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好生活

　　杨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小姑子高月捂住了嘴巴，“唔、唔、晤”地被拉到了一边。
　　程文藩几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春天爷爷奶奶，便多说了几句话。
　　一家子正被程老太太数落不会过日子，就看到了从麦场中央被捂着嘴拖到角落里的杨梅。张翠芳当场顾不得老太太，冲着杨梅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
　　杨梅生没生气不知道，程老太太没看到高家的人，只看到老二媳妇冲她翻白眼，当即被儿媳妇这幅德行气的不行，“你这怪模怪样的做什么？咋，不服气啊？你看看你挑的，骨头还有血、猪蹄子，这是人吃的吗？你喂猪猪都不吃。”
　　程文藩不待老伴说话，捡起盆里那块肥肉放老太太手里，拉着张翠芳，招呼着闺女女婿就走，“娘、爹，你们刚好把这块肉拿回去，省得一会儿我还得送。我们这早上出来还没吃饭呢，就不跟您多聊了。”
　　老爷子点点头，肉给了就行，其他的你们随意。
　　老太太心里那口气被老二弄得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直喘着粗气，心想，这还不如让老二那媳妇跟她吵一架呢。
　　分完了肉，接下来两天就是准备过年的吃食了。张翠芳将五花肉分成两份，一份挑出来肥的熬猪油，一份用盐腌制挂起来，再炸些萝卜白菜丸子，把家里今年收到的葵花籽也拿出来炒了炒。
　　程川去公社买了一卷鞭炮，还有一些水果糖、饼干，以防初一那天家里有小孩子过来。
　　年三十的晚上，春天本来是跟着爹娘、程川一起守夜的，结果看程川教张翠芳织毛衣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才被接二连三的鞭炮声吵醒。
　　新的一年到了。
　　程川昨晚睡觉前应该又往炕窑里塞了柴火，身子下这会儿还是暖的。
　　春天把胳膊伸到被子外，冷的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又赶紧收回去，一时没勇气起床。
　　眼看着程川像是还没醒，春天手在被子里，沿着程川的胳膊划上划下的玩着，见他没反应，抬起来，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装睡，就被堵住了嘴巴。
　　他的手指穿过秋衣，一点点地滑动着。被茧子摩擦过的地方，很快便发烫起来，像是燃起了火焰。
　　来不及吞咽的口shui顺着春天的嘴角一路往下滑落，像是只调皮的小猫，程川也顺着它一路逮了过去……
　　不过，大年初一的，程川没敢闹的太过，因为今天丈母娘很可能会来叫门。
　　果然，等程川刚穿好衣服，摸摸春天塞在被子里的衣服暖和了，正准备扶她起来时，门外就响起了张翠芳的叫喊声:“川子，你跟春天快点出来啊，今天可不兴睡懒觉的。要是瞌睡，等吃了饭从老屋那头拜年回来了，再睡啊。”
　　程川:“知道了娘，我们马上出来。”
　　往春天身后塞了个枕头，程川先把棉衣递给了春天，自己拿着袜子往她脚上套。
　　看棉衣穿上后，又把棉裤从被子里拿出来，让春天往上提裤子，他在底下拽着秋裤袜子。
　　等春天好不容易穿好了，两人都是热出了一身汗，春天就不明白，为啥看程川穿衣服就这么利索，她一到冬天每天起床都得花费那么长时间。
　　尤其穿个棉裤，能累死人。
　　吃完早饭，见时间还早，一家人也没急着去老屋那边。他们几家从分家后，过年也是不在一块儿吃饭的，只用初一早上过去拜个年就行，倒也不麻烦。
　　等一人一把水果糖、一分钱红包送走过来拜年的巷子里的小孩子后，几个人这才起身去看老太太老爷子。
　　日子慢悠悠的，一晃一晃就过去了。
　　程川跟春天两人的日常就是学习、织毛衣、写文章、写文章、织毛衣、学习……
　　三月份的时候，春天终于穿上了程川给她织的那件毛衣，另外一件，也被张翠芳织好穿到了女婿身上。
　　初春的阳光已经暖融融了，也不需要穿外套，林薇薇每次看着程川小心谨慎地扶着春天上下班，都有一种由衷的羡慕。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红毛衣、黑裤子，他们不需要说很话，做很多亲密的动作，可你就是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默契。
　　那抬头低头间的相视一笑，充斥着别人插不进去的亲昵气氛。
　　六月的时候，学校考完试放了麦假，程川也正式拿到了小学毕业证。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现在对程家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今年的麦收，而是春天快生产了，一家四口，除了春天，剩下的三个人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麦收这几天，张翠芳不敢留春天一个人在家，便提前跟老支书打了招呼，不去上工了。
　　程川晚上睡都不敢睡得太死，春天一有动静他就立马醒来，生怕春天在他睡梦中出了事。
　　他本来想让春天去县城医院生产的，只是去问过之后，才知道那里病床紧张，一般孕妇都是生产当天过去，生产完了就能立马出院的。
　　一路上来回奔波，产妇小孩都受罪。尤其他们这里离县城不算近，套车的话也得小半天，一个弄不好，都能生半路上去。
　　张翠芳便做主，提前跟村里的赤脚医生还有产婆打了招呼，准备让春天在家里生产。
　　果然，这天半夜的时候，春天就发动了。
　　她本来以为是跟这段时间一样的阵痛，没多久就会过去，便想着忍一忍。
　　程川这几天跟着她晚上也睡不好，白天又得上工，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圈。
　　春天本来想让他去隔壁空房间睡的，他倒是去了，可每隔半个来小时，就会过来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稳，一晚上被发现了几次。
　　春天看他这么折腾，想着还不如让他睡在这边呢，第二天便又让他搬回来了。
　　她本来一动不动的，以为时间不长，很快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今天跟往常不一样，越来越疼，春天觉得裤子有些不干爽，便有点害怕了，小声叫着程川。
　　程川听见声音，立刻清醒过来，透过月光去看春天，刚想问她哪里不舒服，就听春天说:“我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像是要生了，你去叫下娘。”
　　一听这话，程川顿时六神无主，只记得顺着春天的话去叫张翠芳，从炕上下来的时脚底一软，一下子摔了下去。
　　那“咚”的一声，吓得春天都忘了肚子疼了，坐起来就想下炕去看他。
　　程川倒是一点没觉得疼，爬起来鞋子也没顾得上穿，推开门就在院子里叫着丈母娘。
　　张翠芳跟程文藩听见女婿的声音，踢里哐啷的赶紧就出来了，看见女婿站在门口台阶下跟闺女说:“春天，娘过来了，你别怕，我这就去叫徐大娘跟林大夫。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怕。”
　　程川说完就准备去推自行车，还是春天把他叫住了。
　　跟程文藩说:“爹，麻烦你跑一趟了。他刚才从炕上摔下去了，我听着声音像是不轻。”
　　程川皱眉:“我骑着自行车，速度快。”
　　春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捂着肚子撒娇，“爹也会骑了，你不是前段时间教过爹了吗。而且我觉得肚子疼的不行，不想让你走。”
　　程文藩两人刚才看女婿的样子就感觉不太对，大夏天的月亮不算暗，不过大半夜的也看不清，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看到女婿光着脚，穿着短袖短裤的两胳膊两腿上都有蹭伤，尤其是两膝盖处，隐隐还透着血丝。
　　两人都吓了一跳都，程文藩也不等程川同意，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张翠芳先进房看了下春天的情况，又让程川先把身上的伤清理了一下，让他进屋陪着春天，顺便把之前准备的生孩子要用的东西拿出来，自己则进了灶房烧热水。
　　春天看程川洗完手，把孩子待会儿要用的小被子小褥子放到炕头，又抱着替换的床单毯子毯子准备出门，不解，“你去哪儿啊？”
　　程川抱着东西走到炕边，在她头发上揉了揉，解释:“等会这边估计会有血味，我把隔壁房间也铺一下，等孩子生了我抱你去那边，不然你跟孩子待着难受。”
　　春天看他胳膊肘、膝盖上的血丝，难受的想哭，又想发脾气骂他刚刚不小心。
　　她最近脾气实在有些不好，莫名其妙的就想发火、想哭。
　　张翠芳刚开始还劝慰，次数多了，觉得她没事找事，一见她生气或是要哭了，就头大了，程文藩都有些害怕闺女了，可两人都不敢躲着。
　　因为程川会认真的跟老丈人丈母娘解释，说春天这是怀孕的正常情况，医生说了，她这会儿身体不舒服，就是会想发脾气，想哭，让他们不能躲着闺女，不然她知道了，觉得他们嫌弃她，又会想哭，这样对身体不好，吧啦吧啦……
　　夫妻两被女婿念叨怕了，只好忍着，不过相比起女婿来说，两人也还算是轻松的。
　　每次春天情绪低落，程川倒也不安慰，知道他越安慰她越想哭，怕她眼睛受不了，便只是把她抱坐在腿上，轻轻摇晃着。
　　又怕她有气不发出来，或是生完气后又内疚，再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便听医生的建议，三不五时地主动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引导着她对他发脾气。
　　春天看不出来吗？怎么可能呢，从前谨言慎行的一个人，突然做事毛毛躁躁起来了，谁都能知道里边有啥不对劲。
　　不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她好，便也顺着他罢了。而且有时候，不用他特意做什么，她看着一样东西，突然就会不顺眼起来，然后想冲他发脾气。
　　她有时候也想控制自己，想忍住不对他发脾气，却发现，这些情绪好像不受她控制了一样，根本忍不住。
　　就像这次，她知道他刚才只是太担心她了，才会摔下去。她也很担心他，不想他跑那么远出去找人，可对着他时却是又想哭又想骂的。
　　程川见她眼眶有些红，知道她担心自己身上的伤，便也不急着出去了，把铺盖放在炕头，坐在春天边上抱着她，安慰:“没多大事，大夏天的，擦伤很正常。兰香婶子家铁头前几天摔了，那膝盖血渍呼啦的，这两天不又跑又跳的？”
　　程川说着，手指在她眼角摸了摸，又偏过头在她眼皮上亲了下，继续说道:“我这伤比他轻多了，指不定明天就好了。你别担心，你一难受，我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这可比身上这些擦伤让我觉得疼多了。”
　　张翠芳烧好水，想过来看闺女啥情况，就听见了女婿这话，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大声喊道“川子，我水烧好了。”
　　程川刚想答应，就见春天脸色突然变了变，扶着肚子直喊疼，额头冷汗也跟着冒出来，连忙叫丈母娘进来。
　　张翠芳看闺女这情形，想着她当初生春天的经过，让程川把春天从炕上扶下来，掺着她在地上来回走动。
　　程川看春天走一步都困难，眼里的泪跟鬓角的汗一块儿往下流，也跟着红了眼睛，问张翠芳:“娘，必须得走吗？春天她疼的这么厉害，能不能，能不能歇会儿？”
　　张翠芳看闺女这样，也心疼，但还是让女婿掺着闺女坚持一会儿，这样她待会儿生的时候好生一点，自己抱着炕头的铺盖去收拾隔壁的炕。
　　这份坚持还是有用的，徐大娘跟林大夫到了后，看春天这样子，让程川把人扶到炕上，然后就赶他出去。
　　程川看春天疼的一直在哭，拉着她的手也陪着她哭，半天不愿意放开，最后还是张翠芳看不过眼，“你在里边帮不上忙，去外边等着，待会儿还有事让你做呢。你先去给春天准备点吃的，不然她待会生孩子没力气。”
　　张翠芳说完，冲程文藩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女婿拉出去了。
　　好在林大夫跟徐大娘都说春天身体好，等程川去灶房给春天冲了碗鸡蛋汤喝了后，春天也就开始发动了。
　　看着被丈母娘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还有屋子里春天疼痛的喊叫声，程川抠着窗子的手指甲都开始冒血。
　　他心里正止不住地又一次升起为什么要孩子的念头，突然就听见“哇～”的一声。
　　孩子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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