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毒

作者:柳*******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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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十】司徒小侠



      “……原来如此啊,”东三娘听完,微微沉吟,转脸对沈清都冷冷笑道,“白妹子还是有耐性的呢,要是我,怕是早就走了。”

      沈清都满脸挂不住,心中却犹自不忿:“小妹,你怎能那样说?我知道自己对她不住,可她怎能就那样走了?我们毕竟是七载的夫妻。”
      东三娘见他生气,也不着急,犹自低头把玩自己那一双葱管样的指甲,悠悠说道:“你现在倒想起你们是夫妻啦?把白妹子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满世界东游西荡,‘霁月公子’年少多金风流潇洒,连我这远离江湖的小小女子都如雷贯耳呢……”
      沈清都听她这样说,脸色越发难看,要分辩,又实在不知如何分辩才好。东三娘却抬起头来,促狭一笑:“我知道二哥你想说自己不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罢了,不过白担了‘风流潇洒’的虚名。可是虚名也是名,你就没想过,你在外面开心快活,我白妹子在家里,那些日子怎么捱过?”

      “……小妹……你这样说三说四,难道就都是我的错?”沈清都几乎要拍桌子暴跳起来。
      “自然都是你的错——我是女人,难道还替男人说话不成?”东天晴的笑容依然和煦如春。

      沈清都一生骄傲,行走江湖又事事顺遂、人人奉承,几曾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不留情面的挤兑?他这数个月来,吃苦受累不算,反反复复的希望失望,一腔的恼怒、悔恨、疑惑、伤悲,胸腹里焦煎如沸的痛苦,全都是之前十年间从来未曾领受过的。偏偏这种事情,不好说,更不好听,实难与外人言道,唯一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义兄展秋池又因接任掌门之事身在昆仑山,尚且自顾不暇,当真没空听他诉苦。
      无奈他一路只能咬牙忍耐,要不然便一杯杯苦酒浇下去,强自压抑着罢了……如今异地重逢,与这个昔时的小妹妹不期而遇,照他那张薄薄的面皮、那副见风就是火的性子,肯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实已是把东天晴当成“自己人”了——谁料结果,东三娘不但一句安慰的话没说,一个相帮的主意没想,反而先指了他一堆的不是。

      虽明知三娘说的在理,但沈清都心中那股邪火,却依然是“腾”的冒了起来,眼见就要发作。

      ***

      正在此时,只听雅阁的帘子一响,游游荡荡转进来一个小鬼。十三四岁年纪,唇红齿白,眉目分明,脸颊上还带着个小小笑涡。他见了沈清都,眼睛骨碌碌地转,突然惫赖一笑,脆生生喊道:“爹!”
      真真是晴天霹雳!沈清都被这一声“爹”叫得呆在当地。他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东天晴已一个爆栗凿在那小鬼头上,断喝:“你瞎眼啦!你爹长双桃花眼么?”

      沈清都只觉自己突然变成了傻子,他用手指着那小鬼,小心翼翼地问:“这是……”
      东天晴笑对他,无比自然地回答:“这小笨蛋是我儿子,叫司徒纤离。”
      “娘,我哪里笨?”那小鬼不依不饶,牛皮糖一般,就往东天晴身上缠。

      沈清都愈加吃惊,适才的脾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司徒?印象中有哪个姓司徒的江湖旧交么?慢着……年纪也不对,东天晴比自己小半岁,今年不过二十六七,怎么突然跑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
      东天晴见他一脸茫然,自己倒先笑了,可她并不解释什么,只对那叫司徒纤离的小鬼说:“这是你爹的结义兄弟,快叫二叔。”
      沈清都彻底糊涂,说到底这竟然是展秋池的儿子?可这姓氏、这年纪……真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最明白这个义妹的素性,自小奇招百出、神秘莫测,况此事又关系着她和自己义兄的私隐,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再问什么。

      那小鬼睁大眼睛打量他,伸手在腰间的革囊里掏摸了半晌,最后掏出块玉牌,一把塞在沈清都手里,说道:“二叔,这是纤离给你的见面礼。烦二叔带个话给我爹,就说叫他不那么忙了的时候,千万记得来瞧瞧我娘,也瞧瞧纤离。”

      ——第一次听说有晚辈给长辈送见面礼的,沈清都顿时哭笑不得。不由感叹,这果然是东天晴的儿子!但见他说的诚恳,心下也是一阵感动。他把手里的玉牌递还给纤离,温言安慰道:“你叫纤离是吧?二叔怎能要你的礼。你的话,二叔一定给你带到就是。”

      那孩子登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拉着东天晴的衣袖,直表功道:“娘,你看儿子多有用!”说着转向沈清都,大赖赖地回答,“那块玉二叔就拿着吧,反正是顺手得来的,制地、手工都还不俗,烧古做得尤其好,总算还能送得出手。”
      东天晴笑道:“笨蛋儿子,你二叔是天下屈指可数的有钱人,还能稀罕你一块玉么?

      沈清都耳中听这娘儿俩一搭一唱,苦笑着将那“见面礼”放回案上,动作却骤然僵住——原来这玉牌,他竟然是认识的!
      三寸长,寸许宽,刻着一道山、一线水、两个联袂之人,头顶一弯如钩的月亮……正是去年他造访昆仑山时展秋池亲手所琢,天下再无第二块了!他还记得自己很是喜欢,便串了一根丝绦随身带着;他还记得在元日的那个早上,他坐在白嫣然床畔,一边逗弄她,一边将这玉从腰上解下来……

      ——他一把抓住那叫司徒纤离的小鬼,一时间连声音都变了:
      “这是哪里来的?快告诉我!”

      那小鬼的一双大眼睛又是骨碌碌一转,只望向东天晴,嘴里唤:“娘啊……”
      东三娘笑着点头,吩咐他:“你二叔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那小鬼只得把脸转过来,看着满面焦急的沈清都,咽了咽吐沫,慢慢说道:“二叔啊……我说出来,你可别着急哦……故事长着呢,非从头说起不可……”
      沈清都空忙了几个月,如今总算找到了一丝线索,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若司徒纤离不是东天晴的“儿子”,他说不定早就厉声厉色连声逼问了。现下见他要“从头说起”,不由皱起了眉头,叮咛道:“你只拣重要的讲,长话短说!”

      司徒纤离狠狠一点头,大声答应:“是!那侄儿就长话短说了——这个牌子是夫子庙里的一个人给侄儿的,那个人已经死啦。”
      沈清都当即只觉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心内痛如刀割:“好……好孩子,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死……了呢?”

      以下是司徒纤离的故事——

      话说,在南京城里,有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年侠士,复姓司徒,名唤纤离。他年纪虽小,却懂得行侠仗义的道理,在南京城方圆百里之内颇有名声。这一天,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小侠司徒摇一柄白纸扇,和三两个知交朋友,到城外踏青去也。不想,一行人走到夫子庙前,突然看见一伙地痞无赖在追打一个年轻的书生……

      “……怎么?是个年轻书生?那……那他相貌如何?”
      “二叔,您别打岔啊,纤离马上就讲到了嘛。”

      上回书说到,小侠司徒纤离在一个朗朗春日,于南京夫子庙前救下一个被地痞无赖追打的年轻书生。这书生的相貌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脸孔白白,头发黑黑……说是男人,又有点像女人;说是女人,又有点像男人,总之很好看喽!唉,不管他的相貌如何啦,咱们继续说故事。总之他被小侠司徒纤离从一群歹人手中救了下来,算是捡回一命。但谁成想,他当时已然身染时疫,实在是病得厉害啦,小侠司徒纤离费尽周折,延医问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他那条刚捡回来的性命又被阎王爷给收了去……实在是可怜啊可怜,可叹啊可叹!他死之前,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把这块玉牌交给小侠司徒纤离,眼里含着泪水,脖子一歪,就此断了气呜呼哀哉……

      “小侠司徒”口沫横飞地讲完,眼睛偷偷瞟向他那新认的二叔。见沈清都脸色灰败,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跌坐在椅子里。他战战兢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二叔的膝盖,轻声劝道:“二叔,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难过了……”
      沈清都当即只觉心丧若死、万念俱灰,原来他找了她这么久,却只找到这样一个结果!十年前她有难,他能救她一次;十年后她有难,他却无法救她第二次……她十年前捡回来的那条命、终究又被阎王爷给收了去……为什么这仿佛向天借来的短短十载光阴,他却从来没有珍惜过呢?

      沈清都再如何伤心欲绝,却也不愿在一个孩子面前表露出来。他强忍着锥心刺骨的剧痛,缓缓抚过司徒纤离的头顶,说道:“好……好孩子,二叔要谢谢你,好歹她……到最后……还有你看顾着……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说到这里,喉间竟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东天晴,此时突然“嗤”的冷笑,一把揪住司徒纤离的耳朵,把他整个儿拎到自己跟前。司徒纤离当即呲牙咧嘴、雪雪呼痛、哭天喊地,可东天晴全不理睬,只对着沈清都笑道:“二哥,你这个侄儿素来不老实,十句话里倒有八句是假的,剩下两句也都掺了水,你可别给他骗过了。”
      ——沈清都……你叫沈清都还能怎么办?

      ***

      东天晴懒洋洋坐在椅子里,用捏着的玉牌懒洋洋敲了敲桌子,懒洋洋命令:“说吧。”
      司徒纤离跪在她面前,两个耳根红通通,嘟着嘴道:“说什么啊!”
      东天晴把玉牌“啪”一声拍在桌子上,眸光似电,亮眼如星:“从头说起!有什么说什么,没有的就给我闭嘴!你敢再掰一句谎话试试看?”
      司徒纤离连忙用手护住耳朵,嘴里嘟哝:“有什么好说的啦……你知道儿子到处都有朋友,咱们一来岳阳,刚好就碰到了游龙帮的小七。是他向儿子夸海口,说十八暗堂最近接到了怪生意,北边有个神秘人物出了大笔银子,只叫他们办一件琐碎事儿,就是把连这玉牌在内的很多零碎东西,手帕啊纸条啊耳环啊,在指定的时间按指定的方式送到指定的地方去……儿子实在觉得有趣,心下一痒,就想弄来瞧瞧有什么门道……”

      东天晴再笑,凤目微微眯起:“好啊,你的本事倒是长进了。”
      司徒纤离跪着向前挪了一步,拐着弯儿唤:“娘……”
      东天晴脸色陡变,喝道:“别撒娇,继续说!”
      司徒纤离“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却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但那眼泪却跟水一样哗哗流了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小七分到的活儿就是这块要卖进当铺的破牌子,我还当多么稀奇呢,足足守了两夜才拿到手。虽然烧得老了些,不过是块新玉,卖个三百两了不起了……”

      一旁的沈清都,直恨得牙根都紧了。耳中听着这小鬼头竟然还在废话,当真怒发冲冠,喝道:“那人吩咐要把这玉牌卖去的当铺,是不是金陵的……沈家分号?”
      司徒纤离胡乱抹了抹脸,依然还带着哭腔,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这次,却句句谄媚句句属实,再也不敢信口雌黄了:
      “是啊……二叔你不愧是我爹的兄弟,是我的亲亲的二叔,当真是料事如神啊!小七还说,十八暗堂的其他帮派接到的活儿也都大同小异,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世上竟然有人钱多的没处花,平白折腾着玩?”

      小侠司徒没有等到他亲亲二叔的回答,耳中只听“啪啦”一声响,他亲亲二叔手底的桌案,凭空掉了一个角,满地都是破碎的木屑。

      ——白——嫣——然,你……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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