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恨半生醉梦余岁

作者:醉梦余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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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十九章
      他认真的看着我,让我一时有些难以面对他。“或许说,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我已将他视为朋友或是知己,而他自始至终都活在除我之外的地方。”
      “是吗?”我低下头,喝了一口茶,不知道该说什么。貌似在他口中,这个朋友对他非常重要。
      “你都不问我,这个人是谁吗?或者我为什么不和这个人见面。”他给我的茶杯斟满茶。
      我看着储炎宇,“那这个人是谁?”
      他让我问,问完了,他自己又看着我不说话,犹豫的样子让我想笑。“看来这个人是个女子,让你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之后,我一愣,好久没这样和人开玩笑了,本以为我丧失了这样的能力。
      储炎宇轻轻一笑,“是啊,是个女子。”
      看来是他之前给我提过的那个女子,为了她而不娶赵贞源。想来那女子已经嫁人,他依旧这样痴情和等待,也是个长情的人。在感情里,我是个失败的人,而且现在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感情。他若感觉这样过的舒心,成不成婚并不影响自己的心情,那也许是对自己和别人的负责。
      “改日,我给你煮茶尝尝,过去哥哥出征之前都会喝我煮的茶,他说要记住家的味道。”我笑着说。
      他手里把玩着那只紫砂茶杯,轻描淡写的说:“我知道。”
      储炎宇怎么会知道?也许是哥哥说的,毕竟他们是朋友。
      “等事情结束了,你还会在京城吗?”储炎宇突然这样问我。
      我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事情总有结束的时候,你应该想一下。”他没有看我,只是专注的看着他手中的茶杯。
      “那就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想。”说实话,我其实不敢想事情结束之后我该何去何从。或许到那时,我会追随父母而去。
      储炎宇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留在我身边好好活着,不要去想死。”他为什么会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呆滞的看着他握着我的手,疑惑的眼神让他沮丧,然后抽回了冰冷的手。
      “或许我不该这样问你,其实你只要一直留在褚家就好。或者,待在我身边就好。但是我很不安,我怕你会突然离我而去。”储炎宇的话很伤感。
      我拍拍他的手背,“我本来就不是你身边的谁,你无需这样不安。我知道君肃的离开,让你非常难过,但是若事成之后我还活着,也没有连累到你,我想我会把你当哥哥一样。”
      “是啊……”他抽出手,站起身来,背对着我,“君肃的离开确实对我来说很难过,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他的伤心地,我默默地喝着茶,不再去说话。“公子,晚膳可在暖阁用?”伤剑走进来,没有看我。
      “多备些小姐爱吃的就好。”他没有转身,伤剑亦退了出去。
      我说:“不用费心了,我回靜肃居就好。”我起身正要走,他转过身,拉住了我。
      “……吃完饭再走吧。”我不自然的把手抽了出来,点点头。
      今天的储炎宇非常不一样,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和他在一起,我总想仔细听他说说他的心事,但是又不想主动问起。
      果然,他让人准备的非常丰富,都是我爱吃的。他一味的给我夹菜,自己也不太吃,微笑的看着我吃,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笑着说:“你也吃,别总照顾我。”
      “我也不太饿,看见你合胃口就好。”储炎宇给我夹了一块鱼肉。老太太用膳都很清淡,我也就跟着老太太吃些养胃的食材。今日他给我准备的膳食非常的合口,是我到褚家以来吃的最舒心的一次。
      储炎宇重新煮了茶,“晚膳用了不少,喝茶消消火。”
      舒平走了进来,“小姐,九王来了。”
      “这么晚了九王来干嘛?”储炎宇一脸的不悦。
      “说是给小姐送东西。”舒平唯唯诺诺的说。
      我站起来,“我去看看。”正要走,储炎宇说:“请九王到炎日居来。孤男寡女晚上见面,又要落人口舌。”他的样子让我想笑,显然一副哥哥怕妹妹被抢走的样子。
      不一会九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非常精致。舒平为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他急急了饮了两杯茶,才开口说话。
      将面前的盒子打开来,一尊白脂玉琮呈现在我们眼前。“我在古玩店发现的,好看吗?”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质地一般。”没等我说话,储炎宇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九王生气的看了储炎宇一眼,“又不是送给你的,夕文喜欢就行。”
      “九王爷,您还是叫我君肃比较好。”我提醒着他。伊夕文,在如今是整个皇家的禁忌。
      九王挠挠头,“我总是忘了。”
      “那就不要总来找君肃,免得被人怀疑。”储炎宇怎么了,今日见到九王一脸的不开心。
      “怀疑?有什么好怀疑的,你储炎宇的妹妹,被当今九王看中,男未婚女未嫁,这是你褚家天大的荣幸。明日就算是京中流传,九王爱慕褚家大小姐,我想也会成为一段佳话。”九王说的眉飞色舞,我怎么听着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没制止他,储炎宇急了,“九王的意思是要求太后赐婚?你是在开玩笑吗?你知道高玉清钟情于你,你想给君肃招来杀身之祸!”
      “高玉清算个什么?只要君肃嫁给我,我就有能力保护她。总比跟你在褚家,你装病不出门,君肃去哪儿你能陪着?而且,君肃跟我在一起就能更快的复仇,更快的摆脱这些束缚,可以安心的做自己。在褚家安全吗?你的叔叔婶婶们不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你们,想让你们死吗?” 九王说的非常悠闲,但是语气却非常逼人。
      储炎宇被他说的一头火,但是还得压着怒火,语气轻松的说:“上次高玉清已经当街拦下君肃想给她教训,太后也不允许除了高玉清以外的女子嫁给你。你这样频频往褚家来,外界看来是对我们很不利。九王爷,为了我们的大计,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自己。而且,你想娶君肃,君肃就答应。”他说完之后看了我一眼。这俩人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这样针锋相对起来了?
      九王也不甘示弱,“君肃答不答应是君肃的事,你要是想君肃不答应就是你心里有鬼。你倒是也想娶君肃,可是你不能,因为现在你是君肃名义上的哥哥。”
      “等一下!”我拦住正要说话的储炎宇,“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怎么现在我很着急嫁人?现在是我们共同进退的时候,不是相互吵架的时候。并且,为什么非要有一个人娶我呢?好了,天色也不早,你们都各自休息,我也要回靜肃居了。”我指着那个盒子,“这个我收下了,谢谢九王。”
      站起身来正要走,九王一个箭步冲上来,握着我的肩头,“你为何要逃避。你可知道我比三哥更爱你,比三哥认识你更早。要不是他用了卑鄙的手段得到你,你才不会嫁给他。”
      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什么他爱我?现在想来,他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忧郁难道是这个原因?而且他从来不叫我三嫂,而是夕文就是这个原因?
      “你不用惊讶,现在我终于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娶你了,君肃,你愿意吗?”九王郑重其事的看着我。
      面对如此认真询问,从前的我似乎还会心有涟漪,即使对九王不是爱,也会感动。但是如今,情爱对于我来说,是比生命更加奢侈的东西,我今后再也不会触碰。
      储炎宇站起来从我面前拉开九王,“九王请自重!”
      听到这句话,九王转过头,冷笑着看着储炎宇,“当初用了你妹妹的身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夕文现在就是你的妹妹,你是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改变。你没办法像我这样,能够说出娶她的承诺,即使你让夕文留在你身边,但是却不能像我一样说出我爱她。”
      “请你住口!”储炎宇低着头,死死的攥着拳头。
      这次九王爷真的没有说话,他看着我,久久没有离开,我淡然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也无话可说。
      “明日便是除夕了,九王还要进宫,早日回去休息吧!”我拿起他送给我的玉琮,“君肃送您。”九王和我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间,留下储炎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送九王离开炎日居后,我没有说话朝靜肃居走去,九王叫住我,“君肃,我说的都是真的,到我身边来,让我用一个合适的身份保护你。”
      我转过身,“宗坤,有更好的大家闺秀任你挑选,我只会连累你。时间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伺候好你家主子。”我对他身边的随从说,然后不再回头。
      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我,再也不会对感情有所憧憬。等到家仇得报,也是我该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
      今日除夕,褚家上下忙里忙外,热闹喜庆。我一早就去老太太房里,伺候她沐浴。毕竟是储炎宇的奶奶,待我也是极好,老人年纪大了,就是希望儿孙能够在身边就够了。舒平自是有些心疼我,一个劲儿的帮我,推开我手,让她来。
      “舒平,伺候一年了,你也去沐浴更衣,年下大家都新衣新裳,也喜庆。”我对舒平说。
      老太太坐在浴桶里,“这里有丫头们伺候,你不用在这伺候我这个老太婆。”嘴上说着,但是脸上却是一脸的满足。
      我笑着说:“待会儿孙女儿就去,就让孙女儿伺候您沐浴更衣,也图个祖孙乐。”
      我们说笑着,突然感觉过去在伊家也是这样。自从嫁给孟宗德,似乎这样的日子就没有了。我需时刻记得自己是太子妃,端着雍容华贵的架子,遵守着皇家的礼仪,曾几何时的欢乐在嫁给孟宗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虽然不是伊家,但是若没有二房和三房的恶毒,想来褚家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夜间,聚在寿喜院,大桌的酒席,热闹非凡。院落里搭台唱戏,烟花炮竹,这样的温馨场景还真是让人暖心。今日的储炎宇也异常精神,没有显示出他的病容。而是俊美锋利,眼神明亮,清瘦的身量却也不再虚弱。二房和三房的脸上虽然洋溢着节日的笑容,但是看储炎宇的眼神却非常的诧异。或许,他们就是希望储炎宇死。
      “大姐。”我正思绪着二房和三房的私心,褚君莹满脸的笑容,“敬大姐一杯。”她举起酒杯。
      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大姐的容貌倾国倾城,惹得赵公子也拜服在你的脚下。”褚君莹阴阳怪气的说。
      “何止赵公子……”坐在褚君莹身边的储君茗说:“就连九王爷也经常来拜访大姐。”一股酸味熏的我难受。
      “两位妹妹的心思何必放到这人多的地方来说,免得让外人以为我褚家的女儿是嫁不出了不成?巴巴的看着赵家公子和九王爷。”我夹了一块鱼放到口中。
      褚君莹脸上轻蔑的一笑,“褚家的女儿最美的也不过是大姐,大姐如此惊艳四座,想来当年的伊夕文若还活着,也会甘拜下风吧!”
      我抬起眼睛,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四妹,你我姐妹怎样说话也无妨,可是若因为你的失言,给褚家招来杀身之祸,这便是你的罪过了。”
      褚君莹一时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有反驳我,只是一脸不服气的低头吃饭。储君茗轻笑一声,“闭月羞花之貌的大姐,刚到京都半年就已经声名鹊起了。大姐可知道,京都的名门公子都想要一睹芳容。”
      “二妹,你和四妹放心便是,无论是九王爷还是赵家公子,我都没兴趣。所以你二人,也不用在这里担心我勾引了谁!”我故意加重了后面的字眼,她二人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储炎宇就坐在我对面,虽然听不到我说什么,可是看到褚君莹和储君茗那畏惧的眼神,嘴角上挑,冲着我邪恶的笑了。
      因为储君卉不能回来过年,三夫人一脸的不开心,匆匆吃了几口饭推脱说头痛,就离席了。我们散席之后,也一同去寿喜院陪着老太太守岁。都是孩子,不一会未到子时就开始打瞌睡,老太太心疼子孙,也就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第二十章
      舒平扶着有些困意的我往靜肃居去,明日皇上宴请群臣和家眷,我自然会跟着老太太进宫。储炎宇从寿喜院出来,也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本来想问他衣服是否合身。但是他从假山后穿了过去,并没有看站在远处等他的我。舒平笑笑,扶着我便走了。
      “你家公子衣服可还合适?”我一脸的倦意。
      舒平笑着说:“小姐何苦问我,明日见到问公子即可。”
      我一愣,说的好像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问储炎宇似的,我没理这个丫头,自从熟悉之后,她对我也是越来越和善,也越来越不掩饰自己俏皮的一面。
      一大早我便被舒平叫醒,需要细心打扮,然后进宫拜年。各宫都需要走一遍,除了目前赵贵妃独宠之外,那些昭仪和妃子都需要问候一下。舒平捧着一身粉红的衣裙,要给我换上。
      “将那件鹅黄色长裙拿来就好,这样的红色不适合我。”丫头正在伺候我洗脸。
      舒平说:“今儿是初一,您成日里不是青蓝就是黄色,新年新气象,您就穿着粉红带点喜气还不行吗?何况哪儿是您嘴里的红色了,这只是淡粉。”
      “披风就那件白色狐皮领披风吧!”我根本不接她的话。
      舒平看了我一眼,无奈的下去拿衣服。拿进来之后,我也梳洗干净,舒平给我梳着头,“奴婢知道,您不愿穿着鲜艳招人耳目,公子送来那些鲜艳的衣服您都不穿。今儿初一,您也穿上给公子看看,让公子知道您喜欢就是了。”
      “你说了两句话,一句也没离开公子。想让你家公子知道我喜欢,你就替我穿上让他看看。”我看着她说。
      “小姐,您何必取笑奴婢。您明知道公子对您另有情谊,您如此冰雪聪颖,怎会看不透。”舒平认真的说。
      舒平啊,舒平,我自然是知道,你又何苦给我点破?可是如今的我……一言难尽出这半世的苦楚,情爱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那夜的梦碎,一切遁入无尽的黑夜而已。
      “走吧,要让老太太等久了也不好。”舒平见我不接她的话,也只是无奈的将那只玫瑰金钗为我带好,紧随其后的跟着我出了靜肃居。
      正门口,各房的马车都准备就绪,浩浩荡荡的都将赶往皇宫。扶着老太太走到大门口,储炎宇站在门口等我们。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身走了过来。
      “宇儿?虽说以开春,但天气也凉的很,你怎的出来了?”老太太过切的走过去。
      储炎宇一笑,“近日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多年不曾进宫给皇上请安了,今天陪着祖母去给皇上太后请安。”他走过来扶着老太太。
      我看了他一眼,和他一同扶着老太太出门,“哥哥身体无碍就好。”他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我还是比较担心,他想要隐藏自己,何必今日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当中。若仅是因为九王爷的一句话,他大可不必为了时刻在我身边。毕竟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无以回报,若为了我招来什么不测,于我于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坐在马车上,舒平看着眉头微皱的我,嘟着嘴不想说话。今日我看到伤剑的表情也不是那么好看,想来这两人是在记恨我。毕竟如果我没有出现在储炎宇面前,储炎宇完全可以保全自己和褚家。但如今他在为我筹谋,自然也将自己陷入危机之中。舒平和伤剑,对储炎宇忠心耿耿自然也是不太喜欢我的。
      此时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对舒平说,自己毕竟亏欠储炎宇的太多。我也承认自己的自私,若我离开褚家,我的复仇之路便会终结。
      “舒平,原谅我的自私。”对于我突如其来的道歉,舒平表现出惊讶的神情。“若离开褚家,我便无法复仇。要怪就只能怪储炎宇,招来了我这个灾星。”
      舒平攥着双手,“您为何总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您为何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呢?您从来都是善良的,只是拥有那段不幸的经历而已。您总这样封闭着自己,奴婢看着也难过,何况公子呢。公子做这一切,自有他的理由,我们做奴婢的无权过问,只是我们知道,公子若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公子之所以如此对您,想来也是因为您值得让他这样做。”
      我叹了口气,“身残之人,并没有什么让他值得为我做的。大仇得报,我会还给他一个完美的人生。”
      舒平见我紧闭双眼,亦是不再说话。储炎宇,若五年前的我,定会毅然的选择为你付出。而如今的我,并没有资格去让你付出一个完美的你。
      孟宗德携众嫔妃给太后拜年之后,便随太后一起宴请朝臣。我们自然还是在大殿的角落,高玉清坐在离我不远处,一直非常不友善的看着我。宋淑琦怀孕了,赵维东在一旁细心照顾。听说她这一胎来的也不容易,成亲时日也不短了,一直未有身孕,赵维东的小妾更是一个接一个的接到府里。宋淑琦为了怀孕,也是请便了京都的名医,如今得偿所愿,也舒心不少。
      这些时日,宋淑琦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当中,想必也是心情欠佳,如今大腹便便,在赵家若诞下长孙,这主母的身份也算是定下了。今日难得看到赵贞源,自从要与高廷仁成亲,她可是一直没有出府。今日怎不知廉耻的进宫来,赵维新也虎视眈眈的看着我,这兄妹俩不知道又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今日初一,新的一年,愿我大兴昌隆繁华……”孟宗德举杯,在坐的给位也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兴千秋万载,繁荣昌盛。”
      “各位爱卿,都入席吧!”孟宗德说完,众人都纷纷入座,歌舞声响起,大兴的繁华有目共睹。
      孟宗德看到储炎宇也来了,心情甚是不错,“褚爱卿今日入宫,看来身子是大好了。”说完之后,我看到赵贞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储炎宇,丝毫不掩饰对储炎宇的爱恋。
      “多年未入宫给皇上请安,今日新年佳节,臣恭祝皇上太后身体安康。”储炎宇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孟宗德示意他坐下,于他共饮了一杯。
      储炎宇自始至终并没有看赵贞源一眼,惹得赵贞源对我恨之入骨,不然也不会转而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
      “今日新年,北义国国主派来使者前来,为我大兴祝贺新春之喜。各位爱卿,同朕一起敬使者一杯。”孟宗德举起酒杯,一位身着北义国服饰,三十左右的男子站起身来,他身量魁梧,皮肤黝黑,容貌英气逼人。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尊敬的冲孟宗德行礼。
      使者笑着说:“我国国主命桑图前来共贺大兴皇帝新年快乐,为此特送来贺礼……”说着他双手一拍,四个北义国的人抬上来一个用红色锦缎盖着的大笼子。
      孟宗德一挥手,舞姬们纷纷退下,大家都新奇的看着这个笼子,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名叫桑图的使者来到大殿中间,自豪的开始介绍他的贺礼。只见他用力将那锦缎一扯,一个浑身棕红色皮毛的,酷似猴子的动物呈现在大家眼前。所有人都惊奇的看着,窃窃私语,纷纷互相询问这是一个什么动物。那动物在笼子里惊恐的四处张望,瑟瑟发抖,偶尔还发出细微的吼声。
      “此乃北义国深山的野人!”他说着,众人都唏嘘一声,因为大家从来不知道北义国还有野人这么一说。桑图继续说着。
      “我北义国地大物博,各种新奇宝贝野兽从来数不胜数,这野人更是最难觅得。大雪封山后,国主派桑图带人进山寻找野人的踪迹。苦苦寻觅了十日,终于发现了野人的脚印,随着野人的踪迹才抓住了北义国这唯一活捉的野人。”他侃侃而谈,一种骄傲油然而生。自大、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嗤之以鼻。
      孟宗德感兴趣的看着笼子里的野人,“果真?朕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野人,北义国国主当真舍得将这样难的宝贝送给朕?”孟宗德不可置信。
      “那是自然,君无戏言,国主既然让桑图送来,那自然是一定要送给皇上的。”桑图脸上洋溢着诚恳的笑容。
      “甚好,朕自当接受北义国的好意了。”孟宗德笑着说。
      北义国与大兴虽然表面上还好,但是背地里却水火不容。边境也常常发生战乱,但是两国也都是将战争推给叛军。近二十年来,边境都是我们伊家来戍守。北义国多次来犯,我伊家从未败过。两国像这样来往只有两次,第一次还是先帝寿辰之时。后来出现了北义国刺客,两国的关系又紧张起来。近半年来,听说北义国在边境与大兴有贸易往来,所以北义国才派了使者来访。
      孟宗德也不是傻子,北义国送来珍宝,想必也是有条件的。我看到褚炎宇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这么。想来,褚炎宇也明白北义国此次前来,必定有什么要求。
      “既然这样,桑图使者就代朕谢过北义国主了,朕也会将大兴的奇珍异宝作为回礼。”孟宗德说。
      桑图摇摇头,“为了表达我北义国与大兴交好的决心,此次国主派我是为和亲而来。”
      桑图说完之后,全大殿的人都愣了,毕竟北义国与大兴是宿敌,尽管最近休战,但是和亲也不会有长久的和平。再者说,和亲的人选,不是公主就是权贵之女。公主,自然适龄的只有先帝留下的静玉公主,
      说到静玉公主,似乎我嫁与孟宗德就没太见过她。听宫中传闻,似乎太后不太喜欢这个静玉公主。因为本来南国和亲的人选应该是静玉公主,但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孟宗德力荐静淑公主,加之静玉公主的母妃与当今太后水火不容,所以在孟宗德登基之后,就将静玉公主和其母妃送到行宫去了。
      太后听到和亲二字,眉头微微一皱。若静玉公主和亲,梅太妃就得回宫。这自然不是太后想要的,所以静玉公主不能和亲。那么只能选择权贵之女了,在场的都是权贵,有女儿的都在担忧。
      “这……朕刚登基不久,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孟宗德有些为难,但是心里想来是高兴的吧。
      桑图笑着说:“此次和亲,是为五皇子求娶。据我所知,皇上有一位妹妹,与我北义国五皇子同龄。”
      那样的笑,让人毛骨悚然。桑图自然是做了功课来的,不然怎会那么胸有成竹的求娶公主。北义国到底是有什么阴谋,他们求娶一个并不得宠的公主,自然对孟宗德母子没什么威胁。除非……想到这里我微微一颤,梅太妃……
      九王爷皱着眉头,也许他也不希望这个静玉嫁给北义国。梅太妃不是出自大兴,但是当时却独得先帝宠爱,树敌颇多。九王爷的皱眉,想来内心也是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孟宗德哈哈一笑,“朕只有这一个妹妹,加之她速来体弱,太后和朕实在舍不得她远嫁。”
      孟宗德说完之后,我看到桑图的脸瞬间阴暗下来,“哼,陛下口口声声说两国交好,想来实在没有什么诚意。我定回去禀告国主,大兴皇帝看不上我北义国。”
      他这么一说,孟宗德自然感觉脸上不好看。一则还是那句话他刚登基不想与北义国开战,二则北义国主动示好,他博了北义国的脸面,确实也是大兴无诚意。
      太后微微一笑,“并非我大兴无诚意,实在是静玉公主不适合和亲。既然北义国如此盛情,不如在权贵大臣中挑选出众的女子……”
      未等高太后说完,桑图就烦了,“怎么,太后想用权贵之女来搪塞我北义国,大兴就这么看不起我北义,竟然这样羞辱我北义……”他非常气愤,一脸的怒气,这让太后和孟宗德有些为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在这时,笼子里的那所谓的野人也躁动了,使劲儿的拍打着笼子,愤怒的吼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害怕。桑德一笑,“就连这畜生也感到大兴的敷衍,太让我北义失望了。”
      第二十一章
      野人在乱跳着,太后和孟宗德一脸的难堪,场面异常的尴尬。桑图也没有退步的意思,只是阴暗着脸色,看着孟宗德母子。
      突然,我隐约看到野人腋下有一丝泛白的皮肤,若是野人,它肯定周身生有毛发,不能单独在腋下有裸露的皮肤。这让我想起哥哥曾在北义边境见过的一次北义国特有的杂耍,哥哥说与我时,我也是一脸的吃惊和难过。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时,我轻轻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来。我看不到褚炎宇的神情,只听到九王要手上的扳指和酒杯轻微的碰撞了一下。
      “太后皇上赎罪,臣女有一事想请教桑图使者,望太后皇上应允。”我伏在地上,等着他母子二人发话。
      “此等重要宫宴,褚家怎会有你这种不懂规矩的女儿,还不快退下。”说话的是赵贞娜,声音刺耳又讽刺。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我,其中也有幸灾乐祸的,那些想让我死的人现在正在心里窃喜呢。
      “这位小姐,你想问我什么?”桑图率先说话了。但是得不到高太后和孟宗德的允许,我是不能与他说话的。
      我伏在地上没动,静等着大兴最有权力的人发话。
      “怎的还不退下,不懂规矩的丫头……”赵贞娜正要叫人将我拖下去,但是被人拦了下来。
      “褚君肃,你可知这是什么场合?”说话的是孟宗德。
      我说:“回陛下,臣女知道。”
      “那为何触犯宫规?”孟宗德意味深长的问。
      “臣女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使者大人。若触犯宫规,还请陛下太后待臣女问完,再做处罚。”
      太后微微一笑,“既然这样,你问便是。等宫宴结束,自己去哀家宫中领罚。”
      “是。”我抬起头,缓缓起身。
      桑图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失礼。褚炎宇一脸阴沉的看着这个桑图,恨不得吃了他。九王率先开口,“请桑图使者自重。”
      九王说完之后,高玉清又不开心了,嘟着嘴看了九王一眼。
      我笑笑,“无妨。”我看着桑图,“使者大人,您口口声声说我大兴毫无诚意,那么请问,使者大人的诚意是什么?”
      听我说完,桑图笑了,“当然是我北义的珍宝,深山野人!”他自豪的用手一指,笼子里的野人又是一阵瑟瑟发抖。
      “实在好笑,若这就是北义国的诚意,那么桑图使者,犯的就是欺君之罪!”大家听到我的话,眼睛一亮,窃窃私语,不可置否。
      “哼,小小女娃,胆量不小。竟敢污蔑我,你的‘欺君之罪’从何说起。”桑图一脸的不屑。
      我走到笼子跟前,褚炎宇担心的看着我,我轻轻摇摇头。
      “这就是桑图使者欺君之罪的证据!”我说完,桑图那苍鹰般的眼睛,一瞬间的恍惚,转而又镇定自若。
      “满口胡言,我北义献上珍宝,何以欺君之罪。”桑图看着我说。
      赵贞娜沉不住气了,“来人,将这个满口胡言的丫头拖下去。”
      太后眼神凛冽,看了赵贞娜一眼,然后示意我继续。
      “陛下、太后,北义国献上的并不是野人,而是一个受到折磨虐待的孩童!”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桑图更是有些急了,“胡言乱语,这明明就是我北义国的珍宝,被你说成孩童,你可知诋毁我北义的下场。”
      “桑图使者,诋毁北义的不是我,而是你北义国惨无人道的制度让人不齿。本以为这是你民间非法的伎俩,没想到堂堂北义国国主,竟然用这种伎俩来哄骗我大兴皇帝和太后,还意图骗取和亲。这不是大兴毫无诚意,而是北义国故意羞辱我大兴!“我义正言辞,让桑图一时有些慌神。
      但是,他毕竟代表了北义国,还是要顽强的反驳我。“既然如此,你说它是孩童,那么就将它放出来,若你能驯服它,它自然有孩童心性,若它伤了你,也是你自讨没趣。”他戏谑的看着我。
      “不可……”褚炎宇焦躁的站起来,“陛下,使者这是无理取闹。”
      我看了九王一眼,示意他不能冲动。
      “哥哥不必担心……”我笑笑说:“不用将他放出,大家可以仔细观察,这个孩子的腋下,有一块裸露的肌肤。”
      大家纷纷翘首观察,果然在孩子的腋下有一小块肌肤,众人都纷纷点头。桑图说:“这只是在擒获它时,锁链磨损所致,野人的肌肤本就是这个颜色。”
      看来,他是非要让我驯服这个孩子才肯罢休,我也只能赌一把。三叔家的六弟去的时候就和这个孩子一样高,想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而他的遭遇看样子起码有两年以上,心智想来早就崩溃了。我那六弟最喜欢和我玩耍,我也素来喜欢小孩子,这个孩子现在肯定是谁也不相信,也害怕所有人,我也只能是尽量试试了。
      “好,陛下,请侍卫保护好您和太后,还有贵妃娘娘,就将这个孩子放出来吧!”
      “不可。”褚炎宇站出来,“若是你受伤……”
      “无妨,哥哥放心便是。”我笑着看着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孟宗德召集了众多侍卫上殿,大家做好了万全准备,桑图也退到了一遍,我拿着钥匙走过去,打开了笼子。
      那孩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到我站在门口,用防备的眼光看着我,我轻轻伸出手,“到姐姐这里来,我会保护你。”
      他胆怯的看着我,“不要害怕,再也没人欺负你,姐姐会救你出来。”我认真的看着他,他开始慢慢的往我这边走来。众人屏住呼吸,都胆战心惊的看着我。
      我伸着手,想要让他跟我出来,当他爬到靠近我的地方,我伸手想要牵他的手。就在我正要拉住他的手的时候,他一把抓过我的手,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下去。这时,褚炎宇冲了上来,喝令侍卫拔剑,我忍着剧痛,伸手阻止了他。我额头冒着汗,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只是咬着我的手不放,见我不动,他抬起眼,死死的盯着我。
      我笑着看着他,“姐姐不会伤害你。”
      这孩子看着我,眼睛里出现一丝泪光,我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他慢慢的松了口,看着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我牵着他的手,将他扶出牢笼,然后将他搂在怀里,安慰着他。想来他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能从头培养才能再次开口说话。
      “桑图使者,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着他,他一脸的愤怒。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野人之所以称之为野人,证明它也是有一些思维……”未等他说完,我看着他,“您不要再狡辩了,北义国有如此泯灭人性之事,不是朝廷应该制止的吗,使者还将此当国宝进献给邻国,还真是让人不齿。请问,这是不是欺君之罪?”
      不等他说话,褚炎宇已经让人取来一件披风,他想要给孩子披上,但是此时的孩子,只相信我,并不允许他靠近。我接过披风,给孩子披上,然后搂着孩子的肩头,我不想他再次受伤,不想他再次受苦。然后我面对着高太后和孟宗德,开始讲北义国野人的由来。
      “太后、陛下,臣女在寺庙之时,曾听闻云游归来的主持讲过北义国的一种杂耍,主持每每想起,都心生愧疚,祈祷世间可以不再有这样的惨祸。北义国民间有一伙人牙子,专门售卖四到六岁的男童,然后将他们浑身划开伤口,用动物的皮毛为其穿上,伤口愈合后,动物皮毛也就长在了孩子身上,这样可以维持到孩子十几岁,若孩子长大,就讲皮毛硬生生的撕扯下来,然后办成乞丐,出门乞讨,人牙子再负责收钱。”这些都是哥哥告诉我的,当时我非常的震惊,世间居然有如此丧失人性的事情,那些人的心都是石头吗?
      听完我的话,大殿上的人都唏嘘不已,大兴这些年算是国泰民安,纵然有些腐败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原来如此,桑图使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太后厉声喝道。
      桑图说:“我并不知道有此事,待我回去会查明的。”
      孟宗德一拍把手,“桑图使者怕是坐实了欺君之罪,你并不知道,可是你说的亲自上山猎获了所谓的野人,如今作何解释?”
      “欺君之罪?国主是我君,陛下并不是我桑图的君主吧!”他洋洋洒洒的说,将孟宗德毫不放在眼里。
      气的孟宗德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该怎么反驳桑图。
      我笑着说:“敢问使者,陛下不是您的君主,可是北义国主授意您将一个可怜的孩童送到大兴来的,欺骗我国陛下?”
      桑图自然不能说是北义国主授意的,这样就是明摆着要开战,虽然北义国并不惧怕大兴,但是开战对两国的贸易有一定的影响,北义一年前刚被现在的君主篡位,根基也不算太稳。
      “国主并不知道野人真假之事。”此时的桑图也不再掩饰真假,只是对此事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知道,大兴是无权处置来访使者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并未交战。
      “那么陛下不是您的君主,可是北义国国主是您的君主,您的欺君之罪是当之无愧。”我冷冷的看着他,对于他的行为,我感到非常的不齿。
      他自是无话可说,羞愧难当,孟宗德嫌弃的看着他,“没想到北义国还有如此不齿之事,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朕会亲自书信告知贵国国主,让他清理门户。桑图使者,慢走不送!”他下了逐客令,桑图愤怒的甩袖离去。
      “今日褚大小姐聪慧过人,勇气可嘉,令人佩服啊!”孟宗德看着我,一脸的笑意。
      我和褚炎宇跪在地上,褚炎宇说:“多谢陛下夸奖,舍妹不敢当。”
      高太后欣慰的说:“既如此,褚小姐触犯宫规一事便将功补过。只是这功劳大于过错,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若不出格哀家答应你便是。”
      我叩谢太后,“臣女到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太后恩准。”
      赵贞娜皱着眉头,生气的看着我。二房和三房也都饶有威胁的看着我,他们心里都在恨我,这些我都知道。
      “说出来听听。”孟宗德有兴趣的看着我。
      “臣女想求太后和陛下,将这个可怜的孩子交由我抚养。毕竟此时,他只信任我。”说完之后,赵贞娜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认为的恩典,现在并不是我想要的。
      “你这孩子,别人都是求富贵求恩典,你求得却是一个麻烦。这孩子也是可怜,毕竟与你也是缘分,你既想要抚养,带回府中便是。如今哀家身边也缺一个聪颖的女儿,皇帝……”太后看着孟宗德,“哀家收了褚家小姐当义女,皇帝可同意。”
      太后说完之后,孟宗德的脸上并不是很高兴,只是勉强一笑,“母后喜欢便好,等春节过后母后再下旨不迟。”
      赵贞娜一愣,想必她已经知道孟宗德意思,心里惴惴不安。心中不安的何止她一人,所有恨我的人也都沮丧的看着我。褚炎宇和孟宗坤也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成为太后的义女自是不错,可是若孟宗德有别的想法,那就糟了。
      太后也没有立刻反驳孟宗德,手轻轻一挥,宴会再次开始。我请旨去殿外医伤,祖母担心的要陪我去,她毕竟年纪大了,我安慰祖母说不要紧。褚炎宇陪着我,祖母也就放心了,我带着那个孩子,随褚炎宇一起去了偏殿。
      那孩子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曾放开,我摸摸他的头。“别担心,从今日开始便没人欺负你了。”
      褚炎宇一言不发,御医诊治过之后,说无妨,擦些药膏,在喝下防毒的汤药就好了。舒平拿着药膏过来,要给我上药。褚炎宇走过来,接过药膏,小心翼翼的给我擦起了药。
      我没说话,褚炎宇的关心我没办法回应,不能承诺什么又何必让他待我如此。或许,让他感觉到我的冷血,他便不会再如此待我了。突然,我想到他说过自己有心上人,难道……可是我与他并不认识,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舒平,这几日别让伤口碰到水。”他细心的为我包扎好,嘱咐舒平好好照顾我。然后对我说:“我送你先回府吧!”我点点头。
      “对了,这孩子还请你让司徒神医来医治才好。”我看着褚炎宇。
      褚炎宇说:“我会让人送他去药炉。”
      第二十二章
      听到要送他走,他有些激动,嘶哑着声音看着我,我抚摸着他,“那里是医治你身上的伤的地方,姐姐曾在那里得到神医的救治,你放心跟这个哥哥去就是。那里有一位叫子苏的哥哥,很是和善,待你伤愈后,哥哥自会派人接你回到我身边。”
      他似乎听懂了,可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眼里充满泪水。“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他摇摇头,想来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想了想,“姐姐可以叫你啸儿吗?仰天长啸的,啸字。褚君啸可好?”我抬起头,看着一直站在我身后的褚炎宇。
      他挤出一丝苦笑,将手抬起来,似乎是要抚摸我的脸庞,可是他是个自律的人,最终他讲手放在啸儿头上,点点头,“啸儿,从今后你便是我和君肃姐姐的弟弟。”
      啸儿感觉到褚炎宇的温和,并没有排斥褚炎宇的好意,然后依偎在我怀里,闭着眼睛留下了眼泪。
      未等宫宴结束,祖母不放心我,便让褚炎宇送我回家。啸儿的病情不能耽搁,褚炎宇让伤剑送啸儿去了司徒神医的药炉。啸儿一直不肯松开我的手,只是可怜的望着我。
      我将他抱在怀里,“司徒神医将你医治好之后,哥哥就让人接你回来。你要坚强,长大了还要保护姐姐对不对?”
      他有些不舍,然后伤剑抱起他,上了马车。我又担心又好笑,伤剑那千年的冰霜脸,怕这一路吓得要缩在马车角落。我揭开门帘,“啸儿不要怕,伤剑哥哥只是不爱笑,再也不有人伤害你了。”他含着眼泪点点头。
      送走了啸儿,我与褚炎宇一同回了家。舒平熬药去了,褚炎宇陪我在房间里坐着,他脸色不太好看。
      我想了想,“今日都乏了,我也并无大碍,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有一丝不让人察觉的愤怒,似乎想了想什么,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然后还是开口了。
      “以后你无论做何事,都需要知会我一声……我虽然会拼全力保护你,有些未知的危险总是让我担心的。君肃,我知道你蕙质兰心也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我自然也知道你不接受我的原因。那日九王说要娶你,我辗转反侧了几日,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你愿意等我还是想要嫁给九王爷?”褚炎宇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询问,一时间让我需要思索一番。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 你也不用立刻回答我,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舒平端着药走了进来,褚炎宇说:“你先休息,我回炎日居了。”
      “哥哥留步。”我叫住他,然后将舒平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舒平识趣的躲出了房间。
      我站起来,走到窗子跟前,看着未曾融化的冰凌,嘴中的草药味比不过心中的五味杂陈。背对着褚炎宇,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绝望,这样他只会更加担心。
      “你是褚家长房长子长孙,我是罪臣之女,更是残花败柳……”未等我说完,他站起来,激动的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我转过身,换了一种轻松的眼神,“你听我说完。我是残身,无论怎样都不是你的良配,你高贵的身世多少权贵想要攀附。曾经我深爱着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如今我再也不相信世间男子。而你,肯定会是一个有担当和负责任的好丈夫,但是这些都将与我无关。世间的情爱与我,再也不会有交集。你于我而言,是恩人,今生我无以为报。来世,我定付出我所有来报答你的恩情。”
      我说完之后,他走过来,握着我的肩头,“不用来世,今生你若不嫌弃我,我定不会负你。”
      “你我虽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是还是请哥哥不要这样冲动,以免被人看到。”我退后一步看着他,他也退后了一步,认真地等着我的答案。
      “嫌弃?我已没有资格嫌弃任何人,你又何苦这样贬低自己。你,还是九王,都会等到良人。而我,曾为人母,残花败柳,如何来到此地,将来也会如何离开,哥哥,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看着他,明知道他会伤心但是我必须斩断他对我的感情。
      褚炎宇低下头,突然又抬起头充满希望的看着我,“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我该如何回答,有或没有都不再有任何意义,我说的很明白,不完整的我是不能与他相配的。
      轻轻一笑,“不管怎样,哥哥何必纠结一个不完整的我呢?”
      他也笑了,然后洒脱的说:“既然你不会嫁给九王,那么我也不必再担心。只要太后不赐婚……就算太后赐婚,我也一定有办法阻止。”说完之后,褚炎宇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一个劲儿的踱步,“我忘了还有皇上,今日他看你的眼神……若他想要让你入宫,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也是让我担忧的,孟宗德今日的眼神确实让人害怕,他好色的性情我还是了解一些,虽然嘴上冠冕堂皇,实则是见异思迁的性子。若他觊觎褚君肃的容貌,想要纳入后宫,怕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突然,我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
      “不行!”褚炎宇抓着我的手,“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这不行!不管是你的安危,还是我的自私,我都不容许你再次到那个人身边。如今我抓住了你,就不能再让你逃离我身边。”
      这个人居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说:“这个想法很可怕,我也被自己吓到了。你放心,我不会的,那样的日子一次就够了。我自有法子不让他说出那句话,你无需担心。”
      褚炎宇说:“什么法子?”
      “一时也没想出来,不过你要相信我。”我冲他笑笑,然后说:“先不提那些事儿了,倒是今日北义求娶静玉究竟是为何?”
      他给我斟了一杯茶,“我也毫无思绪。”他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梅太妃的来历我们也知道,南国的长公主。南国历来依附我们大兴,从建立大兴开始,便会给历朝的君主送来南国的公主或是宗室的女子和亲。先帝的生母昭惠太后,便是南国薛氏。梅太妃初来大兴时,昭惠太后还在世。但是梅太妃并不得昭惠太后的喜爱,就是去请安,昭惠太后也从来不见。但是她却是生的花容月貌,并且弹了一手的好琵琶,对先帝更是言听计从,百般讨好。当时高贵妃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嫉妒她的美貌。奈何先帝对她还是不错,加之她未曾生育皇子,只诞下了一名公主,所以高贵妃也不曾多加为难她。先帝驾崩,孟宗德继位,昔日的高贵妃成了太后,梅太妃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高太后称梅太妃是先帝钟爱之人,自是希望梅太妃去陪着自己,便下旨让梅太妃殉葬。这时,恰逢南国使者到我大兴,梅太妃求到了母族的人,南国使者便插手了这件事。孟宗德刚登基,也是担心南国会对大兴有二心,便和高太后商议,免去了梅太妃陪葬。不过,她需要去给先帝守陵,高太后就将她母女二人送去了先帝陵寝旁边的行宫。”
      我问:“这样说来,应是南国来求亲相救才对,北义此来何意?”
      “南国皇帝是她的兄长,听闻二人感情平平。但是若说自己有难,一母同胞也该顾念血脉来搭救。况且,这梅太妃在行宫之中,怎会有消息传递出去?即使可以传递出来,为何是传去北义,而不是南国?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褚炎宇思索着。
      我担忧的说:“看来这梅太妃手段绝非一般,在人迹罕至的行宫,居然能传递消息去北义,若是宗坤将来掌管大兴,还需提防她母女二人。”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你毁了她们的计划,想来她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多派人在你身边,也得嘱咐舒平时刻小心才是。”他将手搭在我的手上,温暖的看着我。
      我将手抽了回来,褚炎宇这个人,曾经装的那么体弱多病,人也不似现在那么热情冲动,更多时候是忧郁寡言。看着如今的他,我倒有些不习惯。
      他到也不在乎,“只要你心中有我,无论等到何时我也无怨。”
      我皱着眉头,“你……你这人……你为何听不明白我的话。”
      “我听明白了,我听的明明白白,那些你所谓的顾虑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伤口不要碰水。”说完他高兴的走出了房间,留下我哭笑不得。
      褚炎宇走了,我也准备休息,舒平端着洗脚水笑嘻嘻的走进来。
      “你笑什么?”我边烫脚,边看着站在一旁难掩笑意的舒平。
      她说:“我替公子高兴。”
      我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担心才是。舒平,自古红颜多祸水,褒姒妲己,合德飞燕比比皆是。褚炎宇对我有情,我很是感激。但是‘情谊’,也只是得不到的憧憬,我并不是完美无瑕的人,他值得得到更好的。若你能说得上话,还是要劝他一二才好。”
      “您将自己比作祸水,这本就是不对,只有赵贵妃那样的蛇蝎女人才是。您可以不信那所谓的‘情谊’,但是要相信公子这个人,他多年未娶,只因你已嫁人。”舒平说都甚是诚心。
      我擦干脚,躺下身,“也罢,他总会明白我是祸水。”
      舒平急切的说:“小姐!您何苦这样自轻自贱。”
      见我闭上了眼睛,她也不再说话,吹熄了蜡烛,轻轻退出了房间。
      而我,一夜未眠。孟宗德拦着高太后收我作义女,定时打了歪主意,虽说如果真的入宫会更容易杀了他们母子。可是今天看褚炎宇的样子,他定然是要发疯,还有那个当我是亲人的啸儿,九王爷、丁世伯……若是不成,他们会不会被牵连?我为何有多了这些顾虑?终究,我抵不过人心,我不想让他们为我伤心。更不想再委身于孟宗德,那个让我恶心的男人,我再见到都会想吐。
      自从宫中归来之后,京都所有人也都知道了褚家有位大小姐,机敏过人,花容月貌。太后想收作义女,皇帝想封为贵妃,这样的传闻一直到了三月里,春暖花开后才因太后的一道懿旨而结束。
      其实正月里赵维新已去求过一次赐婚,赵贞娜求着孟宗德将我赐婚给赵维新。而被孟宗德以太后另有旨意为由搪塞了回去。皇家正月里忙完之后,二月初我便奉旨入宫,说是论功行赏。
      褚炎宇自是担心不已,“你不能胡来。”我看着他拿我没办法的神情,便笑了起来。
      “你为何发笑?你竟然还能笑出来?”他略带不悦的说。
      我安慰他,“我答应你,不胡来便是。祖母那里还等我去回话,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自知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是个小滑头,但你这破釜沉舟的想法能瞒住我?”褚炎宇拉着我的手。
      我急忙把手收回来,“我还要进宫,回了祖母便走了,你放心便是。”不等他说话,我急忙快步的走出来房间。这人,自从让我知道他的心意之后,便越发的嚣张。想来也怪宗坤,他无故的说那些昏话作甚,惹的褚炎宇生怕我嫁给宗坤一样,日日将我看的那么紧。宗坤来了几次,也都要在炎日居见面,将宗坤气的火冒三丈。
      去寿喜院的路上碰到了褚君童,小小孩子趾高气昂的从我身边过去,也不理会我这个堂姐。三夫人后头跟着,看了我一眼也不曾说话,我略略行礼,她就当我是空气一般,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这两房最近清净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憋着什么阴招等我。
      祖母叮嘱了几句,我虚心的听着,又给了我几吊打赏宫人的钱,才放心的让我出了寿喜院,我便坐上马车出门了。
      第二十三章
      坐在车里,突然听到街上有小女子的惊呼声,声音不大,但也能听的见。我从车窗看去,几个小女子在往我家的马车后看。我回头望去,褚炎宇骑车马正跟在马车后面,引来不少粉蝶。他这样的容貌,也难免会被人追捧,身家也好,自是富贵人家、官宦人家最佳的择婿人选。
      “公子对您如此体贴,还一路护送进宫。”舒平看着马车外。
      我说:“我是他妹妹,他自然体贴。”
      褚炎宇,你现在这样引人注意,不怕太过招摇吗?“舒平,你去告诉伤剑,让褚炎宇收敛一些。他还嫌二房三房的事不够多?”
      “是。”舒平下了马车。
      我揉着太阳穴,不一会儿舒平紧着跟了上来,“公子说,他自有分寸。”我对这个褚炎宇也是毫无办法。
      进宫门之后,他便被关在了宫门口,我转头看着他坐在马上,有一种感觉,应该是安心吧。还有人在等我,守着我,我的心中便也不再那么冰冷。
      孟宗德身边的孙福宝在等我,带着我去了乾元殿。老奸巨猾的宫里的老人,自然是看不上那几吊钱,舒平给了他一锭银子,他便殷勤的接了过去。
      “陛下在偏殿,请褚小姐随老奴进来。”这些老奴才只是有一张恭敬的嘴脸罢了。
      我说:“劳烦公公了。”自然,我也要卖他些面子。
      到了偏殿门口,他说:“陛下在等褚小姐,奴才们在殿外伺候就是。”舒平留在了殿外,我便自行走了进去。
      进入内殿,孟宗德坐在龙椅上,我跪下行礼。如今我也能自如的面对他了,那种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已经压在心底,慢慢等待时机。
      “平身。”他语气温和,“朕从不知炎宇还有一位有胆有识的妹妹。前日,朕本想召见炎宇,想着他有病在身,便不忍让他颠簸。今日召你前来,同你讲也是一样。”
      我低着眼,“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数日前,贵妃找朕替她弟弟求亲,你可知是谁家女儿?”他问我。
      “臣女愚钝。”
      “赵家所求,便是你。”他说完之后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你若答应,圣旨早已在我手上,自然也不会在这里与我多费口舌。孟宗德,如今你我独处一室,我面如常人,心却刀绞难忍。我与你是结发夫妻,你说杀便杀,薄情寡义之人,从不念及夫妻情分。如此凉薄之人,世间怎会容得下你孟宗德!此生,你若不死,我怎能先走。
      “怎么?你为何不说话。”他问我。
      我说:“自古媒妁之言,尊父母之命。臣女父母离世,自有兄长和祖母做主。”
      “若朕来赐婚呢?”他看着我。
      “陛下乃天子,自是天下人之主。断然会为自己的子民着想。”我避开了他的问题,让他有些意外,然后他轻轻一笑。
      “你既然说朕是天子,那你可否愿意到朕的身边来?”
      孟宗德啊,孟宗德,你当年问我可愿做你身边的唯一,如果又来问另一个女子,你不会感到很讽刺吗?曾经你与我说的那些海誓山盟,对我那些承诺,如今抛到脑后,依旧是一个深情帝王的形象。
      我跪到地上,不卑不亢的说:“臣女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受的是闺秀的教诲,学的是主母的本事。卓文君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陛下,您是天子,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仰望您。而臣女,只想与自己的夫君平身而望就好。臣女想做自己夫君唯一的发妻,正妻,而不是一个妾室。望陛下垂怜?”
      孟宗德一愣,不解的看着我,“做朕的妾室也比小门户的正妻风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恩典求也求不来,你想的难道是皇后之位?”
      “臣女不敢,臣女只希望做一个正妻,而且是唯一的正妻。”
      “怎么可能?”孟宗德不可置否,“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我朝历代也没有此等人家,就是平常的富户也是妻妾成群,何况君主。难不成你想嫁给乡村野夫,潦草一生?”
      “那也未尝不可。臣女只求,一心人,同白首。”说完之后,我服下身磕头未起。
      “这么说,你不愿进宫?”我伏在地上听他问我,我只是默不作声。
      “你与朕的发妻说过同一句话。”他说话没有温度,谈起伊夕文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一样,仿佛杀死伊夕文的不是他。
      孟宗德,你怎么有脸提起伊夕文?你还记得伊夕文是你的发妻?我心中一颤,我于你而言,现在是什么身份?死后无追封,无谥号,我在你心中是何人?
      “罢了,你若不愿也是无趣。既然太后喜欢你,你便做太后的义女吧!”说完他走了出去。
      哼,什么叫无趣,不过是有伊夕文的阴影罢了,你在害怕什么?
      我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从大殿出来,舒平虽然毫无波澜的站在那里,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鬓角的汗水,我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有劳这位小公公了,我认识出宫的路,不必相送了。”我对送我出来的一个小公公说。舒平过来给了他一吊钱,他千恩万谢的走了。
      马车在宫门外等着,我上车之后褚炎宇竟然坐在里面。
      “你一直在这等着?”我问他。
      他点点头,一脸的关切,“如何?”
      有些疲惫,不知怎么看到他发光的眼睛,我瞬间感觉轻快不少,“不会有事了。”
      我将与孟宗德的对话,如实的说给褚炎宇听,他认真的听着,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隐约感觉到一种忧伤的气氛。
      “他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无趣?说的好听,不过是心里害怕罢了。害怕伊夕文回来索命,害怕活在还有伊夕文的阴影里而已。”我讽刺的笑着。
      褚炎宇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说:“他的话我不敢苟同。什么叫我朝历代也没有此等人家?我的父亲便是钟爱于我母亲一人,伊将军不也是如此?长啸更是将你的嫂嫂视为一生所爱,一生的知己。就是我那两个奸诈的叔父,也不过是贪财名利些而已,对着我那两个婶婶也是相敬如宾的。这些人都在他的面前,他看不见?你于我而言,是唯一,是一生,所以不要再去担心其他,不要再去贬低伤害自己,夕文,我会让你成为唯一的正妻,一心人,同白首。”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或许有些失神,或许有些恍惚。这些话我应该感动,内心应该波澜才对,可是为什么我却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或许也是为自己吧!我俩相遇的太晚了,错过了这一生,错过了这一世,错过了我人生最有资格爱他的时刻。
      见我不说话出神的望着他,他拉着我的手,“别再有离开我的念头,求求你,夕文,我爱你。”
      不知为何,眼泪顺着我的脸颊留了下来,现在我这样的人,他还能说出爱我的话,我是真的承受不起。
      褚炎宇将我脸颊的泪水擦去,然后将我腿上的薄毯重新盖了盖,冲我安心的笑了。车子一路颠簸,如同我的心动荡不安,褚炎宇啊,你放过自己吧!
      接下来一月,我进宫弄陪伴那位高太后几次,与秋娘也熟络起来,终于得到了高太后喜爱和信任,也是离成功进了一步。
      三月,太后懿旨,封褚家大小姐为郡主,太后义女。接旨当日二房和三房的脸色阴沉,褚君茗和褚君莹更是心怀嫉妒,不情不愿的下跪磕头。一家人,也只有老太太欢喜笑颜。
      自从被封为郡主,各家有花会,茶会的也都送邀贴过来。我不喜这些场面,便想推辞。奈何老太太总说,让我出门活动活动,不要总在家中。褚炎宇脸上不悦,他说左右不过是想让各家见见我,将来寻一门体面的亲事。
      我停下手里的琴,“我的亲事自然由高太后做主,我也有办法不让她为我议亲。”
      他翻着棋谱问:“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知道,总之我自有办法。”
      褚炎宇轻轻一笑,“你这滑头,我自是该放心才对。但也总是忍不住担心,只有等到你嫁给我后,我才放心。”
      “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去,我俩的名声怕是就完了。二房还在靜素居,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我瞪着他。
      褚炎宇走到我身边坐下,我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下,他看着我说:“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皱着眉头,“同意什么?”
      “同意事成之后嫁给我。”
      “你何必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这样。”我说。
      “我说值得就值得。”这么一个俊俏的男子,笑着对我,让我不知所措,伊夕文,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见我愣着不说话,他居然神说去摸我的脸。我惊讶的目瞪口呆,这时舒平闯了进来,见我俩这架势,害羞的扭头要走。
      我急忙站起来,叫住她,“何事?你跑什么?”
      舒平低着头,笑着,“奴婢过会再来。”
      “过会再来干什么,有事说便是。”我看了一眼褚炎宇,他一脸的笑意。
      舒平说:“赵家大夫人送来邀贴,请您明日参加她府上的花会。”
      “宋淑琦?我知道了。”舒平行礼,退出了房间。
      “她即将临盆,不好生养胎,办什么花会。这些人家,少招惹的好。”我对褚炎宇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日我会让伤剑在暗中保护你,若有什么不对劲,伤剑和舒平会护着你。”褚炎宇对我说。
      我说:“我也不想过去,你那两个堂妹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神。她们躲我,我更是不想多看见她们。”
      “若是不想去,就推了吧。正好明日我要去药炉看啸儿,你与我一起去。”他笑着说。
      一听要去看啸儿,我更不想去了,我俩就约好明日一起去药炉看啸儿。
      今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让人过来给我梳妆,我去寿喜院告诉老太太不去了,让褚君莹和褚君茗去就好。可是老太太非不让,说我一个姑娘家,就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不要在家里闷着。老人家也是好意,我更是不好推脱。若说身子不舒服,总不能再跟着褚炎宇出门。只好听老太太的话,先去赵家。褚炎宇说改日我们再去看啸儿也是一样,就让伤剑也跟着我一起去了。
      收拾妥当,褚家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往赵家去了。褚君莹今日打扮艳丽,想来还是一心记挂着赵维新。褚君茗打听到宗坤也去,听说亲手绣了竹叶的荷包准备送上。我却听到了有趣的事儿,这褚君莹是耳朵里长茧还是对赵维新是真心,他房里的丫头争风吃醋出了人命,京都人尽皆知,她却充耳不闻,一心就想着嫁到赵家。也是,赵家富甲天下,若成了赵维新的嫡妻,也是享不尽的荣华。
      “听说赵二公子房里的一个丫头有了身子,另一个生气嫉妒,一碗红花灌了下去,那丫头流血不止一命呜呼了。赵家怕那家人家闹事,打发了几千两银子呢,这才把事给了了。那害人的丫头,找了人牙子发卖出去了。”舒平同我讲。
      我说:“赵维新风流成性,通房的丫头也不知多少了。咱们家的四小姐却盼着做这女人堆里的正主,二房这心思也是让人难猜。”
      “这皇亲的富贵,二房自是想沾的。若赵贵妃再诞育了皇子,赵家更有指望了。”舒平看的通透。
      “我听说赵贞娜怀孕了?”我问舒平。
      舒平点点头,“说是两月有余了,宝贝的什么似的,她殿里的奴才侍女大气都不敢喘。但有喜就有忧,听说宋家的女儿这几日伺候皇上,封了妃子。”
      我一笑,“喜忧参半呀,咱们且看着就是了。”
      说话间,也到了赵家。下人们引着客人进了内院,男宾在外院下棋吃茶。
      我刚进门,满院的女眷纷纷行礼,毕竟有太后义女这层身份,她们再不愿也要做做样子。坐在亭子里的高玉清撇了我一眼,满脸的嫌弃。
      第二十四章
      宋淑琦大着肚子迎了过来,“见过郡主,今日郡主能来,也是我赵家的荣幸。”
      “大夫人也是操劳,养着身子还要办这样的场合,让年轻的弟妹玩乐,实在是贤惠。”我礼貌的冲她笑着。
      “我不过是题意罢了,也未曾操些心。郡主略坐坐,我去前院看看。”说完边走了。
      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见亭中一女眷说着闲话。“你们听说了吗,大夫人这次有孕赵家大公子散了不少小妾,只留下了一个生养过的,宋家娘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另一女眷说:“这宋家也是,平白的往宫里塞人,婆家小姑子是宫里的贵妃,怎得再塞自家的妹妹去添乱,所以也难怪大公子嫌弃。”
      “你小声点。宋家娘子虽是嫡出,可生母早就去了。如今的嫡母是高家的女儿,她自然在宋家捞不到好处。送宋家姑娘进宫,也是太高的主意,用来制衡赵家的。”
      说完之后,两人看了一眼高玉清,急忙不再说话。
      这时褚君茗走了进来,殷勤的坐在高玉清身边,热络的聊起来,而高玉清还是一股清冷的模样。
      有人小声说:“这褚家姐妹不坐一起,倒是去巴结外人。”
      “你有所不知,她家大小姐后来进府的,二房三房见她貌美,有才情,嫉妒的紧呢!你没看见高小姐也不理她,毕竟是太后的义女,高小姐却连看都不看她,加之有人说九王爷钟情褚家大小姐了。”
      “还有这层关系,看来这大小姐也不简单……”
      听的我脑壳疼,虽说听妇人嚼舌根也会有意外收获,不过听多了也是聒噪,我便叫着舒平出去逛园子。本是赏花的日子,一屋子女眷坐在一起搬弄是非也是无趣。做太子妃的时候,被迫那么端着,如今也不必那样应酬,倒是乐的清闲。
      “赵家这园子修的不错。”我与舒平走着。
      舒平说:“赵贵妃拨的银子,彰显着皇亲国戚的富贵,还不是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如今高家才是京都名副其实的大家族,赵家嫉妒的什么似的。”
      我笑着,“赵家与高家面子上还过得去,但是私底下明争暗斗的也不消停。赵家自然是想让高家垮掉,不过这高家有兵权在手,想抓他家的错处怕是不易。”
      “前日听伤剑说,公子已经查的有些眉目了。”
      “他自是手段了得,我不担心。”我用手抚摸着盛开的栀子花。
      舒平正想说什么,宋淑琦身边的丫头走了过来,“郡主让奴婢好找。”
      “可有事找我?”我问道。
      丫头说:“我家大夫人请您去内堂一叙。”
      突然叫我去内堂,也不好推脱,只能随着她一路去了宋淑琦的屋子。
      路过长廊,褚君莹站在那,我拦住那丫头,故意大声问:“大夫人叫我何事?”
      “奴婢不知,大夫人只让奴婢传话。”
      褚君莹自是听见了,若她因为好奇跟上来,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要牵扯进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姑娘随我屋外伺候吧。”那丫头对舒平说,我冲舒平点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进屋后,宋淑琦就拉着我坐下,“请郡主过来,是想说些贴己话。京都里我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郡主回京不就,想来也是孤独,我感觉你我很是相像。”
      知心朋友?赵贞源、赵贞娜,不是你的朋友?你伙同他们害我伊家的时候,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知心朋友?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宋淑琦,何必惺惺作态。
      我愣神的时候,她神色一暗,“郡主这神情……很像我的一位故友……”然后她微微皱眉,“可是却也不像。”
      我轻轻一笑,“大夫人的这位故友……”
      “罢了,已是故人,不提也罢。”她一时有些失落。
      我说:“看来这位故人似乎对大夫人很重要。”
      宋淑琦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她……是个宽厚之人,却也被捧的太高而已。不提了,郡主略坐坐,我服了安胎药就来。”不等我说话,她似乎很急,匆匆的走了。
      我正要唤舒平进来,口鼻就被人捂住往后拖了出去,然后我眼看着褚君莹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从窗子被人送了出来,舒平在等我。伤剑一低头,“小姐,冒犯了。”
      我说:“无妨,这是……”
      “我推说去给小姐取帕子,然后就去找了伤剑。我们在门外看到赵维新鬼鬼祟祟,紧接着宋淑琦就出来了。伤剑便从后窗进去将您带了出来。”舒平心有余悸的说。
      伤剑说:“属下进屋后,发现房间的气味不对,应该是点了迷香。”
      宋淑琦,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褚君莹这次如愿了。”我看着那紧闭的窗户,若有所思的说。屋中昏暗,赵维新怕是来不及分清那人是谁吧!
      我和舒平绕路回了前院,然后又在园中饶了许久,到了内院之后众人都围在内堂的门口,想来这段时间已然是够了。我与舒平走过去,站在人群后,等着赵家新奶奶登场了。
      我听到宋淑琦的声音,“二叔,这是郡主,太后义女,你怎么如此莽撞。”
      “我与郡主两情相悦……昨日我姐姐还去求着太后为我们赐婚……”赵维新衣衫不整的振振有词。
      宋淑琦一脸的愤怒,演技是真好。“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等赐婚之后,成亲之后才……二叔,你让郡主还有什么颜面在这京都里活啊!”
      “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我怎么就活不了了?”我穿过人群走过去,歪着头往屋子里瞧了瞧,然后装作被惊吓到了,用帕子遮住脸,一脸吃惊的看着宋淑琦。
      赵维新看到我出现他也惊了,然后将跑回了房间,我们也都跟着进去了,他将床上的女子翻身过来后,他沮丧的坐在了地上。
      既然是褚君莹,我身为堂姐,自然需要担心的跑过去关心,“四妹?这是怎么了?大夫人,你要给我家一个交代。”
      这时褚君莹还迷糊不醒,此时宋淑琦和赵维新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场赏花会,以这样的不耻之事结束,京都里议论纷纷,这样的风月之事自然是被人津津乐道。
      二房那里,褚祖玉发了好大的脾气,褚君莹被打了板子,关在房里不让出来。二夫人哭哭啼啼,不知该怎么办。因为赵家迟迟没有消息,二夫人怕这门亲事成不了。
      事情也过了半月,赵家倒沉得住气,这二房可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二房的夫人舔着脸去过赵家一趟,赵家的老夫人连见都没见,这更让二夫人为难了。
      这日我正在老太太屋里,二夫人急急的闯了进来。
      “母亲,您说这赵家也没个回话,拿我们褚家当什么了?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她生气的坐下。
      老太太脸一沉,“你生了这样的女儿,还不打死,居然还有脸跑到我这个老婆子屋里问我怎么办?当初你让君莹去向赵维新献媚,我也是不乐意的,只是你的女儿我不便多说。如今,发生这样的丑事,满京都都笑话褚家,笑话我们还不将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打死,还舔着脸去求亲,这满府的女眷跟着你们丢进颜面。”
      二夫人心一沉,“母亲您怎么这样说,君莹是您的孙女,您一定得救她。”
      “我没办法。若是赵家不要她,就让她出家。”老太太手一挥,生气的说。
      “母亲……”二夫人哭着,无助的坐在一旁。
      我过去扶着她,“二婶也不要着急上火……”未等我说完,她一把将我甩开,“想来不是你失了名节,着急上火自然不用你来说嘴。”
      我笑着说:“今日太后召我进宫,我想着这门婚事若有太后做主,定然是给了赵褚两家体面,也保留了咱们褚家的颜面。既然二婶已然有了主意,我便不用担心了。”说话间,二夫人的眼睛就亮了,脸色也缓和不少。
      “是是是,是二婶着急了,这肃儿也是个有主意的。此事就全托给我这大侄女儿了。”她赔着笑脸。这赵家的火坑,你们既然愿意跳,我便成全你。
      我向太后求了恩典,说的自然是二房嫁给赵家,对赵家的坏处。眼见着赵贞娜想再宗室里给赵维新挑选正妻,这若是有了宗亲帮衬,赵家就更加猖獗了。褚家就不一样了,二房和三房全部依仗的是长房的爵位,我又是太后义女,二房自然不敢乱来。这样的小门户,对赵家无帮衬,高太后自是喜闻乐见的。
      第二日,懿旨便下了,下月初二完婚。二房那边也算是松了口气。赵家虽有不甘心,但也毫无办法。皇帝也是听闻了这件丑事,便也无法为赵贞娜解围。
      他们忙着褚君莹的婚事,在靜素居进进出出。我乐得清闲在自己的屋里写写字,弹弹琴。舒平总说我女红不好,有事没事拉我做女红。我有时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草草绣几针了事。
      “将来您若成了亲,公子的衣衫谁来修补。”她看着我绣的云纹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边写字边说:“你偌大褚家还缺一个做衣衫的……”说完感觉不太对,“你家公子自是由他的妻室来照料,与我何干。”
      舒平一笑,“是,您只管让公子宠着就好。”
      这丫头怎么怎么变得如此调皮,我正要与她争论,门外来传话,说是褚君莹来了。
      “让她进来吧!舒平你去沏茶。”我去厅堂见她。
      “下月就要完婚了,四妹不忙着准备嫁妆,怎么有空到我这来。”我边说着边坐了下来。
      褚君莹阴阳怪气的说:“我知道是你害我。”
      我一愣,“害你?可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先不说赵家皇亲国戚,就这赵二公子风度翩翩,人中龙凤,气度不凡,也是小姐们口中的佳公子。四妹有这样的好姻缘,怎么埋怨起我来。”
      “你说的没错。”她生气的说,“可赵维新想要的是你!他大嫂骗你过去,你却故意让我听见,勾起我的好奇心,引着我跟过去,否则怎会发生……都是你!”
      我一笑,“你也说了,你是因为好奇自己去了。腿长在妹妹身上,也不是我绑了你放在赵维新床上的。加之你也乐意嫁给赵维新,我不过是助你一助罢了。你也不用太过客气。”
      舒平听我这么说,噗嗤笑了,褚君莹生气的看了她一眼,“客气?你怎么听出我和你客气了。我是想嫁给赵维新,但也不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嫁给他。
      “羞耻?你对赵维新献殷勤的时候可知羞耻了?你现在不过是怕赵维新将你娶回去,不会善待你罢了。不管怎样,如今你也要嫁给他了,你也算是赢家了。”我不屑的看着她。
      褚君莹站起来,“你给我等着。”然后气冲冲的走了。
      “你这气人的本事也是了得。”不知何时,褚炎宇站在了门口。
      一袭墨黑色长袍,儒雅俊秀,满目温暖的笑意,慢慢踱步进来。
      “并不是我要气她,是她自己跑到我的屋子来找气生。”我给褚炎宇斟了一杯茶,他笑着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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