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林眠提了车，把我送的出入平安挂在中央后视镜上，带着我沿着长安街，从东单到西单。除夕的B市反而空荡荡的了，比不上平日里的热闹，等到我们回家的时候，大门上的春联已经换上新的了：吉祥如意财源到，幸福平安鸿运来，横批是：阖家欢乐。
　　阿嬷做好了十二道菜，便收拾东西回家了。我爸在饭桌上问我今年成绩怎么样，我说老样子。他便皱眉，告诉我去C市是不明智的选择。我不作声，他便又去问林眠了，我才知道林眠学了金融，最近还搭上了一个团队项目。我爸便点头，让他好好努力。
　　初一天的时候，林眠带着我去见了项目负责人。那人年纪也不大，我听见林眠叫他学长，两个人拿着企划书和电脑，聊得如火如荼，我坐在一旁的吧台上，喝饮料，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百无聊赖。这里是三楼，隔着一条街，和一片灰秃秃的小灌木林，就能看到鸟巢。
　　快中午的时候，楼下路过一群穿着小马甲的人。领头的是两个中年人，拿着大旗，上面写着冬令营，旗上的徽章让我眼前一亮，是我们正尹的校徽。我定睛一看，在人群里发现了谢迟的身影，正跟在队里向前走。我叫了一声：“谢迟！”玻璃隔音，他没有听到。我又敲了两下玻璃，没有引起谢迟的注意，倒是把服务员招来了，让我不要影响其他顾客。我跳下吧台，跟林眠说，我出去一下。
　　这楼里的电梯在二十几楼，迟迟不下来，我便从消防通道跑了下去，等到出了楼，站在大街上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谢迟，连冬令营小分队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从西伯利亚刮开的风冻得我耳朵生疼，林眠出来的时候，一边和那位学长道别，一边把护耳给我戴上，问我谢迟是谁，有些耳熟。
　　我说：“初中同学，好朋友。”末了又加了一句，“子晏的表弟。”
　　他便“噢”了一声，好像真知道这么个人似的。
　　二月底回校的时候，学校焕然一新了，据说是用校庆收到的捐款给学校换了新的塑胶操场，新的空调，新的食堂桌椅，连校门口的花盆都换了更大的。
　　谢迟来的时候，头发剃得极短，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说是因为他睡觉的时候，被小孩调皮剪秃了了一块，只得全剃了。低着头还让我摸了一把，有些扎手。
　　我说：“初一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去鸟巢附近了。”
　　谢迟有些惊讶：“是啊。”
　　我说：“我看到你们了，打了招呼你们没听见，我本来想去找你们，结果没影了。”
　　谢迟又说：“B市是挺大的，冬天也真冷。”
　　我就说：“对啊，我去找你们的时候忘带耳暖，差点就变成哆啦A梦了。”
　　聊着聊着就不知道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新闻联播里每天都循环播放中小学生减负和加强中学生身体素质教育的新闻。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了三次以后，学校的晚自习从三节变成了一节，体育课从一周两节变成了一周三节，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也奇迹般的痊愈了。除此之外，学校还通知说三月中旬初中部春游。
　　蒋非锐高兴地揪着小卷毛：“可以不按班级活动啊。”
　　陈晨揪着他的耳朵：“不按班级活动，你想跑去哪里，想叛离组织？”
　　蒋非锐“嘿嘿”两声，说“不敢不敢”。
　　春游的地点在东郊的一个新开发的公园，连着一片草莓大棚。旁边有一条小溪，水流平缓，清澈见底，刚刚没过脚踝。三月里的天气，阴晴不定，学校专门选了个大晴天，租了三十几辆大巴车，按班级把大家运了过去。车上位置不够，便让女孩挤着坐下了，男孩子就扶着把手，摇晃了一路。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从门前大桥下唱起，一直唱到了春天在哪里，闹嚷嚷地一片。等红绿灯的时候，正好和一个大巴并排，听到隔壁车在唱《那些花儿》，看起来像初三的学姐学长，夹杂着几声欢笑和呼喊：学弟学妹们好。他们今年就要中考了，神色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紧张和希冀。我们车厢的人也安静下来，和她们打招呼。

　　绿灯来时，他们的车先发动了，歌声洒了一地：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今年三月的太阳，竟让人有些发汗。我跟着孟尹她们卷了裤脚下河摸鱼去了。谢迟和徐识在岸边捡了石头垒了个灶还有模有样的，捡了干树枝烧起了火。大家忙活了一阵，一无所获，最后还是铺开野餐布，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摆在上面。
　　蒋非锐头上戴了个花环，手里提着一篮子草莓回来，偷偷摸摸的。看样子是偷跑去隔壁的草莓大棚买草莓了：“隔壁草莓比市区里一斤便宜15呢！我都洗好了，直接吃。”蒋非锐把草莓放在餐布上，“出来玩就出来玩呗，十二班那群人带一书包资料，真没劲儿。”
　　陈晨便骂他：“你又跑去十二班了？管好你自己吧！”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饱喝足以后，被太阳晒得恹恹的，东倒西歪的相互靠着。路过的文娱委员，还用她的数码相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合照。
　　徐识少有的放松，四仰八叉地躺在野餐布上，闭着眼睛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孟尹在车上一直维持着秩序，现在是真的累了，靠着我睡着了。我倚着大树，看陈晨和蒋非锐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打打闹闹，越跑越远。谢迟站在野餐布旁边，阳光透过树杈，光影打在他的脸上，风一吹，簌簌抖动。他的头发还没有长回原来的样子，五官全露了出来，眉峰处微微向上扬起，比起有刘海的时候，多了一丝锋芒。恍惚中，我也困意袭来，和孟尹互相枕着睡着了。
　　被哨声惊醒时，孟尹已经不见了，正在远处招呼同学。身上盖着一件外套，衣服内侧的标签上写着谢迟。谢迟坐在旁边正和蒋非锐、陈晨打火车牌，手里拿了厚厚地一沓，看样子赢了不少。
　　看我醒了，便收拾起扑克，大家一起收拾了一下餐布和垃圾。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安静了不少，玩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
　　大巴在傍晚的微风中穿行，正个车厢都安静极了。谢迟站在我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洮，看。”我顺着他的手指，掀开微微露缝的车窗布帘，天边的晚霞，赤橙一片，随着大巴狂奔。我的目光闪烁，心中的火苗也被这暮色点燃。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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