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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怎生书4
“原来我们朝鲜也有这么好的戏文,堪比《西厢记》的戏文;”
“小姐,”艺伎从素玉的装扮来判断,她应是两班家的贵族小姐,她冲素玉微微欠身道:“谢谢您教奴婢读会了这一段,但是,奴婢得离开了;”
“啊?你就要走了啊?”素玉的眸子里闪过失望,她将小册子递还给艺伎,尽管有些爱不释手;
“小姐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瑛姬,”那个艺伎叫瑛姬,素玉听到不远处有人再叫她,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好像之前听到过的;
“是,奴婢这就过来;”
“等等,你是艺伎吗?”
“从前是;”
“那现在呢?”
瑛姬提着裙摆边走边回头,“奴婢已嫁作人妇,是贵族家里的小妾,今天是陪大夫人出来的;”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奴婢住在长侗桥艺伎院附近的私宅里,但那里是小姐不能来的地方;”
“那在这里还能见到你吗?”
“或许会;”
或许会,或许不会,也就是说如果常常跟随父亲来到这里,就有可能会碰到瑛姬;瑛姬令素玉感到善意,一面之缘还送《春香传》给自己,这会不会像母亲常常所说的善缘?
瑛姬既然是贵族家的小妾,为什么不住在贵族家的宅院里?难道?是不是宅院里有像大伯母那样刻薄的主母?
“对,一定是那样,”素玉笃定的相信;
二姐镶玉这么大一个人,自己生活在宅院中都不知道,想必瑛姬的处境比二姐还艰难,甚至,不能够留在宅院,只能住在艺伎院附近;
可是,如果主母真的那么凶悍,还能够与英姬一同来到这里?说不通呀!
回到朝鲜之后,还未及一月,素玉渐渐感到,经历的人与事越来越多;带刺儿的二姐、刻薄的主母、温柔的婶婶还有善意的英姬;
月上柳梢的时候,马车已回到河城府院君府,临下车前,金正勋忽然叫住了素玉,“素玉呀!今天见到婶婶事情不要跟任何提及;”
“也包括母亲大人吗?”素玉感到有些许为难,是母亲大人主动提出让她随父亲出门的;
“是的,特别是你的母亲;”
金正勋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不自在的皱了一下,见素玉半张着小口,一幅为难的样子,便伸出小指头,说道:“这是为父与素玉的秘密,素玉长大了,为父相信你能守住这个秘密;”
儿时,素玉每每向父亲提出要求,索要玩具之际,就喜欢与金正勋拉勾,自己提的每一件要求,父亲如果答应了,他都能办到,“恩,那好吧!”
素玉尽管隐隐觉着有些对不起母亲,可父亲如此诚挚的要求自己,并且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当自己是一个大人;
她最渴望的,就是被一个成年人当成大人;
“那父亲以后每次去那里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坏丫头,学会与父亲谈条件了;”素玉勾起小指头,紧紧与金正勋拉勾;
“这么说,父亲答应了?”父亲慈爱的笑容令素玉如沐春风,既能见到温柔的婶婶,还能见到和善的瑛姬。
弯腰低首的仆妇点起地火灯走在前头,替素玉父女二人照路,刚行两步,便听得环佩微响之声,原来是朴氏搭着书香的手款款而来;
春天的夜晚,带着潮意,湿润的空气里,朴氏的声音很是好听,如同湿润润的雾气:“老爷,您回来了,今晚大伯和大嫂在锦萃堂摆下晚宴,就等着您回来呢!”
金正勋含笑望着妻子朴氏,像寻常一样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素玉从记事开始,每天都能看到父亲这样平淡的笑容,曾经令素玉觉得脉脉温情的笑容,在这一刻居然是平淡的,素玉的脑海迅速闪过,望着婶婶,父亲眼底里那抹灼热;
父亲对母亲和对婶婶是不一样的;
素玉在心底掂量着,不止不一样,并且,是很不一样。
府院君府有九十九间上房,围成数座相对独立的跨院掩映在夜色里,数座跨院中唯有锦萃堂可见一二;
所谓锦萃堂是以绿蓠相围,各色散有香气的藤蔓爬满屋子外弯延曲折的回廊;
“当今大妃娘娘与中殿娘娘都曾经先后在此居住过,锦萃堂一名据说还是大妃娘娘起的,”书香在素玉回到这座宅院之后,曾数次听她提及过;
“府底的下人们曾偷着将这里叫成凤凰窝,两只凤凰从这里飞出去,照耀了金氏家门的门楣;”
每一个人提及锦萃堂都有一种自豪感,素玉看到母亲在抬脚迈上回廊时肃整了衣襟,又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巧的提着裙摆,走得端庄而飘逸;
朝鲜的素来忌着男女之防,男女成年之后,便要分席而坐;虽是府院君府的家宴,水喇席的中间,还是像征性的挂着一道透明的纱帘,
见素玉一家三口俱已落座,大伯父方抬手向身边近身服侍的仆妇说道:“开宴;”五张摆满各色碗碟的圆矮小桌给依次抬上来,每个人的身旁左右环侍着两位仆妇;
一位替主子们揭开盖碗,另一位则点上燃蜡烛,碗口粗的白蜡烛,被依次点亮,原本室内点着的烛台就已足够明亮,照于近前的烛火更是室内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一般;
“自中殿娘娘嫁入王室之后,我因思女心切,又不能常常见面,便搬到锦萃堂中居住以解慰寥;”
杨氏俨然流露出身为母亲想念子女,无比慈爱的心情;
“今日在宫廷中,我在大妃娘娘的寝殿有幸得已谒见中殿娘娘,两位上殿气色红润,想来心情愉悦,就请哥哥和嫂嫂放宽心;”
“承小叔子吉言;”
大伯父举起酒盅,很有威严的说道:“你与弟妹还有二丫头从明国回来,我前些日子因为忙着抓捕那些到处散布邪恶言论的天主教徒,也不曾好好与你们一家接风洗尘;“
大人们长篇大套的人情话与家务事,素玉听着生厌,但大伯父一张口就来一句忙着抓捕散布邪恶言论的天主教徒,倒是令她听住了;明国都不曾禁止信奉天主教,怎么到了朝鲜,就成邪教了?
父亲是一个天主教徒,从前在明国常常出入于教堂,如今回到朝鲜今天还带着自己同去;这样一来,父亲不是与大伯父背道而行吗?
“可不是么?你们大哥为了今晚的家宴,自打你们回来一月前就开始作准备;”
“大伯贵为左相这样位高权重的官职,每日朝务繁重,相公每每与我说起,心中颇为敬伏;”
……;
一家子住在同一座宅院,共进一个晚膳要准备一个月,素月觉着简直是不可思议;
明国的皇帝日理万机,在父亲结束任期返回朝鲜之前,还与丽妃娘娘召见过父亲,并准以父亲携带母亲及自己入宫用膳;
大伯父与父亲之间,真是一段令人感到奇怪的兄弟关系;
“素玉呀!”素玉正捧起碗使着银箸夹菜,听到大伯母叫她,素玉微微转过脸,“你怎么不用勺子而用筷子?”大伯母紧盯着她手中的银箸;
素玉抓了抓后脑勺,憨笑道:“用筷子吃饭,不比用勺子吃饭更自在吗?”
朴氏涨红了脸,先是难为情的望了望素玉一眼,方低声向杨氏说道:“让您见笑了,素玉自幼在明国长大,朝鲜的习俗还需要学习;”
“还请弟妹多教导一下侄女儿,端午节的时候,大妃娘娘一定会召我们全家入宫,可别给人耻笑了去;”原以为杨氏会就此缄口,岂料,大伯母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
“素玉这孩子,小时候瞧着倒也罢了,如今虽出落得水灵标致,就只是,怎么看起来跟弟妹长得不太像呢?”
“必定是生得像她父亲;”大伯父尽管嘴里如此一说,目光也落在素玉身上,像浮动的烛光,闪闪烁烁令人看不真切;
“那是因为这孩子生得像我,”
“这孩子全捡了夫君的长处;”
见金正勋夫妻较了真,杨氏半掩着小口,撑不住一阵嗔笑:“素玉怎么可能不像小叔子和弟妹,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尽拣了你们夫妻二人的长处;”
……;
然而,这番对话却却像一根刺,狠狠的刺入素玉心底,令她又痛又肿又拔不出;她感到自己的身世一定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锦萃堂回廊的廊檐下挂满一排白纸灯笼,如月光般将锦萃堂照得皎洁一片,异香扑鼻的香气,原应令人浮想连翩;
然素玉是烦闷的,不止烦闷,并且恼人,扑鼻的异香令她感到是一方薰满香气的手帕,冷不丁的捂住她的口鼻,令她呼吸艰难,几近挣扎;
“谁,什么人?”眼前一团黑影,她摔开适才的烦恼,提着裙摆追了过去,见爬满古长青藤的藤蔓之下,是女子修长的背影,她后脑勺梳着少女才梳的辫子,素玉试探性的寻问道:“是,是二姐吗?”
“二姐、二姐的,还叫得怪亲热的,谁是你二姐?宫里头坐着那位,才你们这些正室的姐妹;”可不是镶玉吗?
那双剪水秋僮的眼睛,在黑夜里,绿幽幽的,像一对萤火,正忽闪忽闪的紧盯着她;
与白日不同的是,镶玉的嘴角牵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个时候在这里碰到她,她收起了身上的刺儿,素玉又去扯她的衣袖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一同用膳?”
“如果是白天,我不止会像根刺儿,还会像长满刺儿的的藤条,狠狠抽在你的身上……;”
“我又说错了什么?”素玉感到冤枉,镶玉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令人摸不着头脑;
“傻里傻气,跟傻大姐似的,”
“二姐,二姐,二姐,”
素玉从镶玉的袖口一滑,在一瞬间紧紧牵起二姐微凉的纤手,掌心间传来的温度,令镶玉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也在半推半就间回握着素玉暖哄哄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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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人用膳,习惯以筷子夹菜,以勺子吃饭,这个习俗流传至今,大家去韩国餐馆儿的时候可见一斑;