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好生活

　　农历腊月二十八，村里杀猪的日子。
　　早上吃完饭，春天就拉着程川，跟在端着盆的张翠芳程文藩身后，去东头大队前的麦场上看杀猪分肉。
　　刚出了巷子口，就遇见西边巷子里的几个婶子大娘。
　　婶子1:“翠芳，带着一家子去看杀猪呀？”
　　张翠芳:“是呀，你家二小子呢？咋不一块儿去呀？”
　　婶子1:“早走了，跟你巷子里那几个娃一块儿玩去了，饭都没吃。留着肚子等吃好吃的。”
　　张翠芳:“高兴嘛，一年难得一回。”
　　婶子1:“也是。你家春天这是几个月啦？”
　　婶子2:“有五个月了吧，看这肚子?”
　　张翠芳:“是呀，前几天肚子开始动了。”
　　大娘1:“那生的话刚好赶上明年收麦，春天这月子咋坐呀？”
　　这事张翠芳之前也考虑过，正想说话，就听见女婿先开了口:“我娘在家里照顾春天，我跟爹去上工就行。”
　　大娘2:“那可得少不少工分呢。”
　　程文藩:“没事，我今年收麦那会儿腿坏了，不也没上工吗。明年家里省着点再搞上一年，春天坐月子是大事，耽搁不得。”
　　婶子2:“那等春天给你们生个大胖孙子，你们家也算有后了。”
　　程川:“我倒是希望是个闺女，长大了能像她娘一样有本事又贴心。”
　　几个大娘大婶也不管程川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都顺着他的话有闺女的夸着自家闺女的好，没闺女的说着春天的好……
　　她们走的快，程川扶着春天慢慢就落在了后面。
　　看春天走着走着突然笑开，程川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春天看着程川的脸，“你小时候肯定长得很可爱。”
　　“不是的，我小时候整天脏兮兮的，很长时间不洗澡，衣服很也不换，头发乱糟糟的，长什么样子估计都看不清。”
　　程家那会儿只剩程老爷子跟程川两个人了。老爷子从没照顾过孩子，没啥经验，又整天为了两人的生活劳碌着，对程川难免就有所疏忽。
　　刚开始那几年受到的压迫也大，就不太敢让两人太干净显眼，免得被人说资本主义做派，跟泥里长大的劳苦大众格格不入。
　　直到程川五六岁，县里市里那些三不五时下乡“斗地主”的很长时间没来过后，程川也慢慢开始自己洗衣洗澡做饭，爷孙两的吃饭穿衣情况才有所好转。
　　程川有时候也会想，要是两人能早点遇到就好了，可想想早几年的他，又觉得他们遇见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了。
　　到大队麦场的时候，里外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两人也不进去挤，找了个空地站着，等张翠芳跟程文藩出来好帮忙拿东西。
　　说笑的、打闹的、为着位置吵架的，纵然两人不参与其中，可光是看着大家脸上都洋溢出的笑容，也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感觉到幸福。
　　“我好像能体会到，为什么一到过年这几天，从大人到小孩大家都会觉得高兴了。”
　　程川看着在人群里大声笑着的老丈人跟丈母娘，再看看身边的春天还有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觉得往年那种一到过节就游离于外的寂静空洞感，也慢慢消散。
　　“我们一家人，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春天看见他眼里的笑，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隔着棉衣不甚明显的踢撞感，像是在跟爹说，娘说的对一样。
　　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了，大家伙儿基本上都聚集到了这里，春天还看见了几个熟人——知青点的方晓丽、帮方晓丽“讨伐”春天的那个女同志、春天她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子、高家一家子……
　　这要是平时碰上了，少不得得说几句不痛快的话，不过这会儿开始杀猪了，大家也都顾不上了，纷纷转头看向人群中间围着的猪。
　　听着猪叫声从高到底、从有到无，现场的气氛都热烈起来，大家伙儿也开始兴奋，这意味着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到了——分猪肉。
　　为了公平，每年分猪大家都是提前一晚上抓阄捡号的，等第二天会计按着号叫人。
　　号码排前的人家都是兴高采烈的，商量着要哪个部位，号码靠后的只能凭运气，暗暗祈祷这前边的人“收下留情” 。
　　这会儿一个个叫到号都大声跟杀猪匠说着自己要的部位，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或失落或高兴的的喊叫声。
　　猪一只只地杀着，剃毛、割头、破膛、剔骨头、分肉，杀猪匠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围观的群众也一阵阵惊呼着。
　　春天跟程川正看着不远处的小孩子吹着猪尿泡玩，就看见程文藩从人群里挤出来，四处张望着。
　　春天招招手，“爹，我们在这儿。
　　等程文藩到跟前了，纳闷地问“快到咱们家了？”她咋记得他们家抽到的号在半中间，这都还早着呢。
　　“没呢，你娘让我来问问你俩，咱家要什么部位的肉啊？”程文藩跟闺女解释。
　　春天没想法，看着程川。
　　程川想了想，“多要些猪血跟骨头吧。春天这几天晚上腿抽筋，之前听医生说多喝点骨头汤补补钙，可以缓解。其他的都可以，你跟娘看着办就行。”
　　“行。猪血跟骨头大家都不稀罕，这个轮到咱的时候肯定能剩不少，其他的咱再要点肥瘦相间的，川子你喜欢吃这个，剩下的我再看看到时候还有啥。”
　　看着程文藩走远了，春天挠挠程川的手，偷偷笑了下。
　　肥瘦相间的，是春天喜欢吃的，这会儿大家都爱吃肥的，觉得油水多。
　　程川为了春天能多吃点，几次买肉都要的是肥瘦相间的，为了不让丈母娘念叨春天，他每次都说是他自己喜欢吃，然后夫妻两就记住了。
　　春天也观察过程川喜欢吃的东西，这都半年了，也没发现，他基本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问他吧，也说不出来，程川觉得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好活着，东西能抵饿就行。
　　不过，春天觉得是人就肯定有喜好的，现在没有，那肯定是还没遇上。
　　等了半个来小时，春天终于听到了会计念自家的号，程川便扶着春天找了块石头坐下，自己去接应老丈人跟丈母娘。
　　村里的杀猪匠听着张翠芳说要排骨、血、五花肉，还差异诧异的不行，跟她确认了一下——大家伙都是生怕自己分不到肥膘，这个咋是反着来的？
　　等看张翠芳点头不改口后，想着骨头血没人要，就多给装了些，等分好五花肉，看看剩下的肥膘，手起刀落切了一小块儿，连带着一个猪蹄一起装到盆里。
　　说实话，他们这一盆东西看起来实在是多，乍一眼看过去，是别人家的两三倍还有余。
　　不过大家伙儿也都不嫉妒，甚至后边还排着队的人看着还剩下的肥肉，都真心夸这一家子做得好，是团结有爱，乐于奉献的好同志！
　　等程川端着盆从人群里挤出来，还能听见有人嘀咕他们家一家子傻子呢。
　　不过一家子傻子一概不理会，神采飞扬的朝春天走去。
　　大家伙儿本来以为傻子就这一家，没料到紧随其后的还有个高家。
　　杨梅是跟着她婆婆、小姑子还有大嫂一块儿来的。
　　本来她想让赶紧陪着她来，可高林自从上次池塘边那件事之后，多少对她就有些冷淡了，她早上愣是没把高林从炕上拉下来，又怕她不来的话，这一家子选的肉都不是她爱吃的，便只能不情不愿的跟她们一块儿来了。
　　刚才听张翠芳要了骨头跟五花肉、猪蹄，杨梅就有些着急了，这些也都是她爱吃的，生怕被人抢完了。
　　等排在前面的人端着笸箩离开，杨梅便着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听会计一叫到他们家的号，不等高林他娘说话，噼里啪啦地就报:“排骨、五花肉、猪蹄都要，我们家不要肥的，这些得多给我分一些。”
　　高林他娘、他妹、他大嫂都被杨梅这操作惊的一下子不会了，等看到杀猪匠刀往猪蹄上砍去，这才急急忙忙上前阻止，“她刚才糊涂了，开玩笑的。我们家不要不要猪蹄、也不要骨头，肥肉多一些回家好熬油。”
　　大家伙虽然失望自己能分到的肥肉少了，可也觉得这才正常，哪能碰上那么多傻子呀。
　　杨梅都快被婆婆的话气傻了，看杀猪匠的到转移到了肥膘上，竟是直接上去抓着他就想去夺他手里的刀，“我不吃肥肉。恶心死了，谁要吃肥肉啊。”
　　杀猪匠被她夺刀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把刀换到另一只手上，举起来，让她够不着。这才气急败坏的冲这一家子吼道:“要什么不要什么商量好了再说。你这小媳妇怎么能抢刀呢？伤着人了咋办啊？！”
　　大家伙也都被杨梅惊住了，高家这二儿媳妇，这么虎的吗？还有，肥肉那么好吃，咋就恶心了？
　　高家剩下的婆媳三个连忙给大家道歉，高林他娘冲大儿媳还有小闺女使使眼色，让她们赶紧把杨梅给拉一边去，省得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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