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队长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或者男生？”杨欣这句话问的很试探，但也是刑侦队这群人关系状态下允许的问题。
　　姜闻杰差点被嘴里的茄子呛到：“啥？”
　　杨欣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奇……好奇……”
　　“其实现在恋爱很自由的，性别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自己的心意最重要。”陈长风应该是想起了那天的酒吧。
　　“啊……”姜闻杰的思绪被这么一搅合，不经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吻。
　　那天涂严吻下来的时候，一瞬间他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姜闻杰看过很多次那个人的眼睛，总是透着股冷劲儿。但那天那个场景，那个瞬间，说实话，姜闻杰是被骗住了的。
　　看着涂严那双眼睛的时候，姜闻杰几乎忘了自己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
　　他觉得那双眼睛的神情很动人，就真的像一个人要吻另一个自己爱的人。
　　毕竟涂严说他是真的喜欢男人，再想想他从容的姿态，大概是经常游离于那样暧昧的环境中，那副长相就像个爱情骗子。
　　想着想着，姜闻杰由然而生一股子不爽。
　　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初吻……
　　“我喜欢女的。”姜闻杰果断的回答。
　　感觉好像不太有说服力，姜闻杰又赶紧补充道：“我高中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和我班上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姜闻杰环视了一下，大家都是清一色好奇的眼神。
　　姜闻杰有些开心，迫不及待想要讲出自己唯一的感情经历：“那女生喜欢了我三年，我那会儿可感动了，我就跟她说，等我们毕了业，等我考上警大，我们再谈。”
　　“然后呢？”于成诚问。
　　“然后我考上了啊！都是警大的都知道警大在九区吧？那女生考的艺术，考上了二区一个艺术学院，她不满意来着。高考之后她就来找我，说家里小姨在北部有关系，想让她去留学。”
　　“然后呢？你呢？你说啥？”几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失望，但杨欣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姜闻杰坦然道：“我就说祝她前程似锦啊。”
　　“我的姜队，人女孩特地来问你，分明就是想让你留她啊……”胡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种时候，你就应该说，别走，和我在一起，明白吗？队长！”文思佟声情并茂的补充道。
　　姜闻杰并不理解：“这可是别人的前途。”
　　“托关系的留学，也没多伟大的前途吧？我看你就是不喜欢人家。”于成诚一语道破。
　　还没等姜闻杰再解释，张凯就问：“队长，她走的时候你什么心情，难过吗？”
　　姜闻杰想了想：“为她开心，她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就比感情重要。”
　　“小张，别理他了，他就是块木头。”胡虞气的快要翻白眼：“你这也说，女孩喜欢了你三年呐！你就只有感动？姜队，你这哪儿来的定论这么确定自己喜欢女的啊？”
　　姜闻杰虽然觉得他们说的对，但还是很不爽：“你个不婚族，还跟我谈感情呢？”
　　胡虞赶紧补充道：“不婚，不是不谈恋爱。”
　　陈长风生怕局势不对，破坏感情：“这都不重要，咱们恋爱自由对吧？不管是姜队还是狐狸姐，只要是你们喜欢的，我第一个支持！男的女的……谁管呢……”
　　姜闻杰懒得反驳，他的身边涂严是头一个出现的同性恋，在这之前他都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意识里觉得，男的就是喜欢女的，所以自己就是喜欢女的。
　　总之不管喜欢谁，自己肯定不会喜欢那个涂严就对了，知道自己是直男还套近乎要吃饭，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感情骗子！
　　这么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要请涂严吃饭，姜闻杰又一阵心烦。

　　姜闻杰请客向来大方，这次也一样，几个人吃到撑的要走不动道，才有了离开的意思。
　　姜闻杰的家是离商场最近的，走路三条街就到了，所以来的时候他也没开车，坐了他们的车，准备明天再把车开回来。
　　几个人出了店，等着姜闻杰付完钱最后出来，想要送姜闻杰回去。
　　姜闻杰手一摆，表示不用：“我要走回去，消消食，你们不用管我。”
　　姜闻杰今天确实吃得挺多，虽然比其他人好些，但还是有点撑，所以想消化一下。
　　如果姜闻杰知道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涂严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坐他们的车。
　　涂严走在姜闻杰的前面，他一眼就认出了等红绿灯的那个背影，涂严那个优越的身段太好认了。
　　经历过刚才吃饭关于自己性取向的讨论，姜闻杰此刻并不想和涂严有交集。
　　回家的方向有很多条路，但目的地始终是那个地方，姜闻杰也不确定如果换一条，会不会跟涂严在某个路口撞见。
　　他干脆就错过了眼下这个绿灯，和涂严隔开一个红绿灯的时间。
　　能够远远的看见涂严的背影，但不会和他撞见，也就不用跟他打招呼。
　　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这么看着涂严，姜闻杰莫名觉得自己像在跟踪。
　　多年任务的经验让姜闻杰对距离的把控非常到位，他永远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
　　事实上涂严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姜闻杰，姜闻杰小看涂严把控出来的距离，远远达不到不被涂严发现的标准。
　　本来在商场的时候，因为人多涂严没有上前。涂严之前也是真的没看见他，但涂严没想到，这会儿姜闻杰竟也刻意避开他，大概是对自己有一些意见的。
　　涂严一次都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姜闻杰就在身后，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姜闻杰要躲着自己，那自己就要抓住他。
　　靠近小区的那条街和离开商场连着的那条街，两条街都是很热闹的，只有中间那条街是最安静的，是几个小区的侧面围墙。
　　涂严转弯走进去的时候迅速环视了周围的情况，发现没有人的时候心满意足的笑了。
　　姜闻杰不认为涂严会发现他，转过弯没有看见人的时候他是吃惊的。
　　他一直保持着匀速跟着涂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让他们错开这条不算短的街。
　　姜闻杰疑惑着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旁边就伸出来一只手，把他往黑暗里拉。
　　姜闻杰反应飞快，在被拉过去的瞬间伸出一记手刀劈过去。
　　涂严右手接住他劈过来的手，然后顺势一抬手，用手臂抵住姜闻杰的喉咙。左手则迅速往姜闻杰后面伸，接住了他因为惯性撞上墙的头。
　　涂严把他拽过来的时候控制住了距离，保证姜闻杰的脸可以被外面的路灯照见，这样他才好演一出捉住姜闻杰跟踪他的好戏。
　　姜闻杰刚才一直盯着前面的树，以为涂严在树后，却不想原来旁边两面墙的交界处有一个缝隙，自己就这样被涂严拽了进来。
　　这个缝隙原来可能是为了放垃圾桶设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空着。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涂严作出一副惊慌的表情：“你……姜闻杰你跟踪我？”
　　被不被发现，尴不尴尬的姜闻杰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知道这个人怎么能发现自己，还有刚刚短暂交手时候自己被这个人的身手产生的震撼。
　　姜闻杰对自己的身手是有足够的信心的，这么多年跟多少犯人正面交手过，在局里，他的身手虽然不是最好，但也是数一数二的。
　　姜闻杰意识到那只手是涂严的，但他本能的出招想要抵抗。
　　而涂严却第一时间接住了他的手，直接从一开始就扼制住了他反抗的机会。
　　两个人还保持着压制的姿势，姜闻杰想要开口才反应过来刚刚惯性的冲击撞到了涂严的手，这会儿喉咙有点不舒服。
　　他一开口的时候差点没发出声音：“我没有……”
　　涂严意识到他的不舒服，赶紧松开了手：“我就感觉后面一直有人跟着我，没想到是你。”
　　姜闻杰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头还抵在涂严手上，赶紧给他让出了收手的空间，不免又一次感叹这个人的反应，居然能在发现是自己的瞬间，迅速伸手替他承受了撞墙的冲击力。
　　姜闻杰这会儿冷静了些，有点尴尬：“没有……我不知道是你……”
　　涂严的表情直接表示了他的不信任，他皱起眉收回了自己的手：“是吗？”
　　姜闻杰捕捉到了他皱眉的表情，顺势转移话题：“你的手……没事吧？”
　　涂严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疼，能感觉到可能破了点皮，他抬起了手。
　　手横在两个人之前，手背的关节处确实破皮了，周围还有点淤青。
　　本来姜闻杰就理亏，加上这涂严为他受了伤，他也顾不上去想涂严的身手了：“这……我们赶紧回去吧，我那儿有碘伏，消一下毒……”
　　涂严感受到了姜闻杰心里的内疚，内心因为得逞而欢呼着，但嘴上还是冷静地说道：“小伤，你不用在意。”
　　“这墙上全是灰，消毒还是有必要的。”姜闻杰非常坚定，因为他记得这是一双画画的手。
　　涂严松口松的也非常迅速：“嗯。”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没再慢悠悠地散步，迅速赶了回去。
　　姜闻杰说了要给涂严消毒，他自然而然踏进了姜闻杰的家门。
　　姜闻杰家和涂严家户型是一样的，风格也很简单的相似，整体就是个灰黑调，和涂严家差不多，这点倒是让涂严意外。
　　人的风格和色彩会体现一个人的内心情绪，他还以为姜闻杰这样的天之骄子，会是众星捧月的乐天派。
　　涂严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涂严从急救箱里翻箱倒柜拿出碘伏。
　　姜闻杰的急救箱比较大，里面大致是什么都有，不过就是摆放的有些凌乱，倒也符合这个人的职业。
　　涂严坦然地准备接受姜闻杰替他上药。
　　看着一言不发的涂严，姜闻杰忍不住开口：“你说你个画画的，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手受伤呢？我看那些美术音乐生都是特别爱惜自己的双手。”
　　这句话戳中了涂严的心，他没有想到姜闻杰是在意他画画的手所以才这么内疚，因为他自己确实如姜闻杰所说，并不在意这种伤。
　　他也没有想过，手会因为受伤而不能画画，画画本来也不是属于他的必须。
　　涂严笑得狡黠：“看见是你就是下意识伸手了，没空想这么多，撞着手总比撞着头好，手又不会断，头容易撞傻。”
　　这话说的即带着玩笑的意味又有些许暧昧，让姜闻杰耳根有些发红，他一个母胎单身，确实招架不住眼下这个情场高手。
　　刚才躲着是对的，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姜闻杰正要开口问，涂严又一次先发制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啊？是因为我的取向让你不舒服了吗？”
　　姜闻杰明知故问：“怎么这样问？”
　　话说出口，姜闻杰又在内心骂了自己一句怂，装的这么失败，太不坦诚了。
　　“我想了想，你应该不是跟着我，应该只是不想跟我打招呼。”
　　姜闻杰埋着头，涂严手上的伤口上有很多墙上蹭到的水泥沙粒，他不知道涂严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淡。
　　姜闻杰想了想还是身手抓住了涂严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清理上面的沙粒：“我确实有点尴尬，但仅限于那天在酒吧……我对你的取向没有意见……我不仇视同性恋，毕竟……”
　　姜闻杰想起了陈长风的话：“恋爱自由嘛，这是你的自由，我们又不在一起……”
　　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闻杰此刻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人家说啥了？非得扯到自己不和对方在一起。
　　他听见涂严轻轻的笑声：“那就好，我还觉得我们挺有缘分，想和你交朋友，不讨厌我就好。”
　　“不讨厌。”姜闻杰赶紧扯开话题：“我倒是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刚刚我都惊了，我感觉我一个警察打不过你这个画家。”
　　涂严看着姜闻杰的头顶，非常想把他的脸抬起来看看他的表情，但还是忍住了：“我早就说了，我和你以为的画家不一样，我不喜欢当宅男，我本身身体素质一直都好，而且练过，刚刚也算是我偷袭，你占了下风。”
　　上次姜闻杰也是偷袭，在家门口放倒了涂严，倒有点你来我往的意味了。
　　对于涂严的身手，姜闻杰不可置否，没有正真的过招，他也没法下定论，但能发现自己的跟踪还反制出手，真的不一定比自己差。
　　刚才在那块缝隙里的时候，两个人靠的很近，但因为气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会儿姜闻杰也看不见涂严那张脸，只是握着他的手简单上个药，两个人不说话安静下来，姜闻杰突然又觉得暧昧的不自在。
　　涂严虽然刚才坦然等着自己给他上药的样子，但也没明确表示，姜闻杰有些懊恼为什么不让涂严自己来。
　　自己抓对方手的时候想表现的有多么不在意，这会儿他就有多少慌张。
　　姜闻杰能清晰的感受到涂严的体温，比自己手的温度要高。
　　仔细看看，这双手还生的很好看，配得上涂严那张脸，纤长又有骨骼感，中指的关节处有常年拿笔的茧，姜闻杰几乎能想象到这个人坐在画室里画画的样子。
　　想得越多，手上的动作就越发不知轻重，好几次姜闻杰都能感受到自己下手重了。
　　但偏偏涂严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忍着疼痛，包容了姜闻杰的冒失，没有拆穿他。
　　这倒让姜闻杰更不好意思了，只能迅速的处理好伤口，给他粘上了创可贴。
　　“警察不好做吧？看你处理伤口这么熟练。”涂严抬起手，欣赏着姜闻杰的杰作。
　　姜闻杰的耳根还红着，这会儿也不得不抬起头看着涂严那张脸：“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烦恼，要是让我来画画，我肯定就完全不行。”
　　“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教你画一些简单的。”涂严笑得招人。
　　不想，完全不想。
　　“有机会的话……”姜闻杰委婉道。
　　“也对，你这么忙。”涂严问道：“你每天晨跑都是同样的时间段吗？”
　　姜闻杰知道涂严肯定是想和他一起跑，这种情况下，姜闻杰不好拒绝。
　　“嗯，跑完就去上班。”
　　涂严满意的笑道：“那我们时间差不多，以后一起跑吧？”
　　“可以。”
　　某种程度上，姜闻杰也并不想拒绝涂严频繁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抛开取向的问题，他一直很希望能有机会接触工作以外的人。
　　有了工作以外的朋友，才觉得自己是有生活那一部分的，而不只是全年无休的工作机器。
　　……
　　后面的好一段时间，涂严都会提前在走廊上等姜闻杰，都是有时间观念的两个人，每天都准时出发。
　　跑步的路程也是一样的，围着人工湖跑，精神好的时候就多跑两圈，比较累就少跑一点。
　　跑完步以后也还在之前的那个早餐店吃早饭，一段时间后，买早饭的夫妇俩也都认识他们了。
　　两个人在跑了两天后，才想起来，互相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还是涂严在吃早饭的时候，要了姜闻杰的电话，还不忘加了社交软件。
　　姜闻杰的工作号和私人号是同一个，id就是他的姓氏jiang，头像是一只卡通的黑犬，因为他从来也不发什么在社交圈里，空间动态都是空白的。
　　涂严的空间动态里都是一些他的画，从来都是只有图片没有文字，头像也是简洁的一片蓝色，配上他的id一朵白云，就是一整个蓝天白云。
　　从涂严的动态里可以看出来，他在连载一本漫画，主角是两个男生。
　　除此以外的画作大多都是油画，风格偏抽象，姜闻杰一眼就能看得出的艺术气息。
　　有些可以辨认出来是某个地方的建筑或者一些花草树木，还有一些就是真的抽象了，有半张五颜六色的脸，还有干脆就是交汇的线条或者形状。
　　但都不免看得出涂严之前的谦逊，哪怕姜闻杰不懂，但也是真心觉得涂严画的很好，并不只是他自谦的小漫画家。
　　平淡的相处中，不知不觉间，姜闻杰也在渐渐对涂严有所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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