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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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别不该重逢



      29、
      局是财政部长的妻弟组的,个头不高的一个男人,笑起来眼睛眯着,给人一种看不透心思的感觉。午后的宴会厅透着股子潮湿闷热,风扇和水冷机一刻不停地运作着,吱吱呀呀的噪音淹没在衣香鬓影之间,话语高低交织,早盖过了机器不起眼的嗡鸣。
      段四月惯吹江风,实在不耐烦长款礼服裙,是以轻装上阵,穿了件丝质及膝旗袍就过来了,一路开衩到大腿根,配着高跟鞋,倒显得双腿又直又长。她远远坐在席间一角,冷眼看着蝴蝶般穿梭来去的男女们,心里只顾着琢磨盐改会可能将要到来的改组一事,没留神一身红裙的女人靠近她身边,脖颈上一串珍珠项链,夺目的圆润光彩。
      “阿月?”
      金巧端着个高脚杯,酒液盛得并不多,堪堪铺一层底。“倒是很少在这种场合见到你。”
      段四月一抬眼:“我不能来?”
      “能来,怎的不能来。”金巧笑着,“阿月就该多来一来,好叫他们知晓,天津卫的段老板如今在重庆城里也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了。”
      “软柿子可不经捏。”段四月懒洋洋的,“稍微一碰,就得散架了。”
      金巧抿着唇角无声地笑。尔后轻声:“陈科长听说了这件事。”
      “哪个陈科长?”
      “他让我转达你:做生意是门学问,做得好,自然看得多。段老板做得很好。”
      段四月一愣。她头脑迅速飞转起来,金巧背后有哪些人?这是在代谁传话?“生意”是哪门生意?天津还是川西?都看到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了。
      “如果你愿意,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金巧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段四月手背,两下。“话我说到了。阿月,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拒绝。”
      段四月则已经想明白金巧这是背靠着哪棵大树。看来送给温抱明那份大礼,除却帮温科长邀到了功,更重要的,是让她在中统局那里挂上号了。
      这是打算培养她?可她并不是很想跟这样的一群人扯上关系。
      “什么意思,我这脑子都浆糊了。”段四月打个哈哈,“听你这么一说,你挺明白的?你跟这位陈科长,很熟?”
      这是试探她在中统局那边的份量。金巧避而不答,只微微一笑,装作没听见段四月这句稍显冒犯的询问。
      “我说了,如果我是你,我会点头同意的。”她很平和地望着段四月,“亲情、爱情,算来算去,还是人情。正如陈科长所言,做生意是门学问,阿月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什么最值钱。”
      “攥在手里的最值钱。”段四月挑眉,“踏实。我想你是懂我的。”
      金巧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段四月一开始就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钱、权,都是好东西,但往往不能明着攒在一处,暗里勾结才是自古有之。她盯上温抱明不是一两天,自打盐务总局搬来五通桥,四川盐务局就有点被架空的意思,人心惶惶,屁股没擦干净的更是如此。总局带来的税务警察隶属缉查处,上下把持关口,哪还有油水漏给分局的稽查科,段四月瞌睡送枕头,一来二去的,就跟温科长混得熟了——熟得都快混到床上去了。
      她不愿明面上分薄官员的权力,那是他们的东西,她并不感兴趣,只要能为她所用就行。商人有钱出钱,官员投桃报李,这是段四月理想当中的状态,她希望可以维持现状,而不是打破平衡。
      她贪心了,有人可就要坐不住了。
      入伏之后段四月在城里热得遭不住,跑川西避暑去了。她在涌斯江畔买了座庄园,听说前任房主是本地的一个小军阀,庄园里引了活水,树木葱郁,瞧着就凉快。白天跑跑盐井、看看盐场,午后就待在家里躲阴凉,段四月过了神仙般快活的一段时日,快活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天盐场里拉绞盘车的牛热得昏厥跌倒,一连跌倒好几只,段四月让工人们为牛淋一点凉水,暂时休息,天气太热就是这样,不停工也得停。上盐场里转悠一圈,她闷了一身的汗,当即决定掉头回庄园,钻去清凉世界逍遥。
      风景在车窗外掠过。段四月的目光随意扫向路边,忽然愣住了。
      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站在那里,不大的一对小眼睛张着,直勾勾盯着盐场的方向。打着赤膊,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麻布裤衩,后背那只破碎的猛虎张牙舞爪的,凶狠地瞪着每一个投来视线的人。
      段四月瞬间手脚麻木,一脚刹车下去,冷汗浸满她的衣领。很快她就重新发动汽车,油门踩到底,沿着山路狂奔而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傻发愣、甚至发冷汗,心里惶恐不安,似乎是愧疚,又有点疑惑,甚至是愤怒,依次涌上心头,让她的心口不断鼓胀,疼痛难耐。
      她想自己是绝对没有错的。她段四月永不犯错。错的只有旁人。那么那个人——很显然,是连江雨——为什么要找过来呢?她当时一走了之,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那是一种拒绝,她以为他能明白。
      分道扬镳,于她和他而言,是一件必然的事。多么清楚明白,多么一目了然。
      他何必苦苦追来?
      段四月一直想到半夜才草草睡去,凌晨两三点却又惊醒,从枕下摸出枪来,拎着那把粉色袖珍手/枪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她怀疑连江雨那厮就躲在门外的某个地方,更有甚者,就躲在她床底,时刻预谋着要跳出来害她。以那厮的身板,举凡动作快一点,她根本来不及开枪,那不就任人宰割了么?她是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境况发生的。
      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在床头枯坐一夜,段四月了悟了:她不能让连江雨妨碍到她的生活、她接下来的人生。连江雨算什么东西?一个前山匪头子、一个出逃的劳工,这种人——这种人,怎么能够影响到她的决断?
      段四月毫不犹豫地给盐场打了个电话,告知看管工人的班头,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把盐场外面那个背后有老虎文身的男人给抓起来关着——如果那人还在路边那个位置的话。班头应声,不多时给她回话,说人已经抓到,确实有这么个人,捆在盐仓外面的树上了。
      “先晒着。”段四月心中大定,“问他来干嘛的,情况不对,你找几根棍子,乱棍打了再说。”
      班头在那边吃了一惊:“啊?要出人命的……”
      “怕什么?出事我担着!”段四月提高音量,“就这么办!”
      她在这头静坐一会,所有纠缠的心思都铺展开来,被按压到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愧疚重又苏醒,快速翻涌,生发成一株绞人的藤蔓。交错在她心脏之上,反复揉挤,闷得她几乎有点手足无措。她实在忍受不住,开车慢慢地往盐场去,一路上不断想象久别重逢的场景,她该笑?还是该哭?还是照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敷衍搪塞一番,这事就大化小、小化了了。
      段四月感到自己的头脑里塞满了未定的情绪,沸水煎熬,热油生烟。
      盐场外,树木粗大,人臂不可合围。身材健壮的男人被麻绳捆猪一样捆在那里,日头毒辣地晒下来,将他晒得通红。
      旁边围了几个工人。手里拿着木棍,却没人敢动手,俱都呆滞着,不发一言。他们想这大约已经够了,这么热的天气下曝晒,便是头牛也晒得晕厥,还不算酷刑么?得是犯了多大的错,惹得老板动怒呢?
      “为什么。”
      段四月下了车,缓步来到男人身边。右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攥着那把粉色袖珍手/枪。
      连江雨被直照的日光晃得头昏眼花。竭力眨了眨眼,他认出了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幺妹儿。
      他开口喑哑:“我不明白……”
      他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一走了之?
      这些问题,他想要知道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他要段四月亲口对他说。
      段四月抿了抿唇,心里乱得不像话。太多、太杂的思绪搅扰得她定不下神,她抬起手,眼前的男人面庞上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是悲伤而难过的,直面了她的枪口,竟然并不害怕,只有很浓重的悲伤。这的确有点不可思议,哪有人不怕枪子儿呢?再是凶神恶煞的人,遇到热兵器,也只有摇尾乞怜的份儿。
      可他好像真的不怕。凝望着她和她的枪,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堵在嗓子眼里,就是一个字吐不出来。
      段四月骤然一阵无力。拿枪的手垂下来,四肢百骸都瘫软,疲乏霎时淹没了她,难以为继。她本就不打算开枪,她要的是连江雨追来的因由,现在这因由摆在她面前,她又不敢信了。她想这男人大抵是疯得狠了,如此的不识时务,就算本来不懂她的心思,现在还不懂吗?却还要坚持?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够了。”段四月疲惫地撑起身子,摆了摆手,“放开他。”
      她收好枪,走到被放倒的连江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要再说了。以后你跟着我,安分一点。”
      连江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段四月拿他的倔驴脾气没办法,见他死不吭声,抬脚轻踹一下他身侧:“走了。”
      连江雨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默默跟在她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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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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