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买火车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没有抢到卧铺，加钱倒是抢到了一张靠窗的硬座票。买完之后才意识到，C市的房子已经被卖掉了。

　　郑寻倒是给我留言，邀请我去她家里借宿。

　　火车到达B市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出站的时候，谢迟、徐识、郑寻都在。

　　郑寻的家就在火车站附近，是一个老式的社区式小区，小区里超市，便利店，麻将馆，茶馆，理发店，应有尽有，傍晚的时候，很多住户出来遛狗，郑寻每一条都认识，跟狗狗打了一路的招呼。都是六层的层高，没有电梯，她家住在五楼，我们哼哧哼哧地上了楼。

　　郑寻从兜里掏出钥匙，是圆芯的，已经有些包浆了。开门之后，家里亮堂堂的，已经饭菜飘香了，她爸爸正摆碗筷，妈妈系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爸，妈，我回来了。”郑寻喊了一声。
　　“同学接到了吗？”她妈妈张望了一下，看见我，“来来来，别换鞋了，过两天正好大扫除，快进来坐。”
　　我站在门口，鞋子在红色的出门垫上蹭了几下：“阿姨好，叔叔好。我是郑寻的初中校友，林洮。”
　　她爸爸便也说：“别愣在门口了，小林，我们都知道，郑寻天天跟我们说你们的事儿，你这是才从B市回来玩儿是吧，快进来吧，等你们吃饭呢。”
　　郑寻的爸妈倒是意外的话多，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这次回来玩几天啊？”
　　我说：“就两天，还得回去补课。”
　　“坐车够远吧，一个人能出远门了，真独立。”
　　“寻儿啊，初中的时候就天天跟我们提你，还有一个同学叫什么来着，上次还在路上碰见了。”郑寻的妈妈接着说。
　　“小谢。”她爸爸接口到。
　　“对对对，就是小谢，都是好孩子啊。寻儿啊，天天就说要以你们为榜样。”
　　郑寻也不说话，自己吃自己的，听她爸妈说，把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干净之后：“我吃好了，你们继续，我一会儿洗碗。”
　　我也赶紧把碗里的东西吃了：“叔叔阿姨，我也吃好了。”
　　阿姨便说：“寻儿啊，带你同学上卧室玩儿去吧，一会儿我们洗碗。”

　　郑寻便点头，带我回了她的卧室。

　　卧室不大，但是井井有条，有一个小沙发，床上整齐的排列着一堆毛绒玩具。有一块照片墙。

　　“你以前是长头发啊？”我看着照片。
　　“嗯，剪掉了。”郑寻也看，“为了学习。”
　　“啊？这个不是徐识撕下来那张监控截图吗？”我倒是在墙上找到了一张初一我生日的照片，“诶，不是，你对着照片拍的？”
　　“嗯，觉得有意思就拍下来了。你们当时干什么来着？”郑寻点头，问起以前的事来。
　　“就是初一的时候，我生日啊，游子晏，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孟尹，给我庆生，在操场放烟花，吃蛋糕，正好遇见谢迟……”我开始说起以前的事情，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俩窝在被子里，一直聊到夜里两点，最后熬不住，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我问郑寻要不要一起去看烟花的时候，郑寻说自己今天有安排了。

　　跟谢迟汇合时，谢迟说徐识今天要补课，没时间。

　　城南通了三号线，许是烟花庆典的缘故，这一天人格外的多，我和谢迟被挤在角落，脚尖点地也不会摔倒的程度。幸好是冬天，不然不知道会闷成什么样子。

　　和主城区平坦的地形不同，城南是波澜起伏的浅丘陵地形，一个接一个缓坡，绵延不绝。我和谢迟出了地铁，爬了两个小坡又过了一个地下通道，才到了文创公园。

　　这公园没有门，就是建筑群落，这里修一个通道，那里开一个口，贴满路标，杂乱中又有一丝章法。我和谢迟随便找了口往里走，地灯从墙角的缝隙照出来，把通道两边的墙映得昏黄，墙上满是涂鸦喷绘，有的地方已经有些掉色了，偶尔还看得见墙体斑驳的纹路里因为潮湿而生出的青苔。

　　出了通道，我才发现里面人有多少，到处都是拍照的，这公园每一个角落都极有设计感，老旧的，崭新的，过去的，未来的，在这里汇集。或是才下了一层因为年代久远，水泥地都包浆下陷、栏杆上的木头上的绿漆也掉落的楼梯，下一秒拐弯就看到装修完好，充满科技感的机器人模型。或是才经过一片由报废电视组成的高墙，下一秒就穿过四面通风的花店。人们在各个角落拍照，留下自己的印记。

　　空中长廊上满是爬山虎，枯萎的藤蔓缠了满墙，看得出来夏天时它是多么的生机勃勃。时间在这里流动，所有的往来都被记录下来，让后来人从蛛丝马迹间找到生命曾经的痕迹。

　　我从空中长廊远眺，望见公园正中的圆形广场上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看来是在为晚上的烟花大会做准备。

　　“你好，请问能帮我们俩拍一张照？”我的思绪被一个女声打断。

　　我看着女生，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旁边站了个男生，也差不多年纪，我看了看谢迟，他正在长廊另一面。

　　女生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我接过来：“可是我不太会拍照。”
　　女生说：“没事没事，我会修图。我俩就在这里拍一张，这墙挺好看的。”

　　我找了个位置蹲下，持平手机，看女孩指挥男孩摆pose，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没看镜头。

　　我快速的点着手机屏幕拍照，女孩子很上镜。我把手机还给她：“怎么样要不要再拍？”

　　女孩看着照片，又把手机递给我：“小美女，你直接拍我们半身吧，离近一点，不用蹲着。”

　　我点点头，接过手机，开始找合适的拍照位置。

　　女孩指挥着男孩：“低头啊，让你低头。把背挺直，看着我，看着我。”终于调整好姿势，我又迅速的拍了几张，把手机还给女生。

　　女生看着照片，露出笑容：“谢谢你啊，小美女。”
　　“没事，没事。”我连连摆手。
　　女孩牵着男孩下了空中长廊，边走边说：“你也太不听指挥了，让你低头，你弯腰干什么？”男孩哈哈的笑也不反驳。

　　我松了一口气，看见谢迟还在那里看什么，准备去找他，又被叫住了。
　　“同学，你能帮我们照一张吗？”说话的是一对母女。
　　我自觉经验丰富，熟练的接过手机，等她们站好，迅速的拍了几张，把手机还给他们，这对母女看了照片，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拍丑了，谢过之后也离开了。

　　接二连三的，我给四五组人拍了照，拍到最后发现谢迟站在自己身后，正在观摩我拍照。

　　我拍好把手机还给那对情侣，问谢迟：“都在这里拍，我们也拍一张？”
　　“行。”谢迟看了看这一长廊缠绕的爬山虎。
　　我学着刚才别人抓自己拍照的样子，随便抓了个落单的过路人。

　　“帅哥，能帮我们拍张照吗？”我叫住一个男生。
　　男生停下来，看了看他们，有些迟疑：“我不会拍照。”
　　“没事没事，随便拍两张就行。”我把手机递过去。
　　“那好吧。”男生接过手机。
　　我和谢迟靠着长廊，手虚虚地在谢迟头上比了一个兔耳朵，咧嘴一笑，拍照的男生手有些抖，十分不熟练的样子，在我嘴角僵硬之前，把手机还给了我，然后走得飞快。

　　我看着照片，好几张脸都是模糊的，最后一张脸没什么问题，就是怎么两个人感觉五五分了，这不重要，拍了就行。我把手机放进裤兜，扯着谢迟：“走走走，赶紧走。”我不想再被抓住帮别人拍照了。

　　路过谢迟刚才站了很久的位置，我看过去：“你刚才看什么呢？站这么久。”长廊下是一大片空地，楼下的咖啡厅在空地上摆了不少桌椅，有一对中年夫妻正背对着他们坐着，很惬意的样子，有些熟悉。
　　“郭老师他们。”谢迟也看过去。
　　“啊？要去打个招呼吗？”我问。
　　“不用，不要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谢迟也不避讳。
　　“噢～”我恍然大悟。

　　谢迟已经下了楼梯，我跟上去，出了这个楼群，两人朝咖啡厅相反的方向走，两边的房屋低矮起来，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这两排是纪念品的店，出口的地方有一整面墙挂着明信片，追星的，恋爱的，学习的，各种各样美好的愿望毫不掩饰的公布在这上面，还有人正找着空位把自己的明信片挂上去。我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被谢迟催促着离开了那面墙。
　　“急什么嘛，还挺有意思的。”我发现大家的愿望形形色色的，“也不知道写了会不会被换下来。”
　　“不会。”谢迟拉了我一把，让出一条道，出口的地方人很多，路又窄。
　　“你怎么知道？”我问。
　　“……有的明信片看起来很旧了。”谢迟想了一下解释到。

　　再往前一个下坡，全是奶茶店，我眼前一亮，大手一挥：“谢迟，我请你喝芋圆奶茶！”
　　所有的店铺跟着文创公园一起搞活动，奶茶店也跟着买一送一，可点单员说今天生意太好，芋圆不够了，小芋圆奶茶做不了，我只好换成两杯红豆奶茶。豆沙破皮而出，化在嘴里的感觉也不错。

　　我等得并不无聊，和谢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谢迟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奶茶里的红豆一颗一颗在嘴里化开，太阳还斜挂在天上，棚伞的影子被斜着拽出去老远，下午五点二十九，距离烟花大会还有两个小时零一分钟。我的肚子先叫了起来。

　　如果说C城最不缺什么的话，那只能是美食了。三步一个蛋烘糕，五步一碗酸辣粉，城管撵不上的火三轮上飞奔的钵钵鸡，更不要说文创公园这种休闲娱乐的地方配套出来的固定小吃店铺。我正吃着鸡爪，冬阴功的味道先窜进鼻腔，再黏上味蕾，最后在口腔里炸开，鸡爪煮的软烂入味，真像店家说的那样一抿就化了。谢迟端了碗狼牙土豆回来，炸得很脆，红油下是折耳根和大头菜碎末。

　　“先吃点垫吧垫吧，一会儿再吃。”谢迟看了看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烟花大会就开始了。夜色像是突然降临，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像是哪吒突然拿法器蒙住了天。公园的彩灯亮了起来，像是法器上装扮了饰品。

　　“你吃这个，这个好吃。”我把鸡爪盘子朝谢迟推了推，拿着竹签扎了条土豆，就着折耳根和大头菜往嘴里塞。
　　谢迟戴好一次性手套，也开始啃鸡爪，被鸡爪的软烂程度惊了一下。
　　“怎么样，我说好吃吧！”我笑。
　　“嗯，你也吃。”谢迟点头，又把鸡爪朝我推了推，这完全符合我的吃食习惯，鸡爪好吃，但是骨头就是天敌，无骨鸡爪又失去了灵魂，只有这种带骨的又软烂的，才是王者。

　　烟花大会的时间要到了，店里的人开始往外走，两人抿出一堆鸡骨头放在骨碟里，最后把狼牙土豆碗里的边角料也吃了，跟着人群一起朝圆形广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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