四月与连江雨到门口,见外面等着司机,温夫人便没再多说什么,挥一挥帕子,目送他们上了车。
      明明车已开出去一大截,段四月忽然道:“停车。”
      昏沉夜色下,车内一片安静。
      “下来陪我走走。”
      说着一推车门。
      连江雨一愣:“现在?”
      “现在。”
      段四月今日赴宴穿的是一身黑色丝质旗袍,此时站在外面,恍惚间便要溶进重庆城的无边夜色里。连江雨默默解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抱臂在怀,将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汽车缀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青石板路跌宕起伏,没什么路灯,人家外悬挂的风灯倒还有上几盏,浓雾中摇摇曳曳。
      尚在天津时她很少散步,只在来到重庆之后,偶尔会于夜深时分坐在门外发呆,阴湿浓重的夜色似乎格外有助于她思考。石板并不平整,在他们脚下疙瘩着、牵绊着,步伐既重也缓,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脚步再未急促什么。
      “你今晚,怎么没说一句实话。”连江雨闷声。
      段四月笑了一下:“你介意?”
      “我有什么的。”
      “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段四月抬头看一眼天空。星子全无,满目死寂。“你说呢。”
      连江雨无声无息揽住她腰肢:“总有打完的那一日。会变好的。”
      他们之间,少有这样平宁和气的时刻。
      段四月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
      “会变好吗?你原是这样想的。可在那之前,还是有这样长的一段日子要过。我——我们,首要得活着。”
      “我们眼下不就是活着吗?”
      “只是如此……不算活。”
      连江雨再是迟钝,此刻也该明白,段四月这是意有所指。他听出了话里的意兴萧索,也理所当然地为他与段四月的未来而担忧。
      他很怕他们将要分道扬镳。
      “非要像你说的那样活吗?怎样活法不是活?”他停在一盏风灯下,按住段四月双肩,“幺妹儿……能出气、能跑动,这样活着,不是活吗?”
      段四月仰头凝视着他,心底慢慢渗透出丝丝缕缕缠绵的绝望。她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连江雨什么了,可他对她、她对他,全不是作假。她自己是承认这一点的。即便未来没有,过去、现在,都有。她该怎么办呢?要仔细平衡他与她之间这段牵连愈发深厚的情谊,还是干脆放手算了。她不可能为他再牺牲。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连江雨轻轻拨开段四月微乱额发,手指不带一点力,带到段四月脸颊时她几乎感受不到他。她踮起脚,他俯身相就,唇舌触碰,比他们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要诚挚、悱恻。
      段四月决定,自己必须要及时止损——在她不可抗拒地投入更多以前。可感情这东西是能说止就止的吗?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她又怎么能苛责正吻着她的这个男人,埋怨他,竟能一刻不停地去爱自己。
      旁边不远的小巷一角,白连舟拎着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刚好路过。他沿着墙面缓缓蹲了下去,满面不可置信,为他看到的,也为他听到的。
      段四月——那个女人——她竟也会主动索吻吗?会露出那样纠结痛苦的神色,会不安、会表白情意,像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欲/海/情/天,沉沦深陷。
      白连舟拿空着的那只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怎么他自己,也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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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中央日报:果d发行的报纸。
    新华日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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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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