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卷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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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洒金坊恰如其名，此处尽是贵女们常来购置衣衫首饰、胭脂香粉之所，店中皆是上品，不管是爱奢侈华丽的，还是喜好素净雅致的，鲜有人会空手而归。

　　街头巷尾淡香盈袖，都是绣金佩玉的官贵人家。许是明日要入宫的缘故，陆妘二人路上碰见了不少相识之人，叫得上名叫不上的都打了个照面。

　　李婥言自出门后格外安静，也没多摆脸色给陆妘，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出一个时辰，便把入宫带的礼挑好了。看着时辰尚早，二人便入了娉婷阁，陆妘往日最喜欢他家的钗环首饰，若是今日能挑上满意的便好了。

　　陆妘还未进门，掌柜便笑着迎上来，赶忙躬身行礼，

　　“陆小姐总算来了，阁中几日前到了几套首饰，在下觉着您戴最好，便自作主张给小姐留着了，不知小姐现在可要试试？”

　　陆妘闻言点头，

　　“有劳掌柜，今日我将表妹也带过来了，掌柜也给瞧瞧可有她适合的首饰。”

　　掌柜笑着应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李婥言，这便明白了这位小姐的脾气，侧身将两人引入阁内。

　　掌柜早就将陆妘奉为要紧的客人，便立马吩咐手下将首饰奉上，打开一看，浅绿剔透的和田玉莲花项圈，下面坠着银链玉珠，还配着两支莲花玉钗，果然雅致。他见陆妘满意，又另拿出一套鎏金玉兰花的步摇和花钿，她一看也说好，照单全收。

　　至于李婥言，掌柜给她拿上竹节嵌松石发钗，另拿一支红玉梅花缠枝玉钗，她挑了挑眉，淡淡开口，

　　“有劳了，那便都拿上吧。”

　　陆妘暗暗一笑，想着任务完成，这便可以将人送回府里去了。可她刚站起来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瞧瞧，这不是陆妘陆小姐吗？竟然能在这儿遇到你。”

　　陆妘不禁觉得脑壳一痛，总觉得这两天是不是日子不好，总有人上赶着来给自己脸色看。她只得垂眸行了个礼，

　　“见过郡主。”

　　李婥言闻言抬头打量来人，见她一身娇艳的水红色百花纱裙，身量纤长，一双杏眼透出傲气，虽然并不入自己的眼，但看这样子她与表姐并不对付，所以反倒是看着顺眼了些，便也跟着陆妘行礼。

　　因着陆妘容貌太过出众，郑若瑾一时竟没注意到她身旁站着的姑娘，走过去好奇问道，

　　“这位是？从前在京中从未见过。”

　　陆妘面色无波，淡淡解释，

　　“这位是我姨母家的女儿李婥言，唤我一声表姐。”

　　郑若瑾思索片刻，接着问，

　　“可是景州李家？”

　　李婥言见她似是知晓的模样，便微微一笑，

　　“郡主说得不错，我父亲是如今景州李家家主，李济道。”

　　郑若瑾了然点头，

　　“景州李家，素有雅望，即便无心入朝，陛下倒也敬重。”

　　她说罢便朝陆妘开口，

　　“你表妹倒是比你讨喜些。”

　　陆妘不过随意点头，

　　“郡主说得在理。”

　　郑若瑾平日最烦陆妘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目光一转便瞧见桌上摆着的那些首饰，冷笑着开口，

　　“明日要入宫赴宴，陆小姐也当真上心，生怕别人将你比过去，这就紧赶慢赶地来挑首饰。怎么，想着到时候要艳压群芳么？”

　　“啧啧，这般的心机，想必更想讨好皇后娘娘吧？”

　　陆妘不欲与她纠缠，郑若瑾在自己面前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都要与她置气，实在幼稚。她转身朝掌柜开口，

　　“掌柜，将东西包起来吧，我这就走了。”

　　郑若瑾却不愿让她轻易离开，将首饰盒子往身前一拉，拿起来细看，

　　“这支步摇我瞧着不错，昨日刚做了身新的衣裙，我觉得与很是相配，便带走了。”

　　“陆妘，你不会不愿意相让吧？”

　　陆妘冷眼瞧着她，若没有贵妃在宫中屹立不倒，郑若瑾一个昇国人怎可能在奕国过得如此顺风顺水，真是纵得她如此任性……

　　不过如今都是小打小闹，即便是闹得人尽皆知也不会有什么责罚，她倒不如先忍一时意气，姑息养奸，姑且待之，便看日后这位庆懿郡主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陆妘面上浮现笑意，挑眉道，

　　“既然郡主喜欢，那便拿去配衣服吧。郡主金尊玉贵，多好的东西用不得，多华丽的钗子戴不得，想要一支步摇也算不得什么。”

　　李婥言心下纳罕，自家表姐刚才在府中教训起自己来头头是道，如今对上郡主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竟是个窝里横的，在外头却再霸道不起来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郑若瑾有郡主头衔，陆妘是怎么也要软下性子的。

　　这么一想李婥言对她就更没了好感，不着痕迹往旁边站了些。郑若瑾见陆妘如此好脾气，满意地哼了一声，接过首饰盒便往外走，

　　“还算你懂事。”

　　陆妘面色无波，让朝檀将首饰拿上，和李婥言一道回府。马车一路通畅，李婥言却忍不住开口讥讽，

　　“今日表姐在郡主那儿下了好大的面子，婥言却好生佩服，这等事若发生在我身上，定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可见表姐不是那等宁折不弯的蠢材。”

　　陆妘正闭目养神，风悠悠吹动发丝，更添灵动，戏谑回道，

　　“所以我和你不同啊，我不会吃不下睡不着，总想着这件事。”

　　“表妹，我劝你一句，心境开阔些，方得见天地辽阔，拘泥于方寸，徒自困而已。”

　　陆妘见李婥言不再说话，想着她也不会听劝，便当自己最后对牛弹琴一次吧。

　　*
　　待回了府，陆妘自己回了院子，今日陪着位祖宗实在是累得慌，便派人去母亲那头回话，只说不过去了。

　　陆妘才靠上枕头，舒服得在床榻间打滚，却又听见窗台传来叩击之音。不做他想，定是萧怀野那只笨沙鸥，昨日他信口胡诌陆妘还生气着呢，眼下可不想理他。

　　陆妘索性翻身进了被子最里头，可还是隔绝不了那极有节奏的敲击，她蹙眉喊道，

　　“走开！别来烦我。”

　　窗外低低传来含笑的声音，

　　“快开窗，我给你带礼物来了。”

　　陆妘要不是怕侍女听见，今日是决计不理他了，她气鼓鼓地打开窗，

　　“萧怀野你烦不烦……”

　　她话音未落，乌发间便觉一沉，陆妘抬眼望向披着余晖而来的少年，眼神清亮，歪头打量着自己，满意开口，

　　“果然还是你戴着好些。”

　　陆妘一摸，取下来看才发现，这正是自己在首饰店里被郑若瑾抢走的那支步摇，玉兰白净透亮，栩栩如生。她看看步摇，又看看萧怀野，讶然问道，

　　“这支步摇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萧怀野这才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开口，

　　“今日我正巧出门在洒金坊看见你了，自然也知道那个跋扈女子抢了你看上的东西。小爷我最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这不就给你抢回来了么？”

　　陆妘瞪大眼睛，怔怔道，

　　“你抢回来的？就生抢啊？”

　　萧怀野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嗯，她的侍卫太弱了，两招就倒地不起，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抢东西，再简单不过。”

　　陆妘深吸了一口气，

　　“她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在京城里遇歹人当街抢劫必然会追查，萧怀野，你最好告诉我，你抢东西的时候蒙面了。”

　　萧怀野挑了挑眉，

　　“放心吧，我蒙面了，不可能追查到我身上。而且……她当时哭得稀里哗啦，我随便威胁她两句就听话得很，全然没有在你面前的傲气。”

　　陆妘这下总算放心，听见他把郑若瑾吓哭了，不禁暗道爽快。她眸光潋滟，扬声开口，

　　“萧怀野，你这是为着替我出气吗？”

　　萧怀野背对她而坐，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下，嘴角上扬，

　　“说了，小爷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陆妘把玩着手中的步摇，总觉得有些可惜，

　　“可你虽然把步摇抢回来了，但也没法再戴出去了，否则岂不是把赃物戴头上，等着郑若瑾来抓我么……”

　　萧怀野轻笑着，一本正经地给她出起了注意，

　　“我说，你若想戴，便只在我跟前戴就是了，反正我偷东西，你销赃，早就上了同一条贼船。”

　　“陆小姐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陆妘扑哧一笑，昨日积攒下的阴郁早就不知所踪，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便用衣袖挡了挡，下一秒却被萧怀野用身子遮住。

　　她放下手，挑眉道，

　　“你既然路见不平，何不再去替我教训教训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

　　萧怀野答应得十分痛快，煞有其事地拱手问，

　　“属下遵命，不知陆小姐想让我怎么教训她？”

　　陆妘清了清嗓子，纤手摩挲着下巴，

　　“那便狠狠吓一吓她，装神弄鬼皆可，让她三天不敢出门。”

　　萧怀野含笑称是，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陆妘见他当真了，抬步就要去，赶忙拉住他衣袖，

　　“哎，你还当真啦？我开玩笑的。”

　　萧怀野哦了一声，坐回窗台，便听陆妘接着说，

　　“我不至于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好不大气。”

　　萧怀野饶有兴致道，

　　“是是是，陆小姐最是大气，您大人有大量，也定然不会计较我口不择言的。”

　　陆妘皓腕托香腮，赏云销雨霁，落日烟霞。轻哼开口，

　　“看你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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