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作者:鱼刺卡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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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


      刚步入高三,顺天就开了“常怀感恩,冲刺高三”的动员大会,邀请了专业人士来开讲座,不仅要求同学参加,还用校讯通发短信要求家长也尽量参加。我爸会来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他和我一起坐在看台上,看着主席台上宣讲人小小一个,激情澎湃地演讲,声音和背景音乐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出,环绕立体。

      “同学们,求学十载又余,父母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你们正一天天的长大,他们却正一天天老去,现在请你们看看坐在你们身旁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脊梁是否已经没有你小时候那么挺拔,皱纹是否已经爬上了他们的眼角,白发是否已经藏在他们的鬓边?”

      我爸坐的笔挺,难得穿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他的眉头以前常常皱起,妈妈走后更是频繁,显得十分严肃。许是林三的降生,他倒是显得慈祥了不少。我倒是看不太到他白发,他经常把自己的头发染黑。

      主席台上人还在继续:“或许,有的同学家长并不在现场,那么请你们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你母亲布满双茧的双手,想想你父亲下班后疲惫的背影……”

      身边陆陆续续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在一片悲哀之中,宣讲人又铺陈了十分钟,便开始卖书了。说是看了这书,定会常怀感恩的心,坚定高考信念。刚说完,就有一堆家长要买。

      一片哄闹之中,有个男生高喊:“这不是书贩子骗钱吗?学校……”还没说完就被他的班主任呵斥住了。

      销量不错,台上那几捆书被一抢而空,甚至还有人要了签名。没买到的便让班主任统计,晚点送来。

      我爸倒是没抢,说:“你哥高三的时候,也是这个人来卖的书。”
      我很久不与他沟通,就像一个符号突然跟我讲话,我只“嗯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起身的时候,我忽地发现,我已经到了他的肩头,再不是以前那个开玩笑说别在他裤腰带上的小孩子了。这六七年时光匆匆,一晃而过,竟也奇迹般的要长大成人了。

      我爸说好久没和我单独吃饭,帮我请了假,要带我去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店。驱车快两小时,中途还堵了二十分钟,到了却发现那家店铺已经倒闭了,换成了新的连锁餐饮。饭点将过,索性就在连锁餐饮店里吃了。吃到一半,就有人打电话给我爸,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挂了电话告诉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他不细说,我便也不多问,只告诉他我一个人吃了回学校没有问题。他起了身,结了帐,又给我点了一个大套餐,然后离开了,玻璃门晃了几下,便没了动静。这本来就不是吃饭的时候,店里人少,服务员也打起了盹儿,我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又吃了一会儿,竟有些狼吞虎咽,平白生出一股狼狈感。一个人吃饭还是有些寂寞的,最后招呼着服务员把没动的食物打了包,准备带回了宿舍,与室友一起分享。

      过了上下班高峰期,也不是周末,街上显得有些空旷,我在地铁里找了个位置,想浅睡一觉,但是却精神极了,随着地铁停停走走三个多小时终于回了学校。

      韩佩佩近来几次理综小测都不理想,有时十个选择题,能错八个,陷入了一种焦躁和迷茫,脾气也喜怒无常了起来。买了一本又一本的教辅,最后和我组团报了一个一对五的辅导小班。

      小班虽小,但生源却参差不齐,同班的一个男生跟不上进度,一节课浪费了不少时间。韩佩佩极其厌烦在这种基础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上了一周的课后,对老师不满意,背着书包跑到辅导班的招生咨询处大闹,表示如果再这样,她就要申请退钱了。

      韩佩佩怒气冲冲地进了电梯,在轿厢里和那个男生打了个照面,她眼里怒气更甚,直接出了电梯,拐去楼梯间了。

      那男生有些尴尬,朝我点了点头,说:“你好。”

      我也朝他点了点头,并没有下去,这里可是26楼,摁了关门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我看着那楼层一层一层的下。下了三层以后,那男生开口了:“那个,同学,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吗?她是不是因为我上课太笨生气了啊?”

      我转过头看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没有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也落在不断下降的红色光标上:“是我家里非要让我来补课的,以前都说我是神童,连着让我跳级,现在学不走了,想着降级,但是下一届的教材全换了。”

      他没说多少,像是想找个陌生人随便聊聊,但见我不说话,又说:“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也没啥,哈哈。”

      出了电梯,男孩便被一个中年妇女招呼住了,那女人提了一个保温桶,看样子是来送饭的:“小峰,今天怎么结束这么晚,赶紧把饭吃了,一会儿九点还要补数学。”

      两人拐进了旁边的休息室,便没了声音。我在大门口等了韩佩佩五分钟,她便从电梯里出来了。原来是下楼梯下了六层,走着走着气消了,又进了电梯。

      “我刚刚,是不是不礼貌?”韩佩佩揪着她还是书包带儿,有些后悔,但满脸都写着快安慰我。

      “不礼貌。”我不客气。

      “你怎么这样啊?洮!”韩佩佩说,“你难道不觉得他反复问那些问题很烦吗,那么基础的东西他不会自己搞懂吗?”

      “你最近写题,题干都没读清楚,就开始算。”我说,“佩佩,你太焦躁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没时间焦虑,但是又越来越焦虑。”

      我的下腹有些疼痛,腰也酸极了,听得心不在焉,韩佩佩挂在我身上,不停地诉说她近来的烦恼。我扶着腰,步子迈得碎,呼吸又轻又急。走到岔路分开的时候,我觉得身上一轻,步子竟也轻快了些。

      那天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凌晨五点半的时候,就被痛醒了。床单和裤子上全是血,生理期提前了,痛经。我从床上揪着床单下来,换好衣服的时候,李清已经洗漱完毕了,陶让和陈商丽已经出门了。听见我的动静:“咦?今天不用我喊了,醒这么早?”

      我浑身冒着虚汗,都不用去照镜子,从李清的神色中我都能知道我的状态不能是好的。她看着我这样子,匆匆擦了一把脸:“来姨妈了?痛经了?”

      我点点头,把脏被单和裤子分别放进盆里泡着,打好肥皂准备洗。

      李清说:“哎哟喂,这时候碰冷水干啥啊!平时我就跟你说不要用凉水洗澡,你不信!难不难受,要不要请假?”

      这疼痛来得突然,像有人拉锯捶打着我的小腹,一阵一阵的,比起起床的时候,现在又觉得好受一些了。我被李清从阳台揪进了宿舍,窝在椅子上看着她给我换床单,动作干净利索。

      完了以后问我:“还好吗?能去上课不?”

      “还可以。”我说,然后问她,“我能认你当干妈吗?清妈?”

      李清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不要这么不听劝的女儿。”

      我点点头:“好的,清妈。”

      如果没有记错,我是在中午午饭之前就痛得吐了出来,最后还是被带回了宿舍。在被子里窝了一下午,到夜晚的时候才稍微好一点。

      这痛经来得莫名其妙,我实在没找到原因。李清帮我归因于我喜欢用冷水洗头。于是我便不用冷水洗头了。但自那以后的每个月都开始疼痛,有时严重,有时缓和,但都没有停止过。

      不得不说,一对五的辅导还是有效果的,韩佩佩也不闹了,甚至主动开始复习基础的东西,读题干的时候也更加认真了,补了两个月,终于度过了可怕的瓶颈期,恢复了正常水平。和那个男孩的关系也好了不少,老师没来的时候,韩佩佩还会给他讲题,但是说得两遍听不懂,韩佩佩就会大喊:“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没听懂!”

      那男孩就说:“嗯,嗯。麻烦你再说一遍了。”

      韩佩佩便又说:“最后一遍啊!还听不懂就拉倒!”

      到半期考试的时候,韩佩佩看着自己的只扣了个位数的理综试卷,充满了自豪感:“今儿就得让秦峰知道,姐姐我水平是相当高的!”

      十一月初的时候,谢迟打电话来说,Cpho的地点定在了湖南长沙,学校明天就要组织参赛人员出发。

      回程那晚,领队老师带着他们去橘子洲头看了烟花。谢迟说,湘江冬日的夜风还是那么冷。我便笑问他,你什么去过吗?怎么没听你说过。谢迟也笑,声音却有些无奈。

      成绩出来的时候,徐识和许君晗拿到了一等奖,拿到了保送名额,并被送去南开接着集训了。谢迟只拿到了二等奖,放弃了集训资格,准备回学校参加高考。

      我担心他会有心理阴影,隔着电话,却听见他说:“不用担心,本来也没有全压在竞赛上。”说得好像这两年的集训都是过眼云烟一样。

      我说学校寒假只放三天,除夕,初一,初二,大年初三就得补课,估计不能回C市了。谢迟也说接下来应该会特别忙,需要补一补落下的课程。

      12月末的时候,谢迟的周六来电突然中断了,我猜想他应该是太忙忘记了。

      元旦放假那天,最后一节课是班会,照例是陈主任宣讲事宜。走神地时候,却看见他站在教室走廊,正好和我四目相对。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震惊,心如擂鼓。谢迟也眨了眨眼睛,唇语:“听课。”

      我哪里还有心思听课,不时地看窗外,谢迟自己便找了个角落,不教我看了。直到放学铃响起来,陈主任走出了教室,他才又探出头来,迅速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和我捉迷藏一样,嘴巴动了动:“不着急。”

      我当然迅速地出了教室,谢迟靠站在我们班教室后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像是从他身边滑过的时间。他倚在那里,低着头,眼镜微微滑落,显得有些疲惫。见我出来,扶了一下眼镜,露出一个笑容:“小洮。”

      “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谢迟指了指脖子上的校牌,是上次我给他的那一个:“你们学校放假管得松。”

      隔得近了,我才看见他眼周的黑眼圈,裤腿也不知在哪里擦了一片灰,叹了口气:“去吃饭吧,什么时候走?”

      谢迟便说:“嗯,明天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时间这么赶,也太折腾了。”

      谢迟摇头:“我来看你一眼。”

      “你是不是傻啊!”

      “不傻。”

      大街上好些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我买了两串,递给谢迟一串:“你的黑眼圈也太重了。”

      谢迟接过,语气平静:“落的课程比较多,上次月考滑到20了,熬大夜,恶补了一下。”吃了一口糖葫芦,忽然把糖葫芦换到了左手,用右手牵起了我,“你怎么样?”

      “老样子,全看物理拖不拖我后腿,我发现我真是没有天赋。”说着突然惊觉,“谢迟,你不会是因为和我谈恋爱才成绩下降了吧!”

      谢迟显然穿得有些单薄,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想什么呢?”

      我们便找了个附近的餐馆,就近解决了温饱问题。

      为了不耽误坐车的时间,我和谢迟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准备在火车站附近溜达。出地铁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铺了一地了。踩在上面还有些松软。

      谢迟催促我赶紧回学校了,说晚了的话宿舍门会关。我满口说着答应,扭头就去售票厅的自动售票机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检票进了候车厅。

      候车厅里还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我竟没找到谢迟。看着led屏上滚动的字幕,找到了他那趟车的检票口,横穿了整个候车厅,终于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谢迟,正取下眼镜,像是准备休息了。

      看到我来,半眯起眼睛,像是在聚焦。

      我挥着手里的火车票,在他身边坐下:“谢迟!”

      他有些无奈:“小洮,你啊。”

      “反正放假也不查寝,我明天早上再回去。”我抬手摸了摸谢迟头上翘起的呆毛,“睡吧,检票我喊你。”说着拿过了他手里的眼镜。

      谢迟许是累极了,靠在我的肩头,真睡了过去,鼻吸浅浅地喷在我的脖子上,有些痒。我却一动也不敢动,谢迟的黑眼圈真是太重了,赶紧睡个好觉吧。

      谢迟在检票之前,自己醒过来了。我也熬得迷迷糊糊,问他:“醒了?”

      “嗯。”

      我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开始检票了。

      四周都是人,我靠着谢迟,说得小声:“真舍不得你走,像做梦一样。”

      谢迟拍着我的肩头:“很快就能见面了,别担心。”

      广播里通知检票的时候,谢迟便起来了,和我约定:“六月见,小洮。”

      我也站起来,人有些多,只好迅速地拥抱了一下谢迟:“六月见,谢迟。”

      凌晨三点的火车站灯火通明,窗外却漆黑一片。我一直在这里呆到天擦亮才离开。雪已经停了,白茫茫一片,好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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