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迟迟

　　月考结束，班主任在班里发了火，说我们心都玩花了，班里的总体情况还是平稳上升的，但年级第一被九班的安梓彬拿去了。谢迟滑到了第五。我还是老样子，掉在年级前十的半中腰上上下下。蒋非锐从前十直接滑到二十九，被老师在班上痛批了以后，又被拉到办公室痛批了一顿。
　　数学老师摇着头：“心不静，害人害己。”
　　班主任重新安排了位置，把我们那一块全拆了，还给我们安排了一对一的帮扶对象。三生有幸，班主任经此打击，觉得我也靠谱了，分配了一个需要我帮扶的对象给我。脱离了徐识的白眼，陈晨的尖叫，还有谢迟的监督，我连续三天因为自习课上和新同桌说话被教导主任抓住，外加物理小测错得千奇百怪后，班主任又把我调回了谢迟旁边，靠近教室门的那边。
　　谢迟的同桌听闻要和我换座位，收拾东西比我还迅速，背着书包，抱着一大沓教辅，站在我的座位前就等着我起身。走的时候听见他说：“谢天谢地，憋死我了，哪能三天只说了两句话呢？”
　　我又搬回了谢迟旁边，顺带偷了一份物理练习册的答案。
　　李丹和安梓彬谈恋爱的消息是蒋非锐带回来的，蒋非锐一边给大家发糖，一边说：“一人三颗啊，李丹说的，这是给大家的喜糖。”
　　我吃了一颗，觉得味道还不错。隔着半个教室，听见徐识的声音：“拿开，丢不丢人。”我便把蒋非锐又招呼过来，把徐识那一份也要走了。蒋非锐把李丹和安梓彬谈恋爱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子产，连她们什么时候牵了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笑着说：“你要是想谈恋爱，你也去啊。”
　　蒋非锐居然红了脸，说“没有没有”。
　　谢迟敲了敲桌子，让我赶紧把物理作业写了，我便老老实实地坐下，写起了作业。途中有一次我找他说话，他突然停下笔，叫我的名字：“小洮。”我以为他也有什么有趣的事给我说，抬起头，满眼希冀地望着他，结果谢迟开口：“不要再说话了。”
　　我那日被夜风晚霞燃起的心火，只一瞬间就迅速熄灭下去，是万万不可在学习的年纪动了这心思的，人家也是在学习闲暇之余才会对朋友有所关心。我便收起了心思，不再说话，答题正确率也直线上升。甚至偷偷盘算着换回去算了，私下去找了和我换座位的同学两次，都被拒绝了。
　　这春日的芬芳，全被四月连绵的细雨浇透了，待到日头再升起来时，芳菲都落尽了，只剩下夏日初始的焦灼。
　　期中考试放榜的时候，我破天荒地出现在了榜首，谢迟，徐识和孟尹的名字都跟在后面，昨夜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全是泥土的腥气。
　　孟尹把我抱起来转了两圈：“咱也扬眉吐气了，下次你爸再说你没考过第一，你就把成绩单拍桌子上。”我也“哈哈”的笑。
　　班主任还把我叫去办公室，叫我不要骄傲，再接再厉，说着说着又说我爸对我的期望也很高啊。
　　出办公室的时候，碰见李丹，办公室里的老师还在讨论我考第一这个事情。
　　因为考了年级第一被人扒着窗户看这种事，也落到了我头上。来的人多了，谢迟便把窗帘拉了起来，只听得外面的吵闹：“诶，怎么回事，还不给看了。”
　　“成绩又好，又好看，真好啊。”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她为什么来正尹读书吗？”
　　“听说了一点点，她妈妈……”
　　“嘘，对啊，办公室里出来的消息，假不了。”
　　“真可怜啊……”
　　声音极小，又断断续续。若不是我自知，也判断不出她们在说什么。
　　我笔下的题半天没有解出来，一瞬间如坠冰窟，想冲出去找她们理论，他们凭什么可怜我，班主任这时候进来了，先让我起立，接受全班同学鼓掌祝贺，庆祝了我考到年级第一的事情。我站起来，头上的白炽灯把我的影子缩成一个小团，我盯着喜笑颜开的班主任，也想问问他在办公室在讨论学生的家庭是什么意思。最后却坐了下来，和自己的影子缩得更近了。
　　若是迎来这般的讨论，还要宣扬我是多么可怜，还刻苦学习，来树一个榜样。我浑身恶寒。
　　我整一个晚自习都无精打采，谢迟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了摇头。偷偷拿出手机给林眠发消息。

　　洮：
　　我想妈妈了。
　　洮：
　　哥。

　　林眠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没有接。林眠发了一串消息：
　　五一我回来，去看看妈。

　　五一的时候，林眠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上次见面的学长。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连帽子和口罩都带的严严实实。公墓很安静，那位学长就在园子外面等。

　　我和林眠买了一束蓝色的小飞燕，提了一口袋纸钱，和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妈妈的墓前长了两朵小白花，可能是最近多雨的原因，也没什么灰尘。我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挂在一旁的树上。墓碑上写着徐方晴女士之墓，照片虽有些泛黄，但照片上的女人却神采奕奕。墓碑的背面用英文花体镌刻着一句短话：
　　Free as the wind.
　　我和林眠蹲在墓前烧纸，一张接一张。
　　我问林眠：“你拿那么多第一，还是会有人觉得你可怜吗？”
　　林眠说：“会的。”
　　我又问：“那你觉得我们可怜吗？”
　　林眠说：“以前觉得可怜，现在觉得那些人可怜。”
　　一阵风吹来，把火钵里的纸钱烧得更旺了，不一会儿就剩一盆灰烬。
　　我把那束小飞燕放在她墓前，小蓝花跟着风簌簌抖动：“妈妈，徐方晴，你永远自由了。”
　　自那日起，我属实安静了一段时间。甚至有人说我因为考了年级第一，端起架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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